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普天同庆

  傍晚时分,关羽带领着几员副将挨个军营巡查,探看伤员,统计己方兵马损耗。来到了倪飞燕的军营,得知李大嘴的死讯也是颇为吃惊。

  迈入倪飞燕的军大帐,诸位将领连忙起身垂首施礼。关羽朝众将微微点头致意,便将目光投射在飞燕姑娘清秀的脸。

  但见她双眉低垂,眼圈微红,显然是刚哭过不久。

  这也难怪,李大嘴等人从当年倪姑娘的父亲聚众决心与大齐对抗到底那一日起,便追随于他。飞燕姑娘心也许早把他们当做亲人一般,而不仅仅是属下。

  琐事安排妥当,关羽单独叫出了飞燕姑娘,二人并马出了军营。

  斜挂在萧山之巅的一弯残月,略显朦胧,散发着清冷的幽光。

  行至一僻静处,关羽下马找了块平整的巨石,席地而坐。飞燕姑娘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关羽收回向山下眺望的漫无目的的目光,扭脸对倪姑娘言道:“你莫要过于伤心,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些年我南征北战,早已见惯了生死,反倒是有些麻木了。”

  飞燕姑娘一声不吭地将头倚在关羽的肩,目视前方良久,才淡淡开口道:“沙场之,生死只在须臾之间。我只是觉得:人的生命太过脆弱,晌午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壮小伙,傍晚说没没了……”。

  关羽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搂住倪姑娘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道:“离乱之世,战火连天,人命贱如蝼蚁。算是你我,也保不齐哪一天喋血沙场,马革裹尸,掩埋于这滚滚黄尘之。只有尽快推翻大齐,天下再无战端,黎民才好安居乐业,尽享太平。”

  倪飞燕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关羽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你冷吗?山风大,要不,我们回去吧?”。

  飞燕姑娘执拗地摇了摇头,更贴近地向关羽的身体依偎过来。片刻之后,她开口轻言道:“关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

  关羽微微一愣,低头看去,飞燕姑娘已是眉眼低垂,双颊绯红,想来已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关羽抬头望了一眼幽暗的山谷,正踌躇该如何回答,又听到飞燕姑娘轻声说道:“其实,我不在意那些俗仪、名分,正如你所言:人生苦短,能日夜陪伴在你的身边,我觉得心安,也便知足了!”。

  说着,飞燕姑娘不知哪来的勇气,抬手轻柔地扳过关羽的脑袋,屏住呼吸,伸长脖颈,将两片薄薄的红唇凑了去。

  关羽心头一热,伸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大齐护国新军的营寨,将士们士气十分低落,连空气仿佛也变得沉闷起来。

  俞大帅经过一番征战,归来之后突然病倒了。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让亲兵按时按点给他的寝帐端去饮食。

  主帅对众将官避而不见,身为督军的严老将军只好暂行主帅之职。每日里聚将点卯,望着空了一大半的军大帐,严老将军的内心隐隐滴血,说不出地烦闷。在众将面前却偏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数日之后,严老将军硬着头皮亲自去拜会俞大帅,护卫进帐请示过之后,出门便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入得帐来,严老将军连忙躬身施礼。抬眼望去,俞大帅帐内十分凌乱,大帅本人则身裹棉被,盘腿坐于榻。再往看去,只见他胡子拉渣,面色灰白,两只眼窝深陷。

  严老将军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躬身施礼道:“俞大帅不必过于自责。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我军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整合剩余兵马,倚仗天险,顽强固守,待贼寇久攻不下,陷于疲惫之时再伺机反攻,绝非完全没有机会!”。

  俞乘风闻言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好像刚刚活过来一般。

  他缓缓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严老将军一眼,又扭回身去,低头喃喃道:“数日之前我刚刚派快马奔赴大都为圣呈捷报,如今却……”。说着他弯下腰,深深地将自己的一头乱发埋于双膝之间。

  望着俞大帅垂头丧气,半死不活的样子,严老将军终于忍无可忍,挺直了腰板提高声音说道:“大敌当前,身为一军主帅,岂可只计较个人得失荣辱?主帅如此颓糜萎顿,只能令我军将士见者心寒!堂堂七尺男儿,气可鼓不可泄,只要你我还活着,大齐断不会亡!”。

  “替天行道,直捣大都!”、“除暴安良,推翻大齐!”。

  萧山脚下,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人群振臂高呼,声震四野。

  大楚皇帝刘谦身披铠甲,意气风发地举起酒碗,对着马茂勋、唐万年、关羽说道:“各位兄弟,此次我数路大军齐头并进,争取一举全歼护国军,杀奔大齐的京城。寡人特备美酒为尔等壮行,扫平宇内,拯救万民于水火,全仰仗诸位了!”。

  关羽等人相视一笑,同时将手酒碗高举过头,致谢后一饮而尽。随即纷纷转身马,率领着自己的队伍信心满满地涌出山谷,向着目的地进发。

  经过数次博弈,此消彼长之下,此次出征,意味着以红巾军为首的农民起义军势力对大齐王朝的全面反攻。

  隆隆的马蹄声敲击着沉睡已久的大地,恰似一面巨大的战鼓。风雨飘摇,摇摇欲坠的大齐王朝即将面临彻底的崩塌。

  千里之外的京城大都,此时正一片祥和,喜气洋洋。

  朝刚刚收到护国军主帅俞乘风送来的捷报。

  大齐皇帝李弘基喜眉梢,将那份载着喜讯的奏章看了又看,又在朝堂之命人将其交于诸位大臣传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李弘基手指轻叩着龙椅的扶手,唇边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自语道:“没想到这个俞乘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寡人这一步险棋看来是下对了!平定贼乱之后,下一步是要对付多年来屡犯我大齐边境的草原蛮夷!”。

  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还发生了两件小事。

  其一是烟柳河飘荡起一艘崭新的雕花精美的大画舫。死里逃生的如烟和绿萝姑娘重操旧业。旧时那艘大画舫在婆婆和如烟被押入刑部大牢的次日被官府没收充公,绿萝姑娘也被赶下了船。而那艘大画舫后来不知所踪,据谣传有人在数百里之外的河道曾经见过它,成了某位郡守大人的私家游船,不知是真是假。

  其二是泰州府一个叫孙承安的花白胡子、矮小干瘦的小老头出狱后官复原职。因为剿匪前线捷报频传,龙颜大悦之下实行大赦。而这个得罪过不少同僚的干巴老头经历了莫名其妙被扔进大牢之后,又莫名其妙地被放了出来。

  孙承安出身寒门,自幼饱读诗书,立志考取个功名,将毕生的精力奉献给大齐王朝。无奈造物弄人,考来考去考到胡子都白了,从孙子辈考到爷爷辈,仍然摆脱不了名落孙山的命运。

  圣人曰:读书太多能把人读傻,考试太多能把人烤糊。

  孙承安老先生折腾了大半辈子,终于认赌服输,放弃了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的梦想。但他老人家贼心不死,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挤进了府衙,做了一个类似于给领导写演讲稿,编辑案混饭吃的小吏。

  要说旧时代确实有很大的局限性,干嘛非要找个小老头当秘呢?后来随着时代的进步,领导们都喜欢找个美女做小秘,这样公事、私事、好多事都迎刃而解了。

  孙承安这个小老头有一些不良嗜好,没事老盯着司的一举一动。盯得久了,果然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个干瘦的小老头丧心病狂地搜集材料,越级举报自己的顶头司。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被关进了大牢。

  要说他的顶头司也挺倒霉的,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把不知好歹的小老头整进大牢里,偏偏又遇皇帝开心,举行大赦,孙承安又毫发无损地出了大牢,官复原职。

  好在他的那位顶头司心胸足够宽广,亲自为他接风洗尘,好酒好菜招待,劝他别胡闹了,大家握手言和,心照不宣,从此相安无事。

  酒席宴,孙承安低着头一言不发,菜照吃,酒照喝,临了一抹嘴,告诉那位顶头司:“我还是要坚决举报你贪污受贿,挪用公款。”那位顶头司彻底崩溃了,一生气一跺脚,主动辞官不做,回家抱孙子去了。

  新官任,总是要拜访前辈,行一些礼数。新的顶头司从退休的前任那里听到衙门里竟然还有孙承安这样认死理、一根筋的另类,也是惊诧万分。他充分吸取了前任的经验教训,对这个小老头很是客气,敬而远之。当面夸赞他忠于朝廷,品格高尚。不久之后,便升任他为府衙仓管,把他打发的远远的。

  这个倔强的小老头天天面对库的一堆死物,一天到晚几乎连个人影也见不到,终于暂时安分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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