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紫岛这事儿基本是稳吃的,夏末之时,虽说日本对“东风”船队怎么老在附近转悠感到很困惑,然而时不时地来一场筑紫国百年遗老遗少闹腾,也让几个本岛西北的氏族感到不对劲。
而与此同时,长孙冲和张德互通有无,大表哥的意思当然就是全包一条船掺和这一路航线。张德则是问他借用江南道的水军人物,还有就是朝贡馆离职之后的人脉关系。主要就是室韦这一块,对张德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原物料来源。
“兄长怎么来了?”
入秋之前,李震从京城回来,前头的事体说开,李勣自然有了自己的安排。张德也不敢拿自己的智商去衡量李勣,所以只能跟着划水。
“操之,为兄给你送个人。”
说着,李震介绍了一下旁边站着的高壮青年,岁数约莫二十,身量长大,双臂极为粗壮,细腰长腿,虎口处皆是老茧。
这青年上前,抱拳微微一笑:“道真见过大郎。”
“道真?”张德一愣,然后猛地叫道,“可是单大哥?!不是说常在剑南么?离京有七八年了吧?”
“大郎好头脑。”
单道真眼睛一亮,赞了一句。
“哎呀,兄长快请,快请!”
老张连忙邀着单道真入座,又亲自倒茶之后,才笑道:“德来京城五六年,一直想要和兄长见上一面,只听世叔曾言,兄长在剑南修习武艺。又常去党项人那里历练,更是不得见,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有贵客临门啊!”
单道真长的虽然粗大,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见张德这般热切,心下感动:震弟说大郎是个性情人,如此看来。真是个妙人儿,怪不得京中少年,都爱煞了他。
“也是避开些耳目,旧年的那些人物。多是恨的不行。要不是几家遮掩,只怕是都要收买刺客来杀人。”
李震在那里骂着,张德却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也难怪,单道真的来头放在那里,他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他是单雄信的儿子。
当年老董事长硬要杀了单雄信,本来是要杀光男丁,但最后还是李勣保了下来,在玄武门事变之前,其实老董事长也犹豫过是不是要改封李董为接班人。可怪只怪李渊的儿子们都很优秀,至少在退位之前,李渊的儿子都很优秀。
而且按照当年的口头约定,李董是曾经半只脚踏在接班人门槛上的,更加让人蛋疼的是。当初李建成还造过反,而李渊居然就原谅了。
这里面复杂的无以复加,所以在单雄信死的时候,派系斗争就发展到绝对的肉体消灭。而单道真当时年幼,单雄信的老朋友当真,地位最高的就是李勣,能保下单道真的,也就只有他,那会儿秦琼和张公谨还在卖萌呢。
“活着就好!”
老张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他是知道单道真除开在京城吃了苦头,还在剑南獠人那里吃了苦头。更是跑去党项人那里学三国马超的路数,干了不知道多少个党项娘们儿。
别看他模样好像才二十岁光景,实际上已经二十有六,长张德十岁。身材比之李董的最强鹰犬“飞骑”不遑多让。毕竟两米的身高放哪儿都很有冲击力,加上单道真在剑南练了一手好刀法,在党项那里历练了一套精妙的马槊。
最不简单的就是马槊,单道真的开蒙恩师乃是尉迟恭,当然这事儿又很复杂,跟秦琼有关系。
“对。活着就好!”
单道真感慨万千,只这四个字,他便是知道,眼前这个兄弟,真是个爽快人,是将心比心的人物。
“操之,去筑紫岛时,便将兄长带上。”
“舟船颠簸,恐不能应对。”
张德转头看着单道真。
单道真直接道:“大郎放心就是,吾在荆襄,曾在尉迟师麾下做过水军旅帅。”
尉迟师就是尉迟恭,听他这么一说,老张便想起来,前几年老魔头好像还真是去了荆襄。那时候单道真居然还去了荆襄混迹,真是了不得。能适应剑南党项荆襄等不同的地理气候,这身体素质真是没的说。
“那就好!”张德笑了笑,“实不相瞒,数月前,屈突二郎送了一帮鲜卑儿,海路上就死了一些,到黑齿国时,更是拖了不知道多久才恢复过来。北人在舟船之上多是有些不适,鲜卑儿用起来,也不敢让他们去倭国护卫。”
“操之,这次让兄长过去,是为了将来让兄长入军中立功。你要晓得根脚。”
这个老张当然明白,不需要李震多说。单道真能来他这里,肯定是李勣的安排,单道真能在筑紫岛上编练水军独当一面,将来攻打辽东,少不得就是一路骁将。明面上李勣是不能够帮忙运作一个爵位给单道真的,但单道真自己有本事,那就是老天的意思。
朝廷里面那些个老贵族新贵族,就算明知道单道真是单雄信的儿子,难道还能黑了功劳?不还是得捏着鼻子做好封赏吗?就和当年秦琼张公谨的性质,差不多。
“兄长宽心就是,之前长孙伯舒帮忙运作了几个登莱水军的人,只是太过抢眼,又从江南道借调了几个。不过终究不是自己人,不敢放手去用。再说‘东风’船队的家底如何,不便让长孙家的人知晓,今大哥过来,真是了了小弟的一桩心事。简直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他说的有趣,单道真便是有些羞愧,拱手道:“其实在荆襄,也就是跟着人去剿匪,不曾有过硬仗。倒是在党项人那里,各部吞并厮杀,着实经历了一些。筑紫岛的事体,吾虽然听说了一些,却也不真切。再者新来之人,要想服众,不易啊。”
张德哈哈一笑:“大哥莫要操心,只你这身量站在那里,便是没有人敢说话的。再者‘东风’船队乃是私产,但有嫌隙,也得事后再说。如若不然,秋后算账,还怕跑得了人不成?”
单道真更是残酷爱,连连道:“大郎莫要让我做了恶人就好。”
“岂敢岂敢,这筑紫岛,将来是个大有可为的地界。少不得要大哥一番折腾,待倭人回神过来,一番厮杀总是难免。”
张德看着单道真和李震,然后又问道,“待岛上稳妥之后,大哥再去定襄都督府谋个差事,两三年总是要和高句丽人打上一场。小弟别的没有,东瀚海都督府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到时候,叔父若是调遣了大哥,小弟自有门路,让大哥落个先登的名头。”
“倒是让你瞧了出来,大人说的可真准。”李震冲张德竖起大拇指,临行的时候,李勣就跟儿子说过,只要把单道真带到张德面前,张德就能够猜到李勣的用意。李震起先还不信,这下却是服气了。
听老张这么一说,单道真感慨道:“道真这一生,着实让人操碎了心。二十余年诸位叔父维护,如今更是要兄弟帮扶,惭愧,惭愧……”
“大丈夫行事,莫要拘谨那么多。”
张德摆摆手,笑着宽慰道,“小弟便是让女儿家遮掩维护,却也不觉得堕了名头。当今这世道,所谓英雄,不过成功二字。成败论英雄,不拘宫人阉人,多半也是不忿,可便是五姓七望,亦是这般行事,如之奈何?大哥的英雄气概,可不能钻在这等小家子气的眼界里。”
“惭愧,惭愧!”
单道真郑重说了两句惭愧,然后抬头道:“道真必不负了兄弟的抬举,定要谋个出身出来!”
“此乃真豪杰也!”
张德大笑,手指摇晃着指着单道真,“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今年新酿的葡萄酒,正要开封。大哥少待,小弟约上屈突二郎几人,一起吃喝一番。”
言罢,老张便打了个唿哨,黑风骝蹿了出来,张德跨上马鞍,鞭子抽了个啪啪作响,黑风骝立刻绝尘而去。
没了人影,单道真才对李震道:“这真是个任性爽快的兄弟。”
“便是这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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