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小芹吃过晚饭后,背着弟弟到外面来玩儿。
她从黑草房里走出来,看着我们正在竹林边跳房子。
她见我们玩得起劲儿,便将弟弟放到地上,想跟我们一起玩儿。
跳房子,人越多越热闹,也越有趣儿,所以大家都没拒绝她。
于是她捡了块破瓦片,加入到游戏里,从第一格逐级跳起来。
多了她这活泼女孩儿,大家有说有笑地玩得比之前更有趣儿了。
她弟弟还小,不会讲话,只能虫蛹似地坐在旁边玩耍着。
没多久小家伙无缘无故地爬到草垛旁,哇哇号哭起来。
小芹听到他哭,赶紧放下瓦片,跑过去呜呜抚拍着诳哄他。
她妈端着猪潲,听着孩子哭闹,说她弟弟可能要拉屎了。
于是小芹将他抱到树丛边,褪掉裤子,让他自己蹲着拉屎。
这小家伙很烦,很黏人,每次拉屎都要有人在身边陪护着他。
小芹跟我们玩得正起劲儿,才不想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他身边呢。
所以她让小家伙蹲好身子,迅速跑过来,继续跟我们跳房子。
那天小家伙拉屎没人陪,竟然不哭不闹,就像突然长大两岁似的。
竹林里那些鸡看着有孩子拉屎,赶紧飞跑过来,想要啄屎吃。
——以前粮食稀缺,连人都经常吃不饱,哪有粮食喂鸡啊。
所以那些鸡几乎整天都饿着肚子,从早到晚都在外面啄食吃。
它们只要看到有孩子拉屎,经常会飞扑着翅膀,冲过来抢屎吃。
这些鸡群啄屎吃,争抢得太急,经常会将屎星溅到小孩子屁股上。
有时屎拉出来,还没掉到地上,它们便迫不急待地争抢啄食起来了。
这种啄法,暗藏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将孩子屁股啄得鲜血淋淋的。
孩子被啄伤屁股,经常疼得惊嘶辣叫的,像被蜜蜂蝎子螫着似的。
所以很多有经验的孩子,每次拉屎都会提防着那些饥肠辘辘的鸡群。
看着它们飞跑过来,想啄屎吃,会赶紧挥舞着树枝将它们撵走。
小芹她弟弟才两岁,哪知道这些鸡群抢屎吃有多穷凶极恶啊?
他年幼蒙懵,只会蹲着拉屎,不知道还得挥舞着树枝吆赶鸡群。
小芹跟我们玩得正起劲儿,还真没留意到他弟弟屁股后面围着几只鸡。
那些鸡群围在他屁股后面,扑煽着翅膀,争先恐后地抢着啄屎吃。
有些屎星溅到屁股上,让小家伙觉得嫌烦,不禁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然后他继续蹲着身子,边抓玩着泥巴,边慢条厮理地拉着臭粑粑。
很快他看到前面有簇野花,便躬着腰,撅着屁股,想将花朵采下来。
拉屎时,在鸡群面前把屁股撅到某种高度,简直就是在找死嘛!
那些鸡群看着他屁股褶肉处黏着臭屎星,毫不嘴软地啄食过来了。
鸡嘴,喙尖如爪;小孩子屁股都嫩豆腐似的,被啄到能不受伤流血吗?
所以我们这边跳得正欢,他那边已经痛彻心扉、声嘶力竭地号哭起来了。
小芹听到弟弟号哭,赶紧跑过去,抓着树枝一阵乱打,将鸡群撵走了。
然后她蹲下身子,发现弟弟被鸡群啄伤了,小屁股流淌着殷殷鲜血。
她妈要是发现她没照顾好弟弟,被鸡啄伤屁股,不揍她一顿才怪。
所以她惊惶失措地抱着弟弟,随手抓了些嫩草,帮着他揩血擦屁股。
她边揩边擦,边捂着弟弟嘴巴,低声喝斥着,要他别哭出声来。
小家伙被鸡群啄伤屁股,连血都流出来了,当然疼痛难忍啦。
所以无论她怎么捂嘴,怎么低声喝斥,他都号哭得像骟小猪崽似的。
她妈喂完猪潲,在洗手时,听到小儿子那号哭声有些不对劲儿。
于是她很快从灶房里走出来,想看看那宝贝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小芹没照看好弟弟,做贼心虚,看着她妈走出来,就知道要挨打了。
所以没等她妈靠近,她迅速放下弟弟,撒腿朝着田野里逃去。
她这么一逃,顿时露出马脚来,让她妈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
这妇人跑过去,抱起儿子,发现他那小屁股被鸡啄得鲜血淋淋的。
以前农村妇女思想落后,重男轻女,对儿子的宠爱总会超过女儿。
在很多人眼里女儿都是赔钱货,是用来做家务活、用来打骂出气的。
这妇人看着儿子被鸡群啄伤屁股,心里顿时腾起股无名恶气来。
于是她高声詈骂着,顺手抄起根粗枝柴便要跑过去追打小芹。
小芹拼命奔跑着,惊惶得像只被老鹰追撵着的小兔子似的。
她年纪虽小,却身体灵活;她妈是中年妇人,奔跑得笨手笨脚的。
所以两人奔跑追逐起来,谁都占不到上风,谁都没法取得制胜性优势。
小芹总是没法甩掉她妈,溜之大吉;她妈也老追不着她,老打不着她。
结果她们总保持在那种看着惊心动魄、危机重重的追打状态之中。
那情形就像颗炸弹,眼看就要爆炸,却怎么都听不到那声轰然巨响。
那情形就像悬着块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巨石,却就是落不下来。
这种追跑僵持状态没维持多久,她妈慢慢显出颓势来,就快跑不动了。
这时小芹她奶奶背着篓鲜猪草,从水磨坊那边迎面走过来了。
小芹看着奶奶,就像看着救星似的,赶紧朝着她奔跑过去。
她奶奶看着媳妇又在追打孙女,赶紧高声喊叫着,制止起她来。
她妈半天追撵不着小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简直脸都气绿了。
她知道,要是小芹跑到奶奶身后躲起来,可就教训不着她了。
她追撵了半天,可不想就此罢休;她很窝火,可不想就此放过她。
这时老奶奶已经颤颤微微地赶过来了,小芹眼看就要跑到她身边了。
这最后时刻,她妈有些情急,甩着那根粗枝柴,直接朝着小芹砸打过去。
小芹根本没防着她妈还会使出这种毒招,仓猝间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所以那根粗枝柴飞甩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狠狠地砸到她额头上。
她被砸破头皮,转瞬功夫,殷殷鲜血流染得半边脸都红了。
小芹被鲜血迷糊着眼睛,有些视野不清,哪还能继续奔逃啊?
她妈看着她满脸鲜血,知道失手了,有些慌张,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奶奶看着孙女鲜血如流,忍不住很心疼地责怪了媳妇几句。
她们赶过去查看了一番,发现孩子伤得并不重,才稍稍有些放心。
此时小芹被砸得满脸鲜血,她妈便不忍心继续教训打骂她了。
所以她气咻咻地骂了她两句,转身赶回去照顾小儿子去了。
她奶奶赶紧扯下块破烂补巴,捂着她额头,把她带回家。
以前山里孩子受伤流血,家长都习惯用土办法来堙血疗伤。
要是伤口较小,就扯些巴地草,放在嘴里嚼烂了,敷到伤口上。
要是伤口较大,就抓些草火灰、香炉灰来敷着伤口,慢慢止血。
所以她奶奶将小芹拉进灶房,赶紧抓起把草火灰,敷到她额头上。
小芹半躺在奶奶怀里,嘤嘤抽泣着,没多久额头便停住流血了。
只是她感觉疼痛难忍,所以哭得抽抽噎噎的,半天都停歇不下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额头都泛着青紫色,看着微微有些浮肿。
那创口处老残留着草火灰,看着就像是顶着滩糖鸡屎似的。
过了很久她额头处那道伤疤才慢慢痊愈,那滩草灰也随之消失了。
从此她额头处留着道永久性疤痕,看着像道浅色胎记似的。
直到现在那道赤褐色伤疤还隐隐看得着,只能靠流海来遮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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