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的庄园规模也没有太大,灯火也一般,甚至还没其他贵族显得有排面,但头顶上的黑云、金霞、紫气,成了最有逼格的装点。
一眼望去,龙头在云中忽隐忽现,其他庄园简直黯然失色。
秦昆是知道光武帝的,小时候看连环画,赫赫有名的光武帝和麾下二十八将建立东汉,威风凛凛,但不知为何,这群人存在感很低,要仔细想他们的事迹……秦昆发现他竟然一个也想不起来。
曹休对光武名号讳莫如深,不敢讨论。
楚千寻却心怀神往,和秦昆聊了起来。
“居然阴寿还在,光武真乃至圣之君,福泽后人,香火绵长。”
“都进鬼蜮了,别羡慕什么阴寿了……他在这待着千年也未必有阳间百年快活。不过你还记得刘秀的故事吗?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楚千寻白了秦昆一眼:“但凡真崇拜光武的,怎么会不记得。我爷爷曾论过汉唐宋明几位开国皇帝,东汉光武帝最为特殊,此人命格乃‘机月同梁’,贵虽贵……但也没有那么贵,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我爷爷说刘秀命格虽不是颠顶,可是命、运、风水造化加起来,却是颠顶,而且今古罕见。他能当皇帝,压根不是自己想当,就是命运推着往前走的。那就是老天爷赏皇帝当,和其他几个开国皇帝不是一回事。”
秦昆愕然:“命这么好?”
“是的,他麾下云台二十八将哪个不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偏偏都在刘秀手下,偏偏都服气刘秀,偏偏还都得到善终。不杀功臣的开国皇帝少有,善终的开国大臣更不多,东汉就是例外,刘秀如果没有完全把握驾驭他们,我是不信他胸襟能有这么大。”
秦昆点着头,这道理说得通的。既然能驾驭这群不世之材,给个善终,才多大个事。
“还有他的个人素养,军事素养,无一例外都是顶级的啊,你瞅瞅二十八星宿那群杀胚,房日兔耿弇,尾火虎岑彭,箕水豹冯异,随便放到其他朝代都是颠顶名将,那是星宿下凡啊!偏偏被光武的光芒压的跟路人似的……光武还那么低调。简直是完美的男人……”
楚千寻越说眼睛越亮,仿佛在吹嘘自己的爱豆,她一番话说完,旁边曹休一众都竖起耳朵,听的聚精会神。
他们都是东汉末年之人,还是第一次听人把东汉开国皇帝的事迹说的这么详细,他们那个年代只知道皇帝就是深宫高墙里的掌权者,没人这么仔细的叙述过那个时代的辉煌。
秦昆也是听的津津有味,让楚千寻多说一些,楚千寻便提到了刘秀诸多离奇异事。
“光武从小喜欢种田,被大哥取笑,自己也没大的志向,走亲戚后见了一个漂亮姑娘,读太学时见到帅气的金吾卫后,才有了流传千年的志向名句‘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不过太学毕业,没什么工作,又回家种田,适逢王莽执政末年,天灾不断,民不聊生,他大哥豪爽,聚众起义,当时加入了绿林军,绿林军势大,被王莽盯上,派了四十多万大军讨伐,包围城池。”
“此刻,刘秀忽然开挂,带了十三人出城,招来一万多援军,回来后又是天降陨石、又是白云压顶,王莽军士气节节败退,然后光武帝带着先带一千人踹营,然后带三千人陷阵,武力值忽然飙升,接着老天爷也显灵,狂风大作,雨水如瀑,王莽军被淹死的人就有上万。”
“之后绿林军的更始帝杀了刘秀大哥,把刘秀发配到河北,只配了几个随从,没过多久,各路豪杰带着兵马粮草前来投奔,刘秀一下跃为河北之主。然后没费什么工夫就奠定了东汉基业。”
曹魏将领听到刘秀打江山这么轻松,羡慕的双眼放光,秦昆也心神激动,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啊。
这就是命!
曹休握着马鞭,似乎在YY,那群老卒也听的眼镜放光,楚千寻无奈地看着这群大老粗,这些事她都听的耳朵起茧了,至于这么兴奋吗。
离开刘秀庄园,已经很远了,曹休说前方便到今晚大宴之地。
宴会是曹家办的,却请了司马家不少人。
曹休说他今晚要借机宰了司马昭,请秦昆助拳,秦昆直接表态这事他可不干。
捉鬼师是安稳阴阳的,可不是杀鬼的,更不可能帮鬼杀鬼,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却不能让人杀鬼啊。
“先生,真不愿助我?”
“滚蛋,你面子还不够。”
呃……
好像很久没人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了,曹休一怔,好像有点不开心,身后的章放拽了拽他。
“将军慎重……千万不要招惹秦上师……”
章放当年是跟着曹纯的亲卫,后来曹休在虎豹骑任职后,被派给了曹休,那可是见过秦昆本事的人。
章放到现在还记得秦昆在墓里一声吼,两旁粽子都得靠边站着,被摸金的墓主人在秦昆警告过后,连棺椁盖子都不敢打开。那还是千年前啊!
曹休平了平心情,耷拉个脑袋:“那……那先生不愿我就自己干了。刚刚有些冒昧,曹文烈一介武夫,先生莫怪。”
看见他开口道歉,秦昆递了根烟过去。
“行了,我这人也说话直,来根神仙草消消气。”
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一根烟,上了火,曹休吞云吐雾,狼狈的咳嗽了几声,大家哈哈一笑,刚刚的事就就揭过了。
前方的庄园叫首阳山庄,主人是曹丕曹子桓。
听曹休说,曹丕经常设宴,秦昆就纳闷了:“既然是设宴,那怎么有司马家的出现?不是仇敌吗?”
“陛下的老师司马懿也葬在首阳山,庄园就在隔壁,有些墙破了,院子都是通的,不请能行吗……”
秦昆心中佩服: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队伍向前,进了庄园,这里也没仆人,倒有不少纸人和陶人。
他们机械式的干活,秦昆看见露天的宴席和农村的流水席没什么区别,天上也有黑云盖顶,但比起刘秀的庄园差了不少。
曹魏后人,来了不少眼生的。
这都是些不知名人物,最出名的可能就是曹真了,秦昆还不认识对方。
宴席没有拖沓,圆月当头,歌舞开始。
纸人在跳舞,陶俑在打拍子,秦昆和楚千寻坐在末席,掩去气息。没人关注他们,他们也不愿搭理这些老鬼。
阴阳有别,秦昆是来寻觅大鬼的,见到一院子杂鱼,不免有些失望。
好歹是邙山,鬼王目前就见了两个,还都是看着不厉害的,别闹啊……
在座有不少空席位,秦昆感慨的时候,一个老头走来,带着三四个人。
老头扫向周围,有意无意瞥了秦昆一眼,那一瞬间,秦昆感觉被蛰了一下,楚千寻手中的筷子都跌落到地上。
她搓着手,只是一眼,手背刺痛仍旧没有消失,她低声惊呼:“鹰视狼顾,司马懿!”
“好老贼……”
秦昆见猎心喜,刚刚那是鬼术吗?好像是随意一瞥啊,竟能束阴成刺,百步伤人,他见老头后颈一条阴龙缠绕,大为兴奋。
老头没多看他们,直接落座,却意外防备起来,看见他周围阴龙游荡,旁边的人不由问道:“父亲……今天怎么如此高调?”
阴龙祭出,正座的曹丕浑身也有阴龙游曳,讶异地看了老头一眼,两条阴龙隔空对望起来。
抿了一口酒,老头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曹丕下首,曹氏子弟落座在那,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这么多年,司马老贼和陛下关系非常融洽,虽然司马家篡了曹魏的江山,但曹丕和他似乎并无隔阂,他对曹丕也以臣子之礼相待,这是一段奇怪的师徒情谊,可今日,司马老贼主动祭出阴龙,这是忍不住了吗?
不像他的风格啊。
宴会从两条阴龙出现后,再无其他波澜,庄园陆续有人进来落座,秦昆旁边,坐下一个胖老头,笑呵呵地吃着饭菜,还不断让纸人添菜,那胖老头越吃越高兴,面貌也从老年人,一点一点向着年轻人转变。
秦昆看着胖老头变成了小胖子,一个人在胡吃海塞,好奇问道:“朋友,你这是什么鬼术?还能返老还童?”
小胖子嘴角一圈都是残渣,闻言张嘴皱眉:“什么是鬼术啊?我就是吃饭呢。”
小胖子有点憨,说话时候鼻音闷闷的,眼睛还在往上翻,似乎在思考、组织语言,不过因为死了的缘故,看着鬼里鬼气的,好像脑子还有些不好使。
秦昆嘴角抽了抽,高级鬼术有浮空、入梦、穿墙等,这厮的返老还童恐怕也是其一,秦昆离得很近,能感觉到对方吃过的饭菜全部汇集身体,那是直接融入体内,不用修炼就能吸收,所以能直接维持年轻的样貌。
说直白点跟储存差不多。
还用这种能吃就变强的鬼术吗?头一次见。
楚千寻对着秦昆轻声道:“秦昆,小心点,司马懿好像对我们很在意。”
“管他呢,能在佛庭范围活动的,都是群安分的家伙,我不能提前出手,会坏了规矩,但巴不得他们对我动粗。”
秦昆隐隐有些期待,旁边的小胖子则闷声道:“不可能啊……亚父说过他很能忍的……”
“你亚父谁啊?”
“我不能告诉你,亚父说过少说少错,多说多错,安心吃饭,知足常乐。”
小胖子说完,又继续埋头吃饭。
宴会在诡异的气氛中进行了一半,期间主家没说一句话,仿佛宴会不关他的事一样,大多数人吃的差不多了,忽然有一个喝高了的将军走了出来。
“陛下,宴席太闷,不如我来助助兴可好?”
主座之人,鼻子嗯了一声,那位将军走了出来,正是曹休。
曹休拔出剑,舞动起来,司马懿旁边之人低头喝着酒,不屑冷笑:“鸿门小技。”
曹休耳尖,大剑立即挥去,将那人桌案一分为二,然后抬起脚,砰砰两声,将桌案踢飞,酒菜洒出。
精准的力道,周围没一只鬼被溅上酒菜残汤,曹休哈哈一笑:“司马昭,我失手了,没伤到你吧?”
司马昭手中还保持着握筷子的姿势,轻轻抬头一笑:“没有。”
但旁边几人立即站起:“曹休好胆,你想挑衅吗?”
曹休剑锋一指,龇牙笑道:“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啊!”
说着,继续舞剑。
场中,剑光四射,剑尖不知多少次擦过司马氏一行人的鼻子,看得人心惊胆战,除了司马懿的桌子,其他的或多或少都被破坏,司马昭看着曹休一次又一次挑衅,在桌案第三次被劈开后,终于放下筷子,轻轻开口:“竖子曹文烈,可敢杀我?!”
曹休明显就是挑衅,看见对方一直在忍,便一次又一次动手,此刻,对方被激怒,忽然放话,正中曹休下怀。
“有何不敢!”
曹休睚眦欲裂,一剑砍去。
司马昭筷子插在地上,单手虚空一转:“挪!”
司马懿此刻眼睛瞪大:“我儿不可!”
他的话没阻止司马昭,一个挪移鬼术用出,正座的曹丕忽然举着筷子,坐在司马昭的位置,司马昭则坐上了正座。
“胆敢犯上,狂妄!”曹真拍案而起。
他不仅把曹丕换了下来身处险地,自己还坐上了主家的位置。司马昭之心,当真路人皆知!
曹休大剑横斩而来,原本就没有留手,此刻看向司马昭变成了曹丕,心中后悔莫及,想撤去力道已经晚了,曹丕却云淡风轻地捏断了筷子:“今我不乐,岁月如驰。”
啪——
筷子断掉,下一刻司马昭瞬间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大剑越来越近,司马昭冷汗流下,刚刚什么情况,鬼术被瞬间破掉?自己以前可从不知道曹丕有这种本事,够能藏的!
一瞬间,他这才意识到,曹丕可是父亲的学生,受父亲真传,心有城府山川,又有雄才大略,而且极为能忍,千钧一发,见到躲无可躲,司马昭再次虚空转手。
“挪!”
司马懿大惊:“我儿更不可!”
这次,秦昆旁边的小胖子瞬间消失,接着司马昭落座。
小胖子换到了司马昭的位置,此时看见曹休的大剑几近临身,吓得大叫:“二叔救我!!!”
北邙崇山峻岭,一道闪电呼啸,一颗瞳孔纯白,面如重枣的头颅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美髯长须随风而动,只是一颗头颅,带起惊天威煞,撕裂长夜,落下一瞬间,庄园酒席、纸人陶俑、花草石木,仿佛受到了陨石冲击,彻底化为齑粉炸开。
涟漪以小胖子为中心激荡,烟尘弥漫,向来淡然的司马懿、曹丕如临大敌,迅速起身。
轰——
余波蔓延一里有余,周遭无数餐风饮露的老鬼,浑身惊惧,生出危险征兆。
庄园中,阴风尘土散去,秦昆看见了一颗飞头鬼咬住曹休的剑刃,那双眼睛没有瞳仁,但凶戾之色,彷如鬼神。
小胖子浑身汗流如雨,剑刃在脖子旁悬停,被那颗头颅叼在嘴里,然后,飞头鬼牙齿用力,曹休佩剑崩碎!
“二、二叔……”
小胖子浑身发抖,心虚叫道。
飞头鬼看了小胖子一眼,然后转向曹休,龇牙低吼:“曹氏小儿,吾杀汝,犹杀狗彘耳!”
恫吓,如天雷滚滚,一波又一波砸去。
这句话仿若判言一般,其威滔天,其煞如洪,曹休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浑身颤抖,开始不断呕血。身后曹氏不知名的子弟在这一句话后,爆掉大半。
连曹丕身上的阴龙都发出不舒服的抖动。
曹真忍着难受,连忙上前查探,安慰道:“文烈,没事,你只是胆被吓破了……”
曹休又是一口血吐出,这还叫没事……然后晕了过去。
楚千寻花容失色,缩在秦昆旁边:“这、这是我见过最强的鬼王了……光剩一颗脑袋,阴威居然能令天地变色……那群恶鬼和鬼将都能被威煞摧爆……”
秦昆浑身也蛰的难受。
虽然不影响行动,但这种不舒服,居然是阳气抵挡不了的。
威煞!
直接震慑灵魂的威煞!
看着对方的胡子和脸色,秦昆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不强能行么……你都没看对方是谁……”
这特么……二爷来了啊!
头枕洛阳,身卧当阳,魂归故里。二爷的脑袋就葬在这里,这是实打实的二爷显灵啊!
头颅出现,杀机滔天,天空不断有阴雷落下,劈向那飞头鬼,飞头鬼视若无睹,两颗无瞳眼球瞪着四周:“一群土鸡瓦狗,再敢造次,吾定杀之!”
说罢,飞头鬼猛然转头:“死!”
一旁看戏的司马昭忽然爆掉,周围阴气弥漫,他叫声凄厉,再次凝聚鬼体后,脖子上的阴龙不断流出鲜血,司马昭大惊失色,看见那阴龙哀竟然嚎着飞走了!
旁边,司马懿抬手想抓,被飞头鬼瞪了一眼后,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摇头叹息。
一声冷哼,震断阴龙。
秦昆看的是两眼放光:“大小姐,我先走一步!”
“干嘛去?”
“埋伏!哦不……结交英豪!”
秦昆率先走出庄园,那飞头鬼看着阴雷愈发密集,也不愿再留于此,堪堪飞走。
尘埃落定,鼓乐消失。
宴会进行不下去了,庄园一片狼藉,曹丕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今天看来是失态了。
这司马昭,真是活该啊。惹谁不好,惹个乐不思蜀得胖子。
看了一眼变成鬼将的司马昭,曹丕没有任何表态,起身走了。
司马懿摇头看着儿子,也不愿指责太多,叫着其他子嗣将司马昭抬走,也离开了庄园。
曹休昏迷不久,幽幽醒来,鬼气不断修复鬼体,勉强稳住伤势,旁边的曹真无奈道:“司马昭那么好杀,早就死了。司马老贼的儿子,都阴着呢……瞅瞅你闹的……”
曹休苦笑,他能说什么,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在场,只有小胖子受了惊吓后,恢复的最快,他继续叫来下人上了酒菜,大吃起来,仿佛刚刚的事与他无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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