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渠结了冰,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今年冰月也不甚冷的,又有恁多烧炭的,老夫看城南好些坊里,居然还有穿着秋衣做事的汉子。”
在京城的宅子中闲聊,李芷儿正用勺子挖着甜口的熟芝麻粉往嘴里送。这芝麻粉不会太细,特意研磨的粗粝一些,因为这种口感刚刚好。要是细细密密犹如面粉,反而吃起来缺了点口感。
芝麻粉混合核桃酥,加一些橙皮丁,然后用白糖拌匀,隔着瓦罐加热,香气扑鼻不说,更是一等的零嘴儿。
再略作加工,就能制作成芝麻酥,只不过李芷儿不爱吃,反而这种粗加工的物事,最合她的口味。
“天竺也修了信号机?”
“修了也是无用,运气好才能快点传讯。运气不好,大雪封山,那是两三个月的事情。”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敦煌宫为了方便管理“昆仑海”,在北庭投入了大量资源。整个“昆仑海”地区,要不是程处弼自己的关系硬,根本没想有太多的世家成员被流放到碛西州去。
朝廷在贞观二十四年额外设置了一个“府”,比照河南府、京兆府、太原府这样的特殊地位,只不过要降一级。
这就是“轮台府”,并非是军事机构,而是一个正式的施政布政的衙门。只不过想要做轮台府尹,却没有那么容易。
当年能够成立河南府,然后陆续成立太原府、京兆府,是因为杜如晦的缘故。但不管如何,这些府的府尹,说到底是和都城息息相关的。
而这个轮台府,却是地位有点特殊。
要说敦煌宫的阉人没点想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实际上,哪怕是平壤宫,好歹当初也是高句丽人的后期大本营不是?在平壤宫当差的地位,内府中的位置,在东宫后面。
这年头,做一个阉人,也是要有点上进心,才能做一个好阉人。
为了让轮台府和敦煌宫合二为一,郭孝恪也收了不少好处,倒不是说内外勾结,而是西军的大本营略作改变,对控制“昆仑海”还有西突厥故地,都有莫大的好处。
军事上的事情,是很直观很简单粗暴的。
不过想要让两者合二为一,没点成绩给朝廷看,也是妄想。所以一咬牙,敦煌宫在“昆仑海”四周,修建了大量兵站。
说是兵站,其实就是信号机站,既是通传驿站,也是兵站,合二为一的地方。而原本风餐露宿的卫士,因为信号机站的特殊地位,待遇相较传统,高了不是一点半点。而这笔钱,兵部、工部甚至是礼部,咬牙都要撑下去。
治理万里大国,对效率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而信号机带来的收益,又岂是一点半点?
以往一个月的消息传递,现在最极限的情况下,一天就能通传,这使得帝国的核心,能够轻松地掌握万里之外的消息。就算有叛乱,以往要半年左右的准备期,现在可能只要半个月,而平叛,可能都不用等到冰雪消融或者大雪封山的特殊时节。
除此之外,京中大佬以往未必会关心一些底层变化,但是现在,南市的股票交易这么火,韭菜要是不噶……那还是人吗?!
“说起来,今年腊八又不回去?”
“祭祖在哪里祭不是祭?”
江南因为梁武帝这个逗逼的缘故,腊八是三祭合一,江南百姓是没有被恶心到,但光头们都挺恶心的。
因为原先冰月,也就是腊月里,主要就是祭祖和祭五神,但梁武帝说了,腊月初八是释迦牟尼得道成佛的日子,所以得加钱。
老百姓寻思着反正都是祭,给个觉悟者祭祀一下,也没什么,于是腊八就带了点佛门意味。
可这个事情吧,瞧着好像是梁武帝陛下崇敬佛祖,可问题来了,老百姓祭佛也就是顺带。
祭祖祭神之后,再整了点猪头肉,搞点醪糟,爽快爽快就完事儿了。
要啥鸡鸭鱼?!
这事儿吧,佛门中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捏着鼻子念叨一声“我佛慈悲”,然后就把故事裱糊裱糊,显得特有仪式感。
总之,在普通老百姓看来,跑铁杖庙整个冰糖大猪头,再来二斤老白干,不妨碍自己对佛祖的崇敬之情。
当然了,佛祖得保佑。
“你上一回主持腊月祭祖,都是甚么辰光的事情了?如今我也不在江阴,这算个甚么事情?”
“老二老三不是在苏州?让他们走一遭。”
“他们连流程都不知道,没得被几个老人家骂上一通。”
“不妨事。”
老张摆摆手,根本不在意祭祖的事情,反而拿起手边的文件看了起来,这是“昆仑海”传来的信件,扫了一遍之后,老张眉头微挑:“这天竺的消息要是传出去,怕不是股票又有大涨。”
“又怎么了?”
“王玄策这厮,居然把一个天竺土邦,取名叫做‘南苏州’。临近各家的庄子,都是凑在一起,有的打算叫‘南常州’,有的打算叫‘南杭州’。”
“这算个甚么事情?他还打算吹嘘一番,这是‘海外江南’?”
“嗯?”
老张愣了一下,拍了一下手,伸出食指笑着冲李芷儿点了点,“娘子当真好脑筋,这‘海外江南’,还真是贴切的很。”
“这要是传扬出去,怕不是真有江东儿跑去天竺投生。”
“去又何妨,总要开枝散叶。”
宣传“天竺地”的方式有很多,但这个时节,突然冒出来“海外江南”多了好些个苏州、常州、杭州……不用想都知道,一旦开春,前往“天竺地”冒险的人,将会多不胜数。
而对那些手中攥着“天竺票”的“股民”来说,这就是重大利好!
只不过,这个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扩散出去。京中权贵都是忙着先行搭建“南苏州会馆”“南常州会馆”,这些个会馆等到开年,就会招募股本。至于要不要发型“债票”,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总之,在张德手中攥着天竺消息的时候,京中权贵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噶韭菜是个辛苦活,但京中权贵本着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韭菜一茬接着一茬地噶完。
过了腊八,皇帝老子请客吃饺子,宫中摆宴,主要是请勋贵和重臣,并不是什么多么丰盛的宴席。主要就是喝点小酒然后吃饺子,和武德朝不同,贞观朝就算吃吃饺子,花样也是多重多样。
只说食材,一个虾饺就足够让历朝历代闭嘴。
除了饺子之外,宴席上的海鲜是个卖点,石斑鱼极多,还有龙虾。大黄花做的黄鱼羹,基本都能保证人人都有一碗。
放老张非法穿越之前,这一顿怎么地也得吃到他当月吃二十九天半的阳春面。但放在贞观二十五年的腊月,宫里面这点开销,毛毛雨了。
老张在跟一条一斤多的花石斑较劲的时候,李芷儿正被几个长公主拉着闲聊,而李丽质则是被几个公主围着,两人都是风头正盛,看得一群驸马一愣一愣的,不时地冲张德投来佩服的目光。
想他们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否则也不会尚公主当驸马。就算没才能,那自己的爸爸一定是有才能的,但想要降服李家公主,可没那么容易。
除了老张这里,也就房遗爱还算给力,虽说李世民几次警告,但今年腊月的聚会,高阳公主还是顶着一个乌青的左眼,默不作声地在那里吃着饺子喝着汤。
“二哥……您是这个!”
有个驸马一看高阳公主那模样,居然连去皇帝老子那里告状都不敢,顿时对房二郎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驯妻手段,二哥天下第一也。”
“一般一般,不过是些许手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房遗爱一口一个饺子,吃到大虾仁的时候,那种鲜甜口感,让房二公子很是满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宫中的娇耳,硬是要比江西的好食些许。”
“南昌到底是内陆,吃这甜虾殊为不易。二哥若是想吃,走一遭广州,冯家人还能少了二哥这点吃的?”
“嗳……话不能这么说,总不能时常麻烦别人嘛。”
“二哥这器量,当真是令人佩服。也难怪如此器宇轩昂,令公主殿下也是为之倾倒。”
“都是兄弟们的吹捧,不敢当,不敢当啊……”
眼见着房遗爱肆无忌惮的模样,一群驸马除了佩服还是佩服。皇帝老子都敢不鸟,这房二公子,还真算是勋贵子弟中头二份。
这头一份嘛……当然是还在吃清蒸花石斑的某条江南土狗。
老张正吃着鱼,房遗爱见了,便过去挨着,小声问老张:“操之,三郎那里口风严,他不透露消息,你这边说说?”
“说甚么?”
“这甚么‘新苏州’‘老常州’的,天竺那地界是作甚么妖?”
“甚么狗屁新苏州老常州,那是‘南苏州’‘南常州’!”
“都一样!”
房遗爱摆摆手,然后问道,“是个甚意思?这是要建州置县?”
“怎么?甚么时候房二公子的消息,这么不灵通了?”
“我他娘的还是今天才知道洛阳城多了个甚么‘南苏州会馆’的,前几天回了一趟平康坊,那婆娘还告老子刁状,被老子拖到平康坊一顿修理,如今便是老实了。哼!”
说罢,房遗爱更是洋洋得意,“他娘的,还管老子去哪里快活,老子便让她看着老子寻欢作乐,以为来了京城,就能尾巴上天,真是不知所谓!”
“……”
老张一听房遗爱这套说辞,顿时就服了,这尼玛得亏皇帝身体不好,加上高阳公主和太子也没啥太大感情,要不然不是亲爹牛逼,房遗爱这种作死的模式……还真是天下第一,谁也比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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