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朱鹮
少挽歌的异状久久不散,少忘尘无法靠近少挽歌,却也发觉那只红色的鸟儿似乎并没有伤害她,反而是在对她进行什么仪式一般。
就无法,在獠翾将吊篮送了十多次之后,两人便席地而坐,守着少挽歌。
“这丫头是有奇遇的,这鸟怕也非同寻常,那强悍的妖圣之气比起外面的几只妖还要雄浑许多。”獠翾迷了眼,道。
少忘尘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妮子的气运确实不差,她这般年纪能修炼地此等修为,已经是寥寥无几,说起来,便是我也不如她。”
“你现在已经是八品一心千用了,而我却依旧是七品飞身托迹。初见你时,你好无修为,却能释放火球吓退。初时我以为你是隐藏了修为,亦或者是身有别人为你制作的保命法宝。然而久而久之,我才发觉,你比我想象都要厉害。你的天资并不比丫头差,你是气运也不比她差,只是你要想太多的事,才拉下了你的脚步。”獠翾说,他难得一口气说这样多的话,且这样感性的他。
少忘尘总是很奇怪,獠翾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根本没有初时见到的豪爽以及洒脱,仿佛心里头压着什么事。
只是他不好问。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的,总是要成熟的。成熟了的,总是要内敛的。内敛了的,总是要放下的。人生不正是如此吗?”
“哈,小子,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老成啊!”獠翾笑了一声,道:“若非你的年龄在这儿,你这番口气,倒是像极了个看惯人世的老者说的话。”
“我却也已经领略了十年人情冷暖了。”少忘尘说。
两人相视一笑,或许是心照不宣的豁达,又或许,是各自隐藏。
他们谁都没有坦诚相见,是畏惧也好,是存心也罢,这一份隐瞒,便始终是他们之间的隔阂。
獠翾与虞长离不同。獠翾实则是个细致的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便是他这样的男人。而且他在江湖上闯荡了这样久,那一份单纯早已经磨灭尽了。虞长离是个纯善的性情中人,他的直爽在于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在乎他怎么看别人,所以他从也不问少忘尘,他信少忘尘能说服虞天弓放弃婚约,他便信了,便是问了,少忘尘不答,也丝毫不会影响他对少忘尘的看法。所以少忘尘才说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而他们与少挽歌又是不同,他们能算朋友,亲近些,甚至能算是知己。而少挽歌是亲人,他一直将少挽歌当做是自己的妹妹,呵护她,疼惜她。而少挽歌也格外维护他,如同维护自己的兄长。
两人靠着山石,一边看着少挽歌,一边看着深渊下的云霭缭绕,起落如潮汐,渐渐的,渐渐的,竟好似看出一丝禅意来。
“人嘛,毕竟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若是相同,人生又会有什么意义?”獠翾突然落寞地轻笑了一声。
“阿叔,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见獠翾如此模样,少忘尘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我发觉你最近似乎有些不同了。”
“处处山水处处家,人不会不同,不同的是心境。”獠翾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我又是谁?”
少忘尘看向獠翾:“这是亘古以来最深奥的三个问题,怕便是圣人也无法回答吧?”
“哈,非也,我这三个问题,只是字面上的意思。”獠翾摇了摇头。
“此话怎讲?”
“说也奇怪,自那一日在黑河河畔遇见你之后,我的脑海中时不时会出现一副画面。”獠翾皱了眉,连带着他脸上的几处疤痕也拧巴了起来。
少忘尘不解:“我?不知道是什么画面?”
“尸山血海!累尸如山,淌血成海!我站在尸山之上,鲜血在我脚下流淌,我的身后是未尽全灭的夕阳,与血液一道颜色,当真是天与地与山与水,上下一色!”獠翾眯着眼睛,眼神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好似看穿了世界,去往虚妄。“我手持或天戟,长缨滴血,脚边的尸体上渐渐开出一朵血色的曼珠沙华,遍地凄凉。”
少忘尘听着,听着,浑不觉浑身一颤,仿佛亲临了那修罗战场一般。“这……这该是梦吧?”
“不是!”
少忘尘正想着,獠翾何以如此的肯定,却见他独臂翻开自己胸膛前的衣裳,一朵血红色的曼珠沙华盛开在他的胸膛上,就仿佛是用血沾染过一般。
看着,看着,少忘尘只觉得脑袋突然一晕,就好像突然看了一眼太阳似的。他晃了晃脑袋,便见獠翾已经重新遮起了衣服。
“我不知我父母是谁,不知我从何而来,也不知我将要到哪里去,我的目标是什么。也就是说,我不知道我摘去獠翾这个名字,我还是谁。”獠翾低头,看着脚边盛开的蓝色的小花,星星点点的,似星空一般,仿佛出了神。“我自记事以来,我便行走在江湖上,一直是这般模样,浑浑噩噩三百余年,直到十数年有一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砍去我一只手臂,将我鞭笞地不成人形。我竟也未死,哈!三百年啊,要知道,一个四品的修真者,是活不到三百岁的,而我活着!”
少忘尘也听出了怪异之处,抿着唇,看着獠翾。
“你问我为什么似有改变,那是因为自你出现,我便发觉我开始变化了。”獠翾继续说:“持续了三百年四品的修为,在你出现之后,终于突破了瓶颈,且一路扶摇直上。自你出现,我的脑海中零零碎碎多了一些记忆的片段,仿佛在这三百年之前,我也存在着,只是失去了记忆,如今记忆正要苏醒来。”
“人,可以花三百年来让自己活得不那么在意,但一旦在意的事情出现,想不在意,就难了。”他说。
少忘尘张了张嘴,许久才说:“也许,只是巧合吧?”
“不知,但我无法说服我自己。”獠翾说:“所以以我的本性,本该第二次遇见你就该一走了之的我,选择了留下来。”
少忘尘不语,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有迷惘过那么久,所以他没有资格说。
“阿叔,那就一起走。”他说。
獠翾笑了一声,看向了少挽歌。
一时间,两人无言。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约莫该是黄昏了,只是在东来阁还是白天,连太阳的位置似乎也不曾移动过。
少挽歌突然动了动,睁开眼来,那个金光闪闪的结界也在刹那消失不见。
沉默了许久的两人同时跳了起来,少忘尘三两步走上前去,着急地问:“挽歌,你怎样了?”
少挽歌眨了眨眼睛,好似才睡醒一般,瞧仔细了是少忘尘和獠翾,她才有些乏累的摇了摇脑袋,说:“公子,獠翾阿叔,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
“真的?”少忘尘不放心,连忙输入一道灵气入了少挽歌的身体里,只是转了一圈,什么事也没有,相反的,他发觉少挽歌的灵气与身体结合地更加凝固了些,灵气的数量也到了二十五息,比之七品飞身托迹所需的灵气数量还要多出五息。
“嗯!”少挽歌点了点头,说:“刚才那只红色的鸟儿是朱鹮,且是一只幼鸟,还不曾长成,如今已经与我结成缔生关系,从此便是我的神兽了!”
她挥一挥衣袖,一只一人高,通体红色,散发着微微金光的鸟儿从少挽歌的眉心飞出,站在众人面前,长颈长足,其形如鹤,其喙如鹰。赫然便是方才那只房屋般大小的鸟儿的缩影,又仿佛如今在面前的才是实体。
少挽歌伸出手,抚摸着朱鹮修长如天鹅的脖颈,说道:“这是一只十九品炼丹返虚的神兽,如今正好五百年,很快就要长成了。朱鹮需要以业火烧去形体才算成年,不过我还不足以让这只朱鹮成年,它嗅到了我红莲业火的气息,便直接飞上来,主动与我缔约了。”
“缔生……”少忘尘稍稍心安。
他与帝江便是缔生关系,缔生的铁律便是主死仆亡,故而根本不用担心会遭到背叛。许多修真者专有的坐骑便是缔生兽,为主人鞍前马后,身先士卒。
少挽歌也难以掩饰自己的喜色,“吧唧”在朱鹮的面颊上亲了一口:“鹮儿,还不幻化做人性,与公子和獠翾阿叔见面?”
霎时,这只朱鹮红光一闪,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与少挽歌一般年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着了一件红色的肚兜儿,浑身的皮肤也如同抹了胭脂似的,红彤彤的。
“朱鹮给两位请安!”小男儿顿时像模像样的给少忘尘和獠翾鞠了一躬,煞是可爱。
“呀,不必多礼!”少挽歌连忙将朱鹮扶起,然后左看右看,看了半响,奇道:“你竟有十九品的修为?”
朱鹮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似贝壳里藏着的珍珠似的:“是啊,我们朱鹮本身就是上古神兽朱雀的后裔,生而结丹,也就是你们人族的十五品。”
“啧啧啧,真是了不得!许多人辛辛苦苦经营都没有金丹期,而你们神兽生下来便有了这等修为!”少忘尘赞叹道。
“那是因为我们修炼越到最后,比你们人族越是艰难,便是如我们朱鹮,没有业火烧尽我们的因果,我们便无法修炼到二十品胎化易形。我们族群中已经有太多太多人没有找到能够使用业火的人了,许多都是耗尽了寿命死去的。我们数量稀少,据爷爷说,我们朱鹮一族能有千人就不错了,很可能会更少呢!”朱鹮很是认真的说:“这一次若非主人路过此地,恐怕我们好些族人都要就这样死去。”
少挽歌补充道:“鹮儿是朱鹮一族的皇子,此次便是牺牲了自己的自由与我缔约,我也答应了他,一旦我能用业火焚烧因果,我便让他的族民跨过这一道坎儿!”
“原来如此!”少忘尘很是感慨的点点头,不由得笑了起来:“才与獠翾阿叔说起你的运气当真是好,这便说起来,躲懒都能遇到十九品神兽的效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哈哈……”
“哼哼,若是与公子相去甚远,挽歌怎么有脸皮呆在公子身边呢?”少挽歌顿时自豪地笑了起来:“说起来啊,公子的帝江那才是真正的了不得哩!比起鹮儿是半点不差,尤其是那张破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某一处,帝江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该死!那老秃驴又在骂本大爷了吗?头顶上没几根秃噜毛儿嘴巴还欠抽,简直是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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