文人题壁之风由来已久,据说可以追溯到汉朝。
那时候的小吏还是名符其实的“刀笔吏”(写字用笔,删字用刀),由此可见,会写字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尤其是一些字写得好的文人,限于当时的条件无法流传,这让他们很痛苦。
文人一般都是有使命感的,这么好的字儿如果不秀出来,对社会,对后人都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痛心疾首之余,文人便把目光瞄准了客栈、驿站的墙壁:这地方不错,来往的人挺多,并且旅途之中,客人们又挺无聊。
以上差不多就是题壁之风的由来,几经演变后,题壁者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书法。更多是通过文章展现自己的才华。
题壁之风虽然起源于汉朝,到了大唐才算真正盛行,约略一算,其间还隔着“三国两晋南北朝”。
好几百年的时间,这么些文人都干嘛呢?难道他们找到了比“题壁”更便捷的传播方法,好像也没有。“题壁”没有如火如荼发扬光大的原因,恰恰在于“题壁”行为的自身。
普天之下,客栈没有住家多,所以墙壁肯定有限。再扣掉够不着的部分,版面就小得可怜了。唐朝以前流行骈体文,骈四俪六,一篇文章下来,好几百字,那时候的字儿又大,写一篇文章要用好几家客栈。没有哪个文人那么傻。
到了唐朝,格律诗发展起来,格律诗篇幅短小,比如五绝:二十字,七律也不过五十六个字,这么个篇幅刚好适应“题壁”的版面。
当然也有比较长的“古风”,“歌行”之类的,文人们比较遵守潜规则,这种长篇一般不往墙上写。
还有一点,别看格律诗就那么几句,想写好那是相当不容易。“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绝非文人夸大之词。
所以说一首律诗虽然字不多,只要写得好,一句能令万古传,文人们都钟情于此。这算是“题壁”之所以盛行于唐朝更深刻的原因吧。
题壁之风在大唐盛行一时,其目的和内容也多样化起来。很多“题壁”不光是为“秀”啦,还有借此生财的。
老杜有一句魔咒:文章憎命达。大多文人属于穷酸型的。并且文人还有一个毛病,恣情放荡,穷就省一点吧,不行,还经常赊酒喝。比如老杜自己就说:酒债寻常行处有。
“过夜会”可以讲点感情,酒债不能欠,要不然下次上门,让你先付钱再上酒,这个面子上挂不住。
所以一些比较有名气的诗人就想出了一招。喝完酒之后,借店家的笔墨来,在墙上赋诗一首,谁想看可以,付钱,敛得诗钱灭酒账。
不管怎么说,这也不失文人风流。更有一些题壁:某城某巷某人包治不孕不育,治不好不要钱。这就纯属不经了。
好像有人说过,唐朝是诗的国度,长安街头扔一块砖,砸着十个人,有九个是诗人。诗人一多,墙壁明显不够用了。
文人这点不太像话,肚子里有诗不让吟出来不行,客房墙壁不够用了,就写在厕所墙壁上,有的写在大堂地板上、廊柱上。
物以稀为贵,再一个诗人多了,难免良莠不齐。大部分作品没有观赏价值,反而污染环境。客栈老板渐渐对题壁之风产生了抵触情绪。
文人都是有几个心眼儿的,客栈老板不让写,他们就另辟奇径。有时候,等客人走了,老板收拾床铺,便发现床板上写着一首诗。
还有的文人技术高,巴掌大的地方能写上千字。店家一时看不到,时间长了才发现:窗棂上一块黑斑原来不是虫蛀,而是一首五绝:店主狂似狗,蚊声大如雷……
几经较量,客栈老板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让人说话不行,再一个:堵不如疏。于是就有了“诗板”的出现。客栈旁边专门砌几面墙壁,随便写,写满了,找个粉刷匠一刷,还能“再来一瓶”。
文人们题壁本打算“恒久远”的,给刷了能行?但人家老板都提供诗板了,还想怎么着?文人们大多圆通,倒也想得开:过把瘾就行了,不能较真。
当然题壁诗里也有千古绝唱,比如著名的题壁大家崔颢,游玩黄鹤楼时曾经题诗一首: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诗以楼传,楼以诗名。黄鹤楼因此名扬天下。哪个客栈能得到这么一首题壁诗,不但蓬荜生辉,足以流芳百世了。
萧玄衣等人打尖儿的那家茶馆,门外也有两块诗板,茶馆掌柜无疑也怀着上述矛盾的心理,请人粉刷诗板的同时,也请个斯文人掌掌眼。
见唐静发笑,几个人便走过去,其中也包括茶馆掌柜。看那诗板上,写着一首五言诗: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诗很长,把一块诗板都写满了,最后的落款是:洛城高并。
“诗写得好吗?”掌柜的探着脑袋问。
“当然好了。”唐静笑道。
“这块诗板先留着。”掌柜的对圬者说。
“只是——”
唐静正欲有言,萧玄衣听出话音,抢过话头:“诗写得不错,但明显有不通之处。”
“你也看出来了?”李克用问。
“那当然。”萧玄衣煞有介事:“这第三句就开始不通了。”
“说来听听?”唐静好奇。
“北上太行山,意思是:从北面上太行山,这跟咱们走的方向是一样的。眼下咱们还没过太行山,写诗人肯定也没过太行山,哪来的‘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文人嘛,喜欢想象。”李克用解释道。
“就算他是想象,还有两句也解释不通: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你从北面来的,怎么想着东归呢?”
“对,我也就这句看不明白,一个燕子朝南飞,尾巴朝西,难道是歪尾巴燕子?”
“可见写诗的人没有什么方向感,出门很容易迷路。”萧玄衣断言。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李克用同意:“老三,没想到哈,士别三日当刮目。”
“处处留心皆学问,我也就是即景生情。”
听两个文盲论诗,莫聪和唐静一直忍着,现在听萧玄衣介绍经验,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们夸人的方式还挺别致。”萧玄衣莫名其妙。
“什么呀,这首诗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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