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三水码头,整个襄州最繁华的市场。这里不仅有整个襄州最大的菜市,还有整个襄州最大的牲口市场。往来的客商,从汉水之畔一直到岘山,多愿意留宿三水八关的客舍、逆旅。
风景宜人不说,数百年以来文人骚客在这里流传的佳话不计其数。
最出名的,就是襄阳书院所在的“隆中堂”,“隆中堂”并没有匾额之类的标识,只是柘林往北至襄阳西,大多这般称呼。
真正的地面建筑,却是叫“武侯宅”,祭祀的是诸葛亮。
“隆中堂”常年演奏的乐府诗,则是诸葛亮所作的齐地故事《梁甫吟》。几经战乱动荡又趋和平之后,操持《梁甫吟》演奏事宜的家族,则是由疏水葛氏把持。
葛氏上溯源流,虽说不是诸葛亮这一支,却也是诸城葛氏一脉,祭祀一下武侯,资格也是有的。
疏水葛氏的根基不在襄阳,而是在义清县。义清县就是原先的义城,能够在此站稳根基不断传承,也是相当的了不起。
从葛氏变成诸葛氏再变成葛氏,对疏水葛氏而言,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血脉传承,只要能够保证这个,什么都可以放一放。
“九郎去三水码头,可还顺利?”
“回大父的话,还算顺利。”
诸葛九郎是虽然不姓葛,却也是疏水葛氏血脉,不过是过继到了“南平诸葛南漳房”。看似两家不同,实则血脉联通,分别二县,守望相助。
和和气气回答了老者的关心,诸葛九郎有些小心翼翼地上前问老者:“大父,那警察少监如狼似虎……”
“九郎怕引狼入室?”
“这……大父高瞻远瞩……”
“莫要学甚么蒙兀人拍马屁。”
老者摇摇头,“薛仁贵三炮定荆州……威震华夏啊!”
何止是威震华夏,“铁炮”之名,直接盖过了“九鼎”的风头。连襄阳城的乞丐都知道,那薛仁贵简直是上天下地难得一见的猛将悍将。
做警察少监……大材小用了。
原本“炮”这个字,是用作烹饪上的,比如说“炮烙”,就是烤肉的意思。江湖传言纣王就爱吃烤肉,所以经常搞烧烤大会,就是烤着烤着,不知道怎么地,就有刑侦人员学了去,用来严刑拷打。
不过现在么,薛少监给荆州老铁一通“严刑拷打”,简直是拷问到了灵魂和骨髓之中。
荆襄本来一体,襄州和荆州互称“老表”,如今一通“炮制”,反正荆州是死了人,襄州嘛,精神上遭受了“炮烙”,被薛少监一通慰问,痛哭流涕感动不已。
葛氏大家长之所以用上“威震华夏”四个字,还真还不是说给薛仁贵脸上贴金。
古往今来,有几个高官能够镇压地方一窝又一窝老世族的?
没有!
除非动荡,除非战争,除非老世族没有白手套黑手套各种手套。
可现在呢?且不说薛仁贵到底背了谁的旨意哪家命令,反正这一通凶猛操作,直接把荆襄世族吓傻了。
萧氏数万人口,连根拔起!
这等凶猛手段,比当年清河崔氏还要恐怖。清河崔氏好歹还留下了枝枝叶叶,整个荆州,跟萧氏联姻的当场撇清。
不敢不撇清啊,薛仁贵十几门铁炮直接怼各家邬堡庄园跟前,根本没有“礼贤下士”的意思,上来就是照本宣科,表示“打黑除恶”是中央的最高指示,你滴明白?
这还寻思啥啊,不认怂等着被削么。
所以最开始头铁的萧氏,被弄的最惨,连萧氏掌控的农户,也被清查。
为何?
从犯啊。
只萧氏这一支,清出来的土地,就有五十余万亩,分布荆州各地。涉及在籍百姓一千二百户,不在籍的“野人”七千多。
至于那些真正的家奴数量,也有两三千之巨,比清河崔氏还要狠。
这大概也跟地理环境有关,南方地理上相对割裂,大型庄园之间,往往山水相隔,通勤成本大大提高,自然也就增加了“小王国”的形成简易程度。
很多蓄奴模式,几百年都没什么变化,还是汉末以来的那一套。
一个风流名士要玩名士风流,最少要一百人以上的家奴。其余吸纳的黑户、逃户、隐户、野人、獠人、蛮人……不计其数。
别说某条工科狗不能忍,警察少监薛仁贵也不能忍啊。
这要是将来犯事儿了,有偷鸡摸狗的直接往大户人家一逃,这不是打他们警察卫的脸?这不是干他们警察总局的嫩菊?
这能忍?
必须不能忍!
原本正常操作呢,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只不过薛仁贵的这三把火有点猛。别人用火柴,他用火炮。别人最多烧个乌纱帽,他直接几万人的裤头都烧了。
绝对霸气!
就这么个操作,要说不是“威震华夏”,什么才是“威震华夏”。
关云长搞出来的动静,还未必有薛仁贵搞出来的大。
而且影响力也不一样,关云长决定的只是短期战局和势力变化。但薛仁贵这三炮狂射,射了不知道多少老世族一脸。
往后湖北省内,黑衣红袖的警察们办事儿,口号只有两个字:警察!
威慑力比什么都强。
这光景,荆州地面上那些个偷鸡摸狗的,最怕的就是听到“警察”两个字。陡然拔高了音量,都能让人哆嗦一下。
能不哆嗦吗?
太鸡儿恐怖了。
至于讲究一点的警察,还会通禀“警察卫办案”。这样的警察,一看就是中央空降地方来湖北镀金的。
不过即便如此,葛氏大族长也不想跟这些个打交道,跟荆州老表撇清之后,葛氏大族长就做了个决定:带路。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这时候不带路,等什么呢。
有葛氏暗通款曲,警察厅干员深入地方简直是如鱼得水如胶似漆如梦如幻……总之一个字:爽!
什么四望山、石梁山、蛮水、长渠、白水等等等等的小道、小路、暗道、密道,全他娘的都吐露给了警察厅。
卡死明面上的三水八关,整个襄州的关隘、津渡,不管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全都在警察厅掌控之中。
就这尿性,襄州地面就等于是被包了饺子,连襄州军府军寨都是老老实实的,哪怕他们有实力跟警察厅干一架。
可眼下是干一架的事情吗?
一炮轰死两千三,那真不是说笑的。
再说了,薛仁贵啊,这王八蛋来得静悄悄,干得惊天动地,京城那边都吓到了。别说御史了,狗屎也不敢开头攻讦。
参一本薛仁贵博取名声,不是不能干,可他娘的王八蛋薛仁贵的顶头上司,还没去湖北省,还在京城吹牛逼呢。
张德在京城,谁敢偷偷摸摸地黑一把薛仁贵?
甚至老张天天装死,也没人敢在朝会上说薛仁贵这样干实在是伤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一颗红心。一个个装死,一个个宛若咸鱼。
不过私底下在茶楼酒肆之间,也是赞一声薛仁贵牛逼,是条汉子!
萧氏啊,江陵萧氏,南平萧氏啊,隋唐两代都只能拉拢的巨头大佬,居然就这么被薛仁贵给干死了。
有江湖传言,说是当初刺杀张德的,就有萧氏。
在京城天天搓澡的萧二公子当时就怒了:放屁,他们江陵人的事情,跟我们萧氏有什么干系?
萧二公子表示我们萧氏从来都是兰陵萧氏,其它萧氏都是歪门邪道!
萧皇后的弟佬萧表示萧二公子说得对,然后给萧二公子的两个闺女,一人一棵一丈高的大珊瑚,说是聊表心意。
京城尚且如此,何况襄州,何况襄阳城?
诸葛九郎担心的,是薛仁贵这一炮干下去之后,将来被人清算,到时候他们葛氏带路这个事情,就不好说了。
但葛氏大族长却表示诸葛九郎还是图样,眼下的问题,是活下去。这他娘的薛氏大炮都顶在菊花上了,还管那许多?活下来的才是英杰,死了的是鬼雄,爱怎么吹怎么吹,关他屁事!
而且葛氏大族长看得更加长远一些,他语重心长地问诸葛九郎:“九郎,如今薛仁贵三炮定荆州,可这湖北省……谁说了算?是州县世族?”
“这……”
诸葛九郎犹豫了一下,道,“是江阴侯。”
“不错!”
葛氏大族长双目圆瞪,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是江阴侯!正是江阴侯!那么,九郎,自江阴侯为江汉观察使以来,于江汉本地,遭受多少次刺杀呢?”
“少时在江夏游历,便见识过几回,仔细想想,倒是数也数不清。”
“是了,你都数不清,老夫这记性,又如何能记得恁都?”
说罢,葛氏老汉意味深长地又道了一句,“老夫年事已高,可要是谁敢三番五次行刺老夫,老夫一口烂牙,也要咬下敌手一块肉!练血带皮生吞下去,方能解恨!”
“……”
“……”
“……”
不仅仅诸葛九郎,所有诸葛氏和葛氏子弟,老老少少都是一时无语。陡然换了个角度来看问题,顿时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江阴侯能忍着这么多年不报复,这得多么的丧心病狂,才能做到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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