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难逃生

  一群彝族赶着二十多头骡马,驮着粮食,在群山密林里赶路。

  这些粮食全是救济粮,是公社粮站分给两个偏边远生产队的。

  从公社粮站到那两个生产队,要翻山越岭地赶上整整两天时间。

  沿途峰岭嵯峨,谿壑幽深,到处都是茂密森林,经常半天看不着个人影。

  所以每次他们赶着马帮回去,都得在半途烧着篝火,露宿一个晚上。

  他们露宿过夜的地方,叫老李箐,是片地势较为宽阔的峰岭坡坪地。

  那天他们沿途驮铃叮咚地赶着骡马,走到太阳都快落山了,才赶到老李箐。

  他们翻山越岭地赶了整整一天,疲惫,劳累,浑身臭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那些骡马同样疲惫不堪,浑身热汗津津的,随便用手一抹,手掌都湿漉漉的。

  他们赶到老李箐,将骡马聚集起来,卸掉粮食驮子,取掉鞍鞯马嚼子,把它们放到周围坡坪吃草去了。

  然后他们把粮食驮子堆在地上,摞成马蹄形,像片港湾,像座半圆形城堡似的。

  马蹄形粮驮里,随便铺着黑毡被褥,夜晚大家就能在里面睡觉过夜了。

  然后他们就近砍来两棵鲜活松树,爨起熊熊篝火,架着铁锅,准备做晚饭吃。

  他们围着火塘忙碌着,只有沙木嘎,树还没砍倒,篝火还没爨起来,便悄然离开了。

  大家都知道,沙木嘎老婆身体虚弱,常年病怏怏的,背篓洋芋都走得娇喘吁吁的。

  沙木嘎对老婆很好,一有机会便会带着她到汉族坝区,找医生给她看病。

  有几次他老婆吃完一个祖传医生捡的草药后,感觉效果很好,饭能吃了,脸色红润了,连身体都变得硬朗起来。

  之后他经常带着老婆,不辞辛劳、翻山越岭地赶到那医生家里去看病。

  那医生觉得他每次看病,都要带着老婆翻山越岭地赶几天山路,着实很辛苦,也被他那份赤诚真情所感动,给他说了个偏方,要他以后经常挖些贝母,炖鸡给老婆吃,这样坚持下去,他老婆的身体会慢慢好转起来。

  沙木嘎回到寨子里,向几个老毕摩讨教,他手里那种叫贝母的高山药材,能在周围哪些山里挖采得到。

  那些老毕摩拿着贝母左看右看,很快告诉他,这种药材在哪些地方挖采得到。

  有个老毕摩很热忱,还亲自带着他进到茫茫大山里,和他一起挖采到不少贝母。

  沙木嘎学会挖采贝母后,在家里养了很多鸡,经常炖着药材给老婆吃。

  老李箐这里山高坡陡,森林稀疏,阳光充足,野生贝母很容易生长。

  所以他每次在这里露宿过夜,都会抽着空,去附近坡林里,采挖这种高山药材。

  其他同伴都很体量他,也很敬重他对老婆那份情谊,所以每次在这里露宿过夜,大家都不让他做事,好腾出时间给他采药。

  那天同样如此,沙木嘎卸完粮驮,独自进到下面陡坡树林里,采挖贝母去了。

  他没有挖锄,但彝族男人腰间随时别着把锋利匕首,既能切菜割肉,御兽防身,还能拿来挖刨东西。

  所以他钻进树林,拔出匕首,开始在野草灌木间,专心致志地找寻起来。

  他找得很仔细,注意力全集中到草地上,就像搜寻什么稀罕宝贝似的。

  他全神贯注地搜寻着,还真没留意到附近树林里有只斑斓雌虎,正饥肠辘辘地到处寻找猎物。

  也难怪他大意,这里长满松树灌木,枝柯浓密,光线黯淡,很适宜老虎藏匿。

  即使它有部分毛皮裸露在外,周围尽是枯枝腐叶,色彩斑驳,要是看得不仔细,还真难发现其踪迹。

  沙木嘎没留意到它,可他刚进入这片陡坡树林,这头饥饿雌虎便发现他了。

  这彝族男人独自在树林里活动,周围没有同伴帮手,身上没背猎枪,没带弓弩,捕食猎杀起来,风险自然要小得多。

  以致这头饥饿雌虎很快将他选定为猎物,开始竖着耳朵、蹑着腿脚、猫着腰、悄谧无声地朝着他赶过来了。

  沙木嘎低着头,在野草泥石间,聚精会神地寻找着贝母,对它毫无知觉。

  那头雌虎蹑着脚,爬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朝着他赶过来,距离越来越近了。

  幸好当时刮着山风,吹得野草枝条簌簌摇曳着,而沙木嘎正巧处在下风口!

  以致那头雌虎还没靠近,他便隐隐透过山风,闻到股野兽腥膻臊臭气。

  彝族男人经常打猎,经常接触各种野兽,对这种腥膻臊臭气很敏感。

  所以他闻着这股膻臊气,顿时警觉起来,浑身寒毛乍竖,就像突然遇着鬼魅妖孽似的。

  他感觉情况不妙,赶紧握着匕首,朝着周围张望起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谁知他刚掉过头,感觉眼前一花,随后那头斑斓雌虎便朝着他猛扑过来。

  他根本来不及躲避,突然被老虎扑倒在地,然后看着那野物张着血盆大口,散发着烘热膻臭气,带着森然獠牙,朝着他扑咬过来。

  沙木嘎身体瘦弱,躺倒在草地上,凭着手脚力气,根本斗不过这头猛虎。

  所以他只能拿着匕首,找准方向,拼着全身力气,朝着老虎眼睛猛刺过去。

  谁知老虎伸着利爪,随便一挠,将那把匕首打到旁边草丛里。

  沙木嘎没有匕首,抓不着棍棒石头,只能拼着老命,跟它徒手搏斗了。

  这种搏斗,让他很快被老虎抓挠撕咬得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衣服裤子很快被鲜血染红了。

  沙木嘎知道,老虎捕食,往往会咬着猎物喉颈,使其窒息断气,迅速死去。

  所以在搏斗过程中,他竭力避免将脖颈咽喉暴露在这野物面前。

  他边搏斗,边拼命呼救,期望那些同伴听到呼喊,尽快赶过来救他。

  在这种翻滚搏斗过程中,他很幸运地抓到块山石,然后握着它,朝着老虎没头没脑地猛砸过去。

  这种拼命搏击,在一定程度上阻挡着老虎继续抓撕咬噬他,赢得了极其宝贵的救命时间,让他没被这猛兽很快咬死。

  这些彝族马脚子,经常在群山密林里赶马,到哪里都很警觉,所以听着沙木嘎那呼救声,就知道他遭到野兽袭击了。

  于是大家迅速丢掉手里活计,拖着火铳,高声呐喊着,像阵风似地冲进树林里。

  那头老虎比较年轻,捕食麂鹿獾猪还算技艺娴熟,捕食个大活人,实在没经验。

  它把沙木嘎扑倒在地上,受到猛烈反抗,怎么抓撕咬噬都没法置他于死地。

  当它听到树林里有杂沓脚步声,有呐喊呼喝声传过来,难免有些慌神犯怯。

  沙木嘎瞅准时机,忍着浑身剧痛,拼命挣扎着,迅速从草丛里翻爬起来。

  那老虎见形势不妙,不敢贪恋这猎物,纵身跳到边灌木丛里,逃走了。

  沙木嘎死里逃生,侥幸捡回条性命,迅速站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同伴们跑去。

  大家看着他遍体鳞伤,浑身鲜血淋漓的,赶紧过来搀扶着他,查看起伤势来。

  经过番仔细查看,大家发现他浑身都是抓咬伤,但伤得并不深,看来并不致命。

  只是他血流得很多,有些头晕,所以大家赶紧搀扶着,将他背回去了。

  然后他们取出刀创药,给他敷着伤口,很简单地包扎了一番。

  沙木嘎很快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直到下半夜,才慢慢苏醒过来。

  第二天大家腾出来匹母马,垫着厚棉絮,让他骑着马跟着大家赶路。

  一路颠簸摇晃,让他身上很多伤口都重新渗出殷殷鲜血来。

  好在他回去,老婆赶紧请来彝族毕摩给他做了场法事,敷了些彝族土药药。

  之后沙木嘎躺在家里休养了很久,身体才终于慢慢恢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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