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的话,让少忘尘的心中沉重而复杂。
也许这个世界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恶,是啊,他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若要一棍子打死,也着实让一些人冤哉枉也。
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苍术便仰躺在藤椅上,吞云吐雾,这密闭的屋内一时间烟云缭绕,白茫茫的一片。好在这烟草的味道还算清香,不刺鼻也不干涩,好似一股淡淡的花香,有些清凉。如此一闻,倒也提神醒脑。
“你去瞧着,若那传世蛊动了,便唤我一声。老人家我年纪有些,这正儿八经的做件事情,反倒是瞌睡了!”苍术一袋烟抽完,便将烟斗在藤椅的把手上敲了敲,口中念叨着:“春困秋乏夏打盹,这入了夏了,那老不死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不肯给这东来阁降下些温来,要热死个人了!”
少忘尘抿唇一笑,道:“先生这几日也是渴睡的很,想来是没想起这档子事情。听闻金光洞内那老祖宗的大限将至了,先生接下去要忙好一阵子。”
“他能有什么忙的?不过那金毛犼的年限的确要到了,陪伴了那老不死这么些年,有恩有德,他是该去尽孝。”苍术闭着眼呷巴呷巴嘴,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少忘尘看了看苍术,便搬了把椅子,趴在桌子上看着那被折腾了许久的传世蛊。
这传世蛊看似就如一条巴掌长的毛虫,上一次瞧见的时候已经干瘪下去,今日倒是膨胀了起来,表皮很是有光泽和弹性,只是黑不溜丢的,也看不出原型是个什么虫。
“趁着这个时间,我倒是可以在这东来阁里好好修炼巫术。先生和师尊怕是对我这巫师的身份知道的**不离十,只差捅破了那窗户纸而已。我也就不必自欺欺人,还是要好好修炼才是。这段时间忙于聊城和罪天司的事情,反倒是将自身的修炼给耽搁了,这也不是个事情,固然有东来阁和罪天司,自身的实力不行,那也只是付不起的阿斗。”
“方才师尊问我,修炼的目的是什么。我如今回过头仔细想了想,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娘亲下定决心开始修炼,又想被父亲承认,所以不肯懈怠,之后跌跌撞撞被谣言和先生惊吓了多次,虽说当时想着要努力成为人上人,为自己去修炼,可这性情总是一阵强一阵弱的,没个定数。如今想来,这修炼反倒是习惯了。”
他蓦地一愣。
“原来我已经习惯了修真界了吗?”
金光洞前,紫襟衣从空间内走出,居然难得的没有躺卧在紫云榻上,周围也无跟随着什么人。
獠翾正在适应自己的新手臂,挥舞之间倒是配合的十分默契,双手一撕便将一头几千斤的蛮兽给撕碎,去了脏污囤在案上。瞧见了紫襟衣,便是獠翾也是一愣,慌忙行了个大礼:“拜见先生!”
“此地用不着你了,先下去吧!”紫襟衣挥了挥手,道。
獠翾瞧了一眼金光洞,这几日的消息他也听得了几分,当下行礼退去。
屏退了左右,紫襟衣站在悬崖口,向下望了一眼,自嘲也似的一笑:“当年怕你出来,设了这道天险,如今却是将我的脚步也困住了。”
此话说的实在,却也并不是事实。依照紫襟衣的能为,区区一道悬崖,又如何能够抵
挡得住他的脚步?
“猪儿,六百年不曾将你放归,你如今可还愿意看一看这世界?”紫襟衣看着金光洞内,眼神迷离。
金光洞内,金衣原本落在悬床之上翘着腿晃荡着,在紫襟衣从空间内出来的那一刻,他便耳朵一动,从悬床上跳下,盘膝坐在了地上,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穿过洞口,看向紫襟衣。
如今听到紫襟衣的话,金衣叹息一声,沉吟了许久,才咧嘴骂道:“小王八蛋,你将我困了这多年,才想起来放我遛弯儿吗?你看看人家那猫、那狗,东跑西跑这才养得快活。你唤我猪儿老子忍了,你当真将老子当做猪来养,你这可是恩将仇报!”
紫襟衣闻言便笑了起来:“也并未有什么不好啊,借来的这六百年……”
“你从时间生源那里偷了六百年给我,可到头来还不是要死么?你这样做又是何必?”金衣抢过了话头,可这一番话,又哪里有方才的骂骂咧咧,嚣张跋扈?
“世上能有几人得永生,既然是死,倒不如让我去了轮回,以你如今的本事,待我转世投胎,你不也可做个接引人么?今生我度你,来世你度我,当真做个吃喝玩乐的妖兽,也没什么不好的!”金衣微敛眸子,说道。
“但来世,你不是你,那又有何用?”紫襟衣目光灼灼地看向金光洞内,好似穿过了层层山壁,看到了金衣。“我向来是个守诺之人,当初我答应过你,要护你周全,就比不会让你为了我而死。”
“你寻来的那小子很不错,能逆转你的命,从此之后就无我什么事情了,我便能去了!”
“我为你寻来时间生源,不是叫你一遍一遍看过去,而是想让你与我走向未来。”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过去,只晓得从无遗憾,故而虽死无憾。”
“那我的遗憾呢?”
“你知晓我从来自私,你的遗憾,与我何干?”
“无关吗?那你便撤回你对凝碧树的力量!”
金光洞内一时无声,四周静谧地连夏虫也不曾鸣叫。
紫襟衣伸出一只手来,好似要抓住些什么。“与我一道看一看,我为你打下的这片江山。”
“哈!江山是你的,我只是过客。”金衣轻笑一声,眼神之中,却难掩悲伤。
“无相,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西昆仑坍塌,兮和剑出,你的悠闲不多了。”金衣看向洞外,又道。“我不会是你的后顾之忧。”
“世上之事如何说得好?修炼若是连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事也守护不住,我要那永生有何用?”紫襟衣淡淡一笑,凄凉满目。他举目望向半空,今日的日头有些阴沉,天上的云霭遮了大片的清空,翻滚着,好似要遮去这明亮一般。“我只问你,来否?”
“我很懒,比你还懒,这出门旅游的事情,不适合我。你若当真为我好,便去找几头鲜美的山魈来。”金衣笑着道。
“山魈……”
紫襟衣恍惚想起,在那药园的记忆之中,他还弱小的不值一提,饿倒在一旁,一个金色的影子抓来一头山魈,对他说:“吃吧,肉老了些,但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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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我知晓了。”
紫襟衣大袖一挥,转身便离开了这里,身影在暗沉下来的阳光下,拖得老长。
“喂?你走了吗?喂?”金衣在洞内听了许久没了动静,意识到紫襟衣已经离开,不免有些生气:“小王八蛋,我说说而已啊……”
嘟囔了许久,金衣忽然长叹一声:“这世上真正了解你的人,除了我,舍其谁人?知天命,知天命,知天命也未必是好事一件,不知者才能无畏,知了,心头便有挂碍了。”
“还有……二十天,二十天之后,世上再无能威胁你之事,没什么不好,没什么不好……”
金衣一个鹞子翻身,重新回到了悬床之上,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看似优哉游哉的晃着。只是看着看着,便只觉得他的唇微微在颤动。
“獠翾!肉呢!肉呢!”
突然,金衣很是不爽地大吼一声,声音雄伟如钟,直接传荡开了整个东来阁。
园中百妖纷纷噤声,变了原型躲藏起来,一个个受了惊一般。
廊子里,横梁椽木,趴着睡觉的小雪儿被这吼声闹醒,险些从椽木上摔下来,慌忙一个挺身,这才安稳落地。
“老祖宗,这又是谁惹着你了?”小雪儿吼了一声回去。
“问那小王八蛋去!”金衣的声音传了来。
“嗯?主人?”小雪儿一愣,身影一闪去了紫襟衣的主卧,又在院子里找了许久,却终究没有瞧见紫襟衣。
“这老家伙这般懒散之人,怎么还能跑了?不能吧?”小雪儿狐疑地找了一大圈,连南山的火海,西方的沼泽也没放过,可就是不见紫襟衣的踪迹。
她寻到了寄奴,扯了扯寄奴耳朵上挂着的铜环,立即道:“可瞧见他了??”
寄奴摇了摇头,晃的耳朵上两个铜环“啪啪”打在脸上:“奴不曾见过。”
“哼!这老家伙也是叫人操心的角儿!我去找他!”
小雪儿怒气哼哼真要出门去,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脸色骤然一变:“西昆仑那边又有动静了?”
转头瞧见寄奴摩拳擦掌,神色蠢蠢欲动,便知道自己猜得**不离十:“你倒海鞭的伤势才好,这一会可不容你出门去。”
顿了顿,小雪儿又问寄奴道:“之前在西临救了你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救奴之人是白罴部落的竹萧白檀。”寄奴恭敬道。
“你不是还欠那人一个恩情吗?呐,将这锦盒送去!”小雪儿伸手一摇,手中便多了一个一臂长的玉质锦盒,成竹在胸地递给寄奴:“锦盒之中是昆仑山上的月篁竹所制成的竹萧,音色清丽悠扬,他不会拒绝的!”
寄奴接过锦盒,却是有些猛然。
小雪儿便白了寄奴一眼,恨铁不成钢一般,道:“你就说是那老家伙送他的礼物,请他来东来阁一遭!”
“可主人……”
“他听我的,去吧!”小雪儿双手叉在胸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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