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刺着大地,陈兴中午在丽山县一中吃饭时,远在望山市的常胜军,同样在公安局食堂吃着简易午饭,边上除了和他一起到望山来的周淮,并没其他人,其他有在食堂吃饭的普通警员,看到常胜军时,也远远的坐着,至于局里的中高层干部,常胜军没有在食堂看到任何一个。风雨
上午的会议,常胜军没有大发雷霆,没有怒声大斥,尽管他憋着火气,但更多的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谈论着警风警纪,谈论着公安局的责任,谈论穿上一声警服,被人称为‘人民警察’的使命感,或许在别人听来,他那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声音是暴怒的前奏,但常胜军始终很好掌控着自己的情绪,昨晚去和陈兴聊了一下,常胜军也知道现在不能自乱阵脚。
局里的氛围,常胜军并非不能感觉出来,只是昨晚那一档子事,常胜军就感觉到了局里的一些异样气氛,这新城集团在这望山市就真这么大能量?老虎屁股摸不得?常胜军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在部里的时候,他就不知道办了多少大案要案,跨过追凶也不是没有,狠人他见识多了去,最后还不是一个个伏法,他就不信一个望山市里的土豪真能只手遮天。
在常胜军眼里,那些有钱又爱显摆的,就是没档次的土豪,不知道这天有多大。
望山市第一医院,张飞从医院里走了出来,面色苍白的他,走个路都要闯上几口大气,他出院了,得了癌症,没希望治愈的他,最终还是选择出院,用这生命的最后时光帮家里人争取点钱财,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到处举债,如今已经是家徒四壁,张飞不希望自己再拖累这个已经因为他的病变得贫困的家庭,尽管他的医药费最后能报销一部分,但那又如何呢,终归是不够还那些借的钱。
“小张,你如果要改变主意,现在还有机会。”一名男子走在张飞身旁,快上车的时候,对张飞道。
“有什么好改变主意的,决定了就决定了,反正也没几天时光好活,还不如走得痛快点。”张飞微微一笑。
“这事没跟你家人说吧。”男子看了张飞一眼。
“放心,没说,我只是说我要最后圆一次梦,再穿着警服上街最后执勤一次,没见我中午我把他们都支走了。”张飞笑道。
“好,没说就好,最好的演员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才能够本色演出,你也放心,承诺你的那笔钱,会以捐助款或者抚恤款的名义交到你家人手上,不会让人起疑的。”男子郑重道。
“李队,我相信你。”张飞咧嘴一笑。
男子看着张飞的样子,点了点头,神色也有些沉重,手下的这位警员,今天是他最后一天能看到太阳的日子了,男子没来由有些惊惧,这么做,将来会下地狱吗?但他也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可怜的棋子罢了。
男子扶着张飞上车,看着张飞毫无血色的脸,眉头微皱,问了一句,“小张,能行吗?”
“李队,我行的,就坚持一下午而已,没问题的。”张飞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又不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医生说我至少还能坚持两月呢,没那么容易死。”
叫李队的男子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凝视着张飞,好一会,点了点头,让张飞坐好,自个也从车头绕上了驾驶座。
“等下先找个地方,把警服换上,完了咱们直接去望中路。”男子启动着车子,同张飞说道。
“行,就听李队您的安排。”张飞点了点头,拎着手上袋子里装的警服,眼神里多了些光彩,“好久没穿过这身警服了,都有些不舍了。”
男子沉默的点着头,他明白张飞是什么意思,从得病住院之后,张飞就没再穿过警服,今天下午,是张飞几个月来再一次重新穿上这身神圣的衣服,但却也是最后一次穿上它。
警服是神圣的,男子脸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想着昔日读警校时,对着国旗国徽宣誓,一日为警,终身是警,不做危害社会的事,誓死保卫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可真正踏上工作岗位之后呢?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昔日觉得神圣的东西,现在也不过是凭添几分嘲讽罢了。
“李队,看来那新来的局长犯了众怒了。”张飞转头看着男子。
“算是吧,或许他是想做点事情,但谈何容易呢,有些事情,不管合法不合法的,当大家都将之当成理所当然时,不合法的也变成合法的了,他一个新来的局长,如果试图想要打破过往的规矩,只会遭致所有人的反对。”男子撇了撇嘴,对他而言,谈不上对那新来的常胜军有什么好的或差的观感,他只是分局一个小中队长,常胜军堂堂一个市局一把手离他太遥远了,平常想接触也不够格,他只知道,常胜军刚来似乎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且下面人都在传黄有粮调走了,新来的局长怕是会对罚款乱象开刀了,大家不可能再享受到以前的福利,这犹如砍了所有人一刀,切中了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甭管这些传言是从哪先传出来的,反正他只知道他按照上面的指示照做就是了,张飞是一个牺牲品,他也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两人半斤八两,只不过张飞确实时日无多了,即便是他,虽然也有些不忍,但也认为张飞选择一个痛快的死法也总比受到病痛折磨来得强,而且还能为家人谋得最后一点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开着车,男子找着换衣服的地方,一旁的张飞见状,笑道,“李队,也别麻烦了,都是大老爷们,我在车上换得了。”
“也好,那你先换上衣服。”男子闻言,点了点头。
看着张飞换上衣服,男子打量着对方,原本沉重的一张脸,微微露出了些笑容,“不错,穿上警服可就精神多了,比刚刚病怏怏的样子强了不知道多少。”
“呵呵,穿这身衣服能提神。”张飞笑了起来,摸着身上这洗得干干净净,许久没穿过的衣服,脸上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车子静静的在路上行驶着,男子将车子开到了一处饭店门口停下,两人要先吃午饭。
点了几个菜,男子想叫两瓶酒,犹豫了一下,看向张飞,“小张,能喝酒吗?”
“能,怎么不能呢,是个带把的就能。”张飞笑道。
“好,今天李哥跟你喝两杯,这是最后一次跟你喝酒了,算是李哥为你送行。”男子说着,眼眶却是忍不住要湿润起来,这个从踏出警校后就在他队里的年轻警察才干了不到六年啊,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如果不是因为得了这病,现在还是生龙活虎的,这次的事,也就不会……男子思绪杂乱的想着,很快撇过头去,使劲眨了下眼睛,让自个恢复如常,真让眼泪冒出来了,那是丢人。
“谢谢李队,希望下辈子当警察,还能跟在您手下干,痛快。”张飞笑着点头,此时的他,反而显得平静了许多。
“好,哥等着你。”男子用力的点着头,嘴里喊着快点上酒。
酒拿上来了,菜端上来了,两人饮酒如水,屡屡干杯,张飞那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酒精的刺激,也多了几分红润,几杯酒下肚,更是不断咳嗽起来,男子见状,再也不敢跟对方多喝,怕误事。
“小张,就这样了,不能再喝了,我怕你不能熬不住。”男子看着剧烈咳嗽的张飞,紧张的说道,张飞得的是肺癌,这跟他们的工作有一定关系,长期在街上执勤,每天不是吸入大量汽车尾气就是灰尘,他们这个职业,同样是肺癌的高发人群。
“没事,喝酒下去刺激了一下。”张飞勉强笑了一下,硬是将要咳出来的东西给吞下去,他知道,咳出来的,不出意外都是血。
“多吃点菜,吃饱一点,酒就不喝了。”男子说着,给对方夹着菜。
两人在饭店里吃着,张飞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几口,便道,“李队,咱们走吧,免得耽误了时间。”
“没事,电话还没过来,就说明不急。”男子摇了摇头,不过看着张飞的样子,心知对方想吃也吃不下去,叹息一声,“那咱们走吧。”
再次上了车,这次是直奔目的地了,望中路,中午常胜军视察的地方会经过那里,这是他们精心安排好的。
到了望中路,男子看了下时间,转头看着张飞。
“李队,你走吧,我能行的。”张飞笑道。
“好,看你的了。”男子点着头。
“对了,那新来的局长,确定会经过这里?”张飞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会的,一定会的,要不然岂不是白费功夫了,下午你就按计划行事。”男子肯定道。
张飞轻‘哦’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男子看着张飞下车后,立刻就开车离开,转眼就消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男子没再出现,这出戏,他只演到这里,接下来就靠张飞自己了,将车子开到不远处的巷子里停下,男子往回走着,找了个能看到张飞所在的地方呆着,并没让张飞看到,今天穿着便装的他,也不起眼。
下午两点左右,常胜军便从局里出来,陪同视察的局领导有常务副局长杨宏超,副局长、交警支队队长冯程峰等人,还有区分局的领导,一行人不少,先到了汽车站,常胜军看着汽车站两个交叉路口除了正常值勤的交警和几个协警外,并没有其他情况,下车走了一段路,类似像陈兴跟他说的乱扣车罚款的事,常胜军并没有看到。
目光不时的从杨宏超和冯程峰等人脸上扫过,常胜军知道他提前通知要下来视察,就算是真有像陈兴说的那种事,下面人也早就提前掩饰得干干净净了。
嘴角有一丝冷笑,常胜军依然神色如常,下面人自以为有应付他的办法,却不知他今天这样大张旗鼓的事先通知要下来视察,也只不过是迷惑人的一种手段罢了,他比谁都清楚,如果自个不作出一些样子来,反而会让下面人更加疑神疑鬼的戒备着,索性就先做出一番姿态。
目光一一望过去,杨宏超,冯程峰……一张张似忠似奸的脸,如同云山雾里,即便是常胜军,也辨别不出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那一张张脸皮下是一颗什么样的心,他初来乍到,他还需要时间了解,经历了昨晚的阵仗,他也做好了打一场艰苦战役的准备,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那就看谁笑到最后吧。
在车站视察了一会,常胜军又上了车,前往了下一个目的地,下午的视察,就当是走个过场,常胜军不奢望能看到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车子下一站前往北南路,常胜军对望山市区的道路还不熟悉,不过前头有开路的车子,他的司机也不至于迷了路。
“常局,这样视察,估计下面都提前准备好了应付的场面了。”周淮一边开着车,一边转头同常胜军说着,车上就他们两人,周淮也没什么顾忌。
“走个形式吧。”常胜军微微一笑,“难不成你还奢望能看到什么吗。”
“常局,您是故意这么做的?”周淮一愣。
两人正说着话,车子就突然停了下来,前头开路的车子停了,周淮回头一看,便道,“路堵住了。”
常胜军也已经看到了情况,好像起了争吵,隐约还能看到有民警,皱了下眉头,常胜军说道,“走,下车看看。”
常胜军一下车,其他人也都跟着下车。
张飞同眼前的男子争吵着,他强行扣住了对方的车,而且一张口就要罚五千,男子不干了,同他吵了起来,质问他哪里违章了,就算是乱罚钱,以前也没有一次罚五千的,顶多就是几百块,公安局的人真的要跟土匪强盗了一样是不是。
两人争吵的声音,常胜军走过来时,赫然就听到了‘你们警察到底是人民警察还是土匪强盗’这句话,眉头紧拧了起来,走到近前。
张飞一直在留意着口袋里的手机,感受到手机震动了一下,张飞涨红了脸,不是因为激动,而是这样一个举动,已经需要他使尽力气,抬脚就朝跟他争执的男子踹了过去,脸色涨得通红,骂咧着,“你个***,信不信老子把你车扣了,罚五千你不干是吧,老子罚你一万,不乖乖交钱,老子把你驾照和车子一块扣了。”
张飞说完,呼呼喘着大气,那憋足了劲的一番话说完,整个人像是解脱了一般,腰都弯了下来,看着被自个踹倒在地的人,张飞眼里只闪过一丝疑惑,他的力道有那么大吗?
还没来得及多想,边上的声音犹如惊雷般炸响,“你是市局还是分局的,谁给你的权力罚款扣车还打人。”
声如洪钟的声音不怒自威,更是带着不可抑制的怒火,死死的盯着张飞,张飞回头一看时,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不知道那是新来的市局一把手常胜军,不过看到旁边跟着的杨宏超和冯程峰等人,张飞猜到了什么。
“我……”张飞张了张嘴。
“你不配穿这身警服,你是人民警察还是土匪?你还有一点执法观念吗?你是知法犯法。”常胜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没让自己在大街上当街发飙,转头看着杨宏超和冯程峰,常胜军杀气腾腾,“像这样的民警,不只是开除的问题,谁给他的权力罚款打人?罚五千?罚一万?多少钱随便定的是吗?我看这已经不是执法不公的问题,还要严查,有没有**,有没有触犯到法律,该扭送司法机关就得扭送,对这种害群之马,绝不姑息。”
杨宏超和冯程峰等人沉默着,这是他们应对常胜军的最好方法,不动声色的瞟了那名民警一眼,他们的眼里闪动着光芒。
常胜军吸了吸鼻子,又闻到那名民警身上的酒味,气得双眼一瞪,“上班还喝酒,你穿这身警服简直是脏了人民警察这四个字。”
张飞面色通红,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多了几分血色,气息翻涌着,张飞一口鲜血几乎要喷出来。
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衬托得常胜军那怒火冲天的脸色愈发带着几分狂躁,杨宏超和冯程峰等陪同的市局和分局的领导都是神色漠然。
站在一旁的围观的一名中年男子,看着现场的情况,满意的离开。
丽山县经济开发区,这是丽山县早几年就已经建设的开发区,开发区规划的面积不小,但人流和车流并不多,陈兴在考察开发区时也注意到了,入驻的企业相对较少。
“我们县里一直都把招商引资工作作为重中之重,也制定了大量的招商优惠政策,但招商效果并不理想。”县长朱光正在同陈兴介绍情况时,一脸苦笑的说着。
“整个望山市的招商引资情况都不是很好,并不只是你们丽山县。”陈兴说道,“你刚才提及丽山县的优势是水果产品,看能否针对性的引进一批水果加工企业。”
“这个我们也有联系过,倒是引进了两家,不过两家企业可都不够消化县里每年的水果产量,碰到市场不好的时候,很多果农手里就积压了大量库存卖不出去了,最后贱卖的,卖不完坏掉的,还都得扔掉,这对于果农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对县里也不是好事。”朱光正说着。
陈兴一边听着朱光正的话,一边在开发区参观着,开发区有些冷清,这是陈兴的第一印象,对于朱光正说的丽山产水果,陈兴也是有所了解,丽山县算是望山市里的水果之乡了,朱光正说的情况,陈兴同样也皱起了眉头。
“光正同志,你们县里应该多花点精力在帮果农联系商家,了解市场行情上面,帮果农增收创收,这对于你们这样一个水果之乡来说,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果农的收入提高了,同样能带动社会经济发展不是。”陈兴说道。
“陈书记您说得有道理,我们县里也一直在积极做这件事,不过对外信息渠道的欠缺一直在困扰我们,今后也只能继续往这一方面努力了。”朱光正说道。
两人说着话,一旁的县委书记姚明海却是没怎么搭腔,经济工作是朱光正在负责,他不熟悉也不太了解,也不擅长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很少过问,干脆都交给朱光正去做,而他只抓两件事,那就是钱袋子和官帽子,管好这两个,这丽山县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任凭朱光正再能折腾,也还是在他的五指山之中,而朱光正若是在经济上做出成绩,军功章上能少得了他这个一把手吗?
朱光正不经意间转头看到姚明海竟好似在笑时,心里头没来由一怒,尼玛,什么事都不干,这县委书记倒是当得够舒服,昨晚他们火急火燎的去小田镇处理火灾事件,你丫的倒好,拍拍屁股去市里吃宴席,也不想想火灾烧死了七八个人,你吃个订婚宴就吃得那么心安理得?
“那个是什么厂?”站在开发区的一处高地上,陈兴指着不远处山下的一处工厂,正冒着浓浓的黑烟,对着一旁的朱光正问道。
“那是铝厂。”朱光正回答道,眯着眼看向陈兴所指的方向,那里已经靠近小田镇,而那铝厂,是丽山县最大的铝厂了,只不过并不是属于县里,当时探明那里有铝矿后,整座山被县国土资源局卖给了孙家,朱光正那会只是副县长,尽管知道其中的猫腻,但他一个小人物决定不了什么,也轮不到他管这事,即便是现在当上县长,那个铝厂对他而言也是禁忌,无疑,能让他一个县长都讳莫如深的孙家,在望山市有也仅有一个,那就是市委副书记孙英。
“你们丽山有二宝,一是盛产水果,第二就是这铝土矿,应该要充分利用起来,发挥资源优势。”陈兴笑了笑,想了一下,又问了一句,“这铝土矿真的没有大规模开采的条件吗?”
“我们县里受限于技术水平,勘探能力有限,目前所勘探和发现的,确实没有大规模开采的条件,很多铝土矿,都是储量很小的,然后又分布于各处,不集中。”珠光摇头说着,“之前也请过省地质勘探局的人来勘探过,好多处地方都能勘探到铝土矿,也有一两处储量较大的,但地质局的人也说了,开采条件不好,真要大规模开采的话,投入的成本会比将来预期的收入还高。”
“哦。”陈兴若有所思,看了那冒着浓烟的铝厂,疑惑道,“那为什么这小型铝厂就能开采?如果收入抵不上成本,这赔本买卖没人会做吧。”
“他们只是小规模开采,不需要太大的成本的,一年到头也许能挣个百八十万,类似于手工作坊吧。”朱光正瞥了一旁的姚明海一眼,眼神又从市委秘书长吴宁脸上扫过,神色呐呐的回答着,这个问题,让他回答得很不自然,那铝厂是孙家的,他又怎敢跟陈兴说那是开采条件最好的一处铝矿,早年就被贱卖给孙家了,他说的情况,只是拿县里一些小铝矿厂在说,孙家的这个铝厂,在丽山县算是规模最大的了,一年有个几千万净利润绝对不成问题,而丽山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也不过才堪堪两亿啊,一个私人铝厂,一年的利润可能就快比得上县财政收入的二分之一强,说出去都让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而这些,他又怎么敢跟陈兴说,日后要是传到孙英耳里,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原来如此。”陈兴若有所思,他对这一块不了解,朱光正如此说,他倒也信了,只是看朱光正说话还看向姚明海,又隐约看向了吴宁,神色跟刚才有些不一样,陈兴虽是觉得有点奇怪,也没多想。
在开发区参观完,陈兴又在姚明海、朱光正等县里的领导陪同下,去了几处果园考察,对于丽山县的情况,陈兴有了初步的了解,明天还要继续到乡镇去考察,陈兴知道要彻底了解一个地方,并不是随便走走看看就能清楚的。
丽山县委招待所,陈兴晚上入住在这里,和县一中仅一墙之隔,晚上是县里在招待所举办宴席,简单的几菜一汤,陈兴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之色,一直在观察着陈兴表情的姚明海见状,也才笑了起来,暗道今天接触下来,对陈兴算是有了一些了解,这位年轻书记看着不就是喜欢作秀嘛,那就配合着,把这年轻的市委书记哄高兴了。
“秀青,这市里的领导是不是还没走啊。”柳小雯和白天那叫杨秀青的同事吃完晚饭从学校里出来散步,特意在招待所门前停下,朝里张望着,柳小雯看到招待所外面比往常都停了许多车子。
“谁知道呢,我说小雯你今天有点反应呀,平常散步都是在学校操场里走,怎么今天非要走到外面来了,以前也没见你关心过什么领导不领导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杨秀青笑道。
“没事瞎问问。”柳小雯笑道,眼睛总是往招待所里面瞟着。
“小雯,走到这来了就不走了?”杨秀青笑道。
“走呀,就附近随便转转吧。”柳小雯眼睛瞅在别处。
“我看你今天是老大不正常了。”杨秀青笑着白了柳小雯一眼,“我不陪你瞎转了,晚上我还要去盯着学生晚自习,这都六点半了,我得回学校了。”
“哎哎,你走了,我岂不是就自己一人了。”柳小雯急道。
“那就一起回去,我是没时间和你散步了。”杨秀青摇头笑道。
“算了,那我还是再走会吧,回去也不知道干啥。”柳小雯想了下,还是摇头道。
“行,那我先回去了,我看你今天的真的是哪里不对劲了。”杨秀青无奈的摇了摇头。
柳小雯看着杨秀青离去,转头看着那招待所,想进去吧,脚又跨不出去,不进去吧,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中午吃完回宿舍,她还特地在网上查了下市里的领导,市委书记竟然叫陈兴,看到这个名字,再想想在食堂里看到那熟悉的面孔,柳小雯下巴都险些掉地上了,以前那在校武术协会很是活跃,有事没事就去参加活动的那陈兴竟成了市委书记?
柳小雯无法将记忆中那不算深刻,却是有点滴印象的陈兴跟中午那个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看起来谈笑风生又成熟稳重的陈兴联系起来,她那不多的印象里,陈兴嘻嘻哈哈跟人练拳的场面好像还在眼前。
只是想着转眼已经过十来年,柳小雯就轻叹了一口气,十年,足够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她跟陈兴不是同系同班,并不熟,以前在学校里就没对方的联系方式,更别说毕业后还会联系了。
不过知道彼陈兴就是此陈兴后,柳小雯内心深处那一探究竟进行证实的想法就格外的强烈。
柳小雯站在招待所门口,看到县教育局局长张坤从里面出来时,心头莫名一慌,赶紧要走开,这张坤是个人渣,虽然没怎么接触,但柳小雯潜意识里极其排斥,也怕跟对方接触。
“呀,这不是柳老师嘛。”张坤看到柳小雯,尽管只是一个侧脸,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主动叫道。
“张…张局长。”柳小雯见对方叫自己,知道没法不理会了,不情愿的停住,挤出一丝笑容,同对方打着招呼。
“柳老师怎么在这?是要找谁吗?”张坤一双眼珠子笑眯眯的在柳小雯身上乱瞅着,这个年方三十的少妇可是正值娇艳的年纪,粉面桃腮,水嫩一样的身段看得他心头痒痒的。
“没,没有。”柳小雯不自然的笑笑,“张局长,我是正好散步路过这里,我得回学校了。”
柳小雯碰到张坤,什么求证的心思都忘了,只想着赶紧走人。
“柳老师,等等。”张坤叫住对方,看着对方的样子,心头的小火苗烧得格外厉害,笑道,“柳老师,我要是没记错,你是海城大学外语系毕业的吧?哎呀,重点大学的高材生,窝在咱们这小县城里的中学当老师真是可惜了。”
张坤说着,看着对方,道,“最近有个外国的交流考察团要过来,咱们县里难得能有国外的公司来考察,县里缺个会讲英语的人来负责翻译,你既然是读英语的,还是重点大学毕业的,这翻译工作总能胜任吧?”
“应…应该还行吧。”柳小雯应付着。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柳老师,县里是让教育局从学校里挑个会讲一口流利英文的老师,你要是说你能行,我立马就推荐你,你还不知道吧,只要这次表现好了,很有可能会借调到县政府办工作,这可比你呆在学校里更有前途吧。”张坤微微笑着,“盯着这个机会的人可是不少呢,有好些会讲英语的老师都通过关系自告奋勇的推荐呢,你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吧?”
“张局长,这种机会我还是让给别人吧。”柳小雯笑笑,突然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她要是说感兴趣,这老家伙估计会借机提什么条件才会答应推荐她了,她本就是较为恬静的性子,压根就不想去跟人争什么,更何况借调到县政府办工作就有在学校当老师舒服吗?她还是更喜欢现在这种相对自由的日子。
张坤翻了翻白眼,看着眼前这温婉动人的女人,觉得自个好像是成了杂耍的一般,合着是白费功夫了。
“张局长,里头是市里的领导在吃饭?”柳小雯跟张坤说了两句话,反倒是镇定了不少,问道。
“嗯,是市里的领导,怎么?”张坤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
“没事,我问问。”柳小雯干笑一声,碰上张坤那眼神,不想再多呆,道,“张局,我还有晚自习,先回学校了。”
柳小雯逃也似的离开,张坤站在后头看着,撇了撇嘴,他一个县教育主管部门的领导,就不信搞不定一个老师。
望山市公安局,常胜军下午视察回来后,就呆在办公室,晚饭也是在办公室里吃,已经是下班时间,局里再次安静了起来,杨宏超等局里的领导班子成员在下班时间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常胜军驻足在窗户前,望着这夜幕下的望山市。
“常局,晚上要出去走走是吗。”周淮轻声走到常胜军后面。
“嗯,一会咱们回宿舍,换身便装,到街上走走。”常胜军点头道。
周淮闻言,点了点头。
北山路的民宅,张飞住在这里,他家就位于城郊,家庭不算是很富裕的那种,但也不至于寒酸了,在区分局当警察,福利待遇都不错,年底更是一大笔奖金,这在望山市这财政困难的山区市里几乎是不可想象,也就是公安局才能有这油水,就算是财政局和税务局,虽然平时的工资福利不会比他们差,但年底这奖金可是比不上他们的,当了几年警察,娶妻生子,小日子也算是过得滋润,谁知道会突然得这种病?
原本算是不错的家庭,因为他这个病,家徒四壁,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进了医院,钱真的跟不是钱似的,几万块钱都用不了几天,每天的医药费哗哗跟流水似的。
如果这肺癌是早期,他或许还会坚持治疗,但已经是晚期了,在知道已经没希望后,张飞还是选择放弃。
穿着警服,自家三楼上的阳台,张飞是瞒着家人上来的,吃完饭说是要上来透透气,临上来前,看着那两三岁的儿子,张飞心头一阵阵揪心的疼痛,但最后还是狠心的上来了,反正也时日无多,用这半条命帮家里把因为他得病而借的外债给还了,最后还能有一笔钱留给父母还有老婆孩子,让他们将来能多个保障,这算是张飞能为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张飞拿开手一看,看到那满手的鲜血,自嘲的笑笑。
爬到栏杆上去,站着往下看,三楼不算高,但人这样跳下去,就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活不了。
闭上了眼睛,张飞临跳下去之前突然想到了白天那常局长,哦,不,或许应该叫常书记,还没通过人大的任命程序,现在还称不得局长……张飞有些愧疚,他觉得白天那常书记骂得很有道理,把他那颗麻木的心骂得都有些醒悟了,他这样为了一己私利陷害人家,能对得起良心吗?
张飞苦笑着,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昧良心的事,他不敢说自己没做过,在望山市这样一个大环境里,除了同流合污,自命清高是没有好下场的,当身边的人都变成了黑的,他也只能跟着黑了。
想着有些对不住那位常书记,张飞无奈的笑笑,人总是自私的。
睁开眼,看着那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好像很圆,张飞如是想着,视线有些模糊,此时的他,思绪飘飞着,过往的一件件事在脑海中回荡着。
“张飞,你干什么,快下来。”后面,突然传来媳妇的声音。
张飞笑着,张开双臂,像是要迎风而上一样,无声的对命运做着抗争,但随之而来的,是砸在地上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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