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蟾酥

  第一百五十二章蟾酥

  昏暗的光线,枯萎的树木,蒙尘的王座,将死的人。

  只一眼看去,便觉得是噩梦,怎么也无法拜托恐惧。而此时,那个将死的人抬起了头,宛若恶鬼夜行。

  “侬是谁?”那人的嗓音好似被烙铁烧过一般,又似老树皮的摩挲声,让人脊背生寒。

  少忘尘颇有畏惧地抬眼看着那人,却怎么也不敢再去看那双恐怖的眼睛。

  “我、晚辈少忘尘,见过前辈!”少忘尘心神未定,但到底自小便是家教极好,礼数已经深入骨髓,便是在这等情况,也不忘拱手一礼。

  “吾……不认得侬……”那人说。

  “是,是……”少忘尘渐渐放下心来,这三两句话下来,他发觉此人虽然面容可怖,但反复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脚步也便不由得靠近了。

  靠得近了,少忘尘才看见此人的胸口插着一把一括宽慰的、铁锈斑斑的剑柄,直入心脏。鲜血流干了也似,在稀烂的布绦上结成厚厚的血痂,经过岁月的蒙尘,变成抹黑一片,油光发亮。亮是因为明黄色的,透明的浓水干涸之后,形成宛若琥珀一般的保护层来,只是又落了灰,便显得无比的肮脏。

  “前辈,这剑……”少忘尘手指了指那把重剑,仿佛比起自己的那一把也差不了多少。

  “死了才好……”那人自嘲一般的轻笑了一声,这一声笑,便笑裂了树皮一般的唇,鲜艳的血液便渗了出来,但也唯有一丝,仿佛这瘦弱的不成人样的身子已经流干了血一般。

  少忘尘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心底里沉甸甸的,他便在此人面前盘膝坐下,什么也不做。

  “侬如何来的?”那人喑哑着,努力抬起头,看着少忘尘,问道。

  “不晓得,但是借由凝碧树来的此地,这里是凝碧树中的世界吗?”少忘尘摇了摇头,说道。

  “凝碧树……凝碧树……”那人念了两遍,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仿佛陷入了无解的迷惑之中,皱起了眉头来,眉毛上的灰尘便簌簌落下。

  少忘尘问道:“前辈,方才您说这里是三途?三途不是冥界之河吗?难道此地便是冥界?”

  “冥界?”那人好似疑惑,“如今冥界之主是何人?”

  少忘尘一愣,摇了摇头:“晚辈不曾了解过冥界,却是不知道了。”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才叹息一声,道:“此三途乃是上三途,冥界三途是下三途,非是一道的。”

  少忘尘不明白,却是暗自记下。那人顿了顿,又道:“此地已经太久无人来了,遍地死寂,如今不知何许年月了……也不知,伊还好吗……”

  少忘尘不明其意,也不知其说的是何人,只是这一声一声的叹息,仿佛叹倒了无数岁月,叹倒了世态炎凉,只剩下无比渺远的,挤压着的情绪。

  他心有动容,忍不住拱手问道:“不知道前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为成这般模样?”

  “吾名?记不得了,记不得了……只记得伊唤吾蟾酥……”那人努力地想要抬起头,只是仿佛太久不曾抬过头,脖子便如同生锈了一般,便是一动,也是颤巍巍的。少忘尘甚至能够听见骨骼摩擦的声音,格外的渗人。

  “伊说,让吾等伊,伊会回来寻吾……吾便等,不知道等了多久。啊……”蟾酥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身材:“在侬之前的许多年前,也曾有一人来到此地,他说他会带吾去寻伊,只要吾将心血给他。他来了吗?他来了吗?”

  少忘尘心中一动,忙问道:“前辈,那人是谁?是紫襟衣吗?”

  “是吧?不是吧?吾忘了,只记得他一身紫衣。”蟾酥摇了摇头,大约是吧,太久了,久地记不得了。

  “大概便是东来先生吧,一身紫衣……”少忘尘心中想着。

  他见过不少喜着紫衣的人,但唯独紫襟衣让人一眼见了便无法忘记,那是一种超出于物的高贵,正如天边唯一一缕的紫气,贵不可攀。

  “小娃娃,侬帮吾问一声他,几时能带吾去见伊,好不好?”那人的突然恳求着,即便是沙哑的声音,那夹带着带着岁月痕迹的哀伤,仿佛要令人酸楚的掉下眼泪来。

  “好。”少忘尘点了点头。

  他无法拒绝如此恳切的话语,也无法拒绝这样一位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老人。

  “好,好,那便好……”蟾酥突然笑了,然后缓缓低下头去。

  “侬离开吧,此地不是善地,等溪水倒流,侬便出不去了!”蟾酥说。

  少忘尘看着那淡紫色的发丝,仿佛又苍白了许多。他突然发现,这样的颜色,是从墨黑色,慢慢地煎熬来的,越来越浅,直至灰白。

  “谢前辈!”少忘尘躬身一礼,想了想,说道:“前辈,若是可以,下一次,我便来与前辈说说话吧?”

  “侬愿意的话,便来吧……只是……吾,忘记了很多事……”蟾酥说。

  “不打紧,就当与前辈闲聊家常,东家羊汤,西楼酒香。”少忘尘说。

  他没有再听见蟾酥说任何话,一如来之前,低着头,散发凌乱。

  只是此时再看,恐怖的氛围已经不复存在,看在眼内的,唯有发自心底的凄凉。

  少忘尘对着蟾酥再度一拱,便小心翼翼地爬下这峭壁去。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这十几丈的距离,他几乎攀爬了半个时辰。

  他抬头看着头顶微弱的亮光,那颗明珠依然高高地悬挂着,宛若累世的明月。

  沿着河岸而走,小溪渐渐汇入小河,小河渐渐没入黑暗。

  只是这一次,他很快就从黑暗之中走了来。

  神识回到身体,少忘尘依然保持着之前与凝碧树扶持的姿态。睁开眼来,他便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一旁,少挽歌正焦急地等待着,也许是等的不耐烦了,便盘膝坐在地上,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少忘尘。见他睁眼,便立即跳将起来:“公子如何了?可有什么要紧吗?”

  少忘尘摇了摇头,他发觉,他对那个地方无法做出任何的描述,任何语句到了嘴边,只能化作叹息。

  漫长岁月的等待,能将一个人等得忘记了一切,却唯独记得那人唤自己的名字,这该是何等的挚爱?

  重剑穿心,血液干涸的痛苦,见到人唯一的诉求却是去寻找那个记忆中唯一的人影,那又是何等的悲哀?

  “没什么。”终究,只是化作了这三个字,只是心里却沉甸甸的。

  “公子,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去廊子里休息一下?”少挽歌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关心道。

  少忘尘点了点头,他确实有些累。

  回到廊子里,少忘尘便坐在长椅上,手扶着栏杆,眼神怔怔地落在凝碧树上。

  “蟾酥前辈说许多年前去往那个地方的紫衣人应该就是东来先生紫襟衣吧?按照蟾酥前辈的意思,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了,也不知道东来先生是否还记得他……”

  “啧,只是雪前辈不是说这凝碧树与东来先生是共生关系么?为何这凝碧树会通往这样一个地方?那个三途境是本来就是在这凝碧树之中开辟出的世界,还是以凝碧树作为媒介通往另一个世界?若是前者,那东来先生没道理放任蟾酥前辈这样久啊……可若是后者,那个三途境又是什么地方?上三途?蟾酥前辈说那是上三途,冥界的三途是下三途。而且他方才有意提起冥界,难道这位蟾酥前辈与冥界有何干系?”

  想了许久,少忘尘还是唯有一声叹息。

  这时,天上的太阳突然微微西沉了些,恍若眨眼便到了黄昏。

  一精怪自廊子的另一头飞过,顿时惊呼一声:“呀,主子醒了!”

  霎时间,花园里的妖精纷纷化作原型,枝头不在招摇,白兔也躲进了草窝。一下子,整个东来阁就静谧了下来,不知者不觉得什么,可是知道的人,便觉得很是突兀。

  正想着,廊子的另一头传来些声音。少忘尘闻声看去,便见小雪儿推着紫云榻缓缓走来,紫襟衣正好似才睡醒一般,半阖着眼睛,更还打了个哈欠。

  “拜见先生!”少忘尘连忙起身,行了一礼。

  少挽歌则在树下远远的招手:“紫衣阿叔,雪姐姐,我在这儿呢!”

  小雪儿瞧了一眼少忘尘,又瞧了一眼少挽歌,撇撇嘴,道:“看来你们这活计很轻松么?”

  紫襟衣则对楼下的少挽歌招了招手,满目慈爱道:“来啊,丫头!”

  少挽歌便从旁寻了楼梯跑了来,一下子扑到紫襟衣的身旁,“咯咯咯”的笑着:“不久前还与公子说呢,紫衣阿叔你什么时候才醒来。”

  “噫,醒来做什么?人之最美不过醉生梦死啊!”紫襟衣笑道。

  “可是阿叔你睡着了,就没法带我们到处玩了啊!”少挽歌笑着说。

  “哈哈,真是可小可爱!”紫襟衣爱怜地捏了一把少挽歌的小脸蛋。

  “噫,捏了我的脸,紫衣阿叔可是要拿条件交换的哦!”少挽歌顿时道。

  “挽歌,不许胡闹!”少忘尘闻言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着少挽歌行了一大礼:“请先生恕罪,挽歌还小,不懂礼数。”

  少挽歌眨了眨眼睛,顿时抿着嘴不语。

  紫襟衣微微一笑,说道:“无妨,若是每个孩子都如你一般老成,那这世界便失去最美好的童真了!”

  “就是啊!公子啊,紫衣阿叔才不会与我生气呢,对吧!紫衣阿叔!”少挽歌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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