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倒打一耙

  范五望着紧闭的大门感到一阵无奈,不得已只能到镇中其余几家大户去试试运气,可老天爷似乎并没有眷顾他,其余几家都差不多。甚至有一家见范五啰嗦了几句,那管家叫家丁对范五一顿拳脚,范五滚落在雨水中浑身湿透。

  范五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蓑衣在刚才的打架中被扯烂,雨水顺着蓑衣流进范五的衣领中,范五感到阵阵寒意,可此刻更让他感到凄冷的是几家大户对他的态度,这一趟下来非但没有讨到一两银子反而挨了一顿拳脚。一想到衙门中的书吏是每天都来家中催逼,这让他感到了绝望。如果想免受责罚只能把家中的几亩良田出售,把银子先补上,可这样一来就断了一家人的活路。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宁愿自己丢了性命也不会卖了自己的土地。

  范五想到一切的苦难的根源就是这粮长一职,若自己不当这粮长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可怎么才能不当这粮长呢?范五想到了死亡,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吗?难不成官府能让一个死人来当粮长吗。范五自以为在绝境中找到了一条出路,看着眼前的歪脖子树,范五不由自主的解下了腰带打好结扣挂了上去,随后也把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范家镇粮长不堪官府逼迫自缢身亡的消息顿时传遍了蒙城的各个角落,一时间群情激奋,不少粮长纷纷撂挑子,只要衙门书吏们一催促就作势要自杀了事,书吏们反而不敢逼迫太过,蒙城县的税银收缴工作一时陷入僵局。

  李奕听到消息后大为恼火,把那督导范家镇税银收缴的书吏叫过来大骂一顿,责令他赶快到范五家安抚情绪,省得闹出更大的矛盾,可事情有的时候往往就是事与愿违,李奕想息事宁人,对手却想抓住这次机会大做文章。

  “大人,不好了,有人击鼓明冤。”

  李奕正在后衙处理公务,听到鼓声响彻整个衙门,不一会儿就见差役进门禀报。

  “是何人击鼓?”李奕放下手中的毛笔问道。

  “衙门口有一伙人披麻戴孝,抬了一具棺材,说是要请大老爷主持公道。”那差役急忙回道。

  “什么?披麻戴孝。”李奕听完也是一惊,但惊讶之后立即明白这是有人想借那范五之死搞事情。

  “快请吴先生”李奕知道事情紧急,想叫吴为过来商量对策。

  “大人,大事不好。”李奕话音刚落,吴为就推门而进。

  “先生来的正好,事情想必已经知道了,为今之计该如何处理,咱们得赶紧拿出个章程来,要不然这事情越拖越大,对我们也更加不利。”李奕见吴为进来顾不上寒暄,立即开口说道。

  “对方今日肯定是有备而来,大人不可自乱阵脚,他们披麻戴孝不过是为扩大影响,咱们不能让他们在衙门口久留,否则影响更加恶劣。”吴为沉声说道。

  “不错,事情已经出了,躲是躲不过,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坦然面对,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李奕闻言心里明白,出了如此大案堵不如疏,堂堂正正的审案反而能把主动权抓在手里。

  “吩咐下去,准备升堂。”李奕对身旁的差役说道。

  “升堂,威武”

  衙役们依次上堂,手里的水火棍有节奏的击打地面,发出阵阵响声。

  “何人击鼓?”李奕一拍惊堂木。

  “启禀大人,乃是范家镇粮长遗孀状告本县户房书吏横征暴敛、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导致本县粮长范五自缢身亡。”刑房新任典史禀报道。

  “宣他们进来”李奕朗声说道。

  不一会儿,一位缟素的中年妇女牵着两个披麻戴孝小娃娃走了进来,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一位身着襕衫,腰系黑丝,手拿折扇的秀才。

  那中年妇女进了大堂之后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边哭边给李奕磕头,而那秀才只是朝李奕拱手作揖,算是行过礼了。

  李奕一看堂下的景象不禁想起后世中的上访一族,也是如此一般拖儿带女披麻戴孝,这种官司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愤,若是有心人一传播那自己在蒙城县可就臭大街了。再看到那妇女身边的秀才,李奕心中越发的警惕起来,很明显有别的力量掺杂到了此次的告状当中,要知道一个乡下女人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胆量敢披麻戴孝抬着棺材到衙门来告状,李奕打死也不会相信这背后没人指使。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李奕又是一下惊堂木。

  “禀大老爷,民妇范刘氏,我夫是范家镇粮长,一心为公家办事老老实实的收缴税银,可没想到被衙门中的官差老爷逼的上吊自杀,还望大老爷为我做主啊。”那范五的媳妇见自己的丈夫上吊自杀自然是伤心欲绝,可作为一个乡下妇人也只有干伤心的份,压根没胆量来衙门告官差讨公道,可正准备给范五收敛下葬的时候,镇里的大户范建带着一帮地主老爷来他家慰问,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要给范五的死讨一个说法。镇中的农户们见粮长被逼身亡难免兔死狐悲,现在看到范建愿意为范五出头,无不赞叹他的仁义。范建当下立即叫蒙城县有名的状师宋世明拟好状子,叫镇中的闲汉抬着棺材一路奔向县衙,而作为当事人的范刘氏自己毫无主意,一路被人裹挟而来,这几句回话还是宋世明在路上告诉她的。

  “你夫身为粮长,为朝廷收缴税银乃是他的职责所在,没能按时收缴税银已是失责,不过本官念在他为国尽忠的份上当上报朝廷给他讨个赏赐,而你这妇人不思感激反而抬棺冲撞县衙,当真是不明是非,快快把你丈夫的尸体抬回去好好安葬,如若不然当治你一个冲撞县衙的罪名。”李奕自然知道范五的死衙门中的差役要负相当一部分责任,堂下的孤儿寡母也甚是可怜,可有的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无奈,这个案子掺杂了太多其他因素,此刻若是服了软那以后自己在蒙城县说话就是放屁了。

  那范刘氏本就是乡下妇人,听到李奕要治自己的罪,立即吓的脸色煞白,把目光投向了站在身边的宋世明。

  “大人此言差矣,范五为国尽忠朝廷嘉许自当感激不尽,不过范五的死乃是不堪县里差役的逼迫所致,如果大人不能严惩凶手,公道何在?天理何在?”宋世明手里的折扇一收,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是何人?”李奕定声问道。

  “一秀才尔”那宋世明丝毫不怵,迎着李奕的目光回答道。

  而一旁的吴为凑过来小声说道:“这人是县里面出了名的状师,大人务必小心。”

  “既然是秀才,不在家中用功读书来日考个功名,来我这县衙作甚?”李奕厉声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学生本在家中苦读圣贤书,可听闻范家镇粮长范五不堪衙门差役逼迫自缢身亡,实在是骇人听闻,这才为死者讨个公道。粮长一职乃是本朝太祖所设,为的就是以民治民,以免百姓受那差役的盘剥之苦,大明立国两百多年从没听过有粮长被逼自杀的,如今那差役公然违背国法祖制,冒用大人之名下乡逼税,巧取豪夺无恶不作,望大人立即派人将其抓捕归案严加惩处,以正视听。”宋世明一下就把事情上升到国法祖制的高度。

  “你说本县差役巧取豪夺、无恶不作可有证据?”李奕没想到这宋世明来这一手,事情上升到如此高度,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头上这乌纱都难保。

  “衙门外的范五是证据,我怀里的万言血书是证据。”宋世明说完把怀里的一卷按满血手印的帛书递了上去。

  李奕接过帛书后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按满了血手印,李奕的脸色变的极为阴沉,看来对方今日是有备而来,定要让自己收回成命严惩差役,可自己如果真的把这两个差役抓起来严惩,那谁还敢给自己卖命,今年的税收是铁定收不成了。

  “大人,苛政猛于虎,还望大人严惩凶手,还蒙城一个朗朗青天。”宋世明现在是得理不饶人,对着李奕步步紧逼。

  就在李奕无法决断之时,一旁的吴为递过一张纸条,李奕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缓兵之计”四个字,李奕当下明白这是要自己拖延几日,待舆论平息之后再审理此案。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本官必定严查此事,如果真如你所言,我必定严惩不贷。”李奕铁青着脸说道。

  “还望大人早日结案,如果大人力有未逮,我等将抬棺上知府衙门告状去。”宋世明说完领着人扬长而去。

  “欺人太甚”李奕回到后衙心里越想越气,将桌上的一个茶杯摔得粉碎。

  “大人切莫乱了方寸,心浮气躁于事无补。”吴为跟着李奕进了后衙,见李奕发火赶紧劝道。

  “是我失态了,先生不要见怪,说说你的看法吧。”李奕冷静下来后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等事态平息,免得火上浇油反而越弄约糟。”吴为此刻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先稳住局面再说。

  “就依先生所言,你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先不要平静几日吧。”李奕无奈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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