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麻将,把房子输了?”王学谦惊问。
“我又不是盛恩颐,会这么败家吗?”。朱子兴很不爽的回答。
“喜欢的交际花成了别人的女人?”
朱子兴摇头,眼神中突然多了一些雾气。
“不会是把待字闺中的富家小姐的肚子搞大了,然后对方不依不饶……”
“得得得,我在你眼中就这样的不堪?”
朱子兴不爽的打断王学谦的猜测,当然,站在朱子兴的立场,这些事虽然他都做过……但是站在王学谦的立场,说出这样的话,绝对是阶级立场摇摆的表现。是对一个人过去的年少无知的错误经历,好无休止的诋毁。
王学谦却一点也都不给面子的白了朱子兴一眼道:“上个月,你也是用这样的开场白,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张支票。”
朱子兴张着嘴,愣了一会儿,对于欠人钱财,这种在他记忆中不太重要的东西,他平时都是能忘就忘,绝对不会留下太深刻的记忆。
不过,好在时间也不算太久。他倒是能够想起来,但是想起来也没用,他当时确实从王学谦的手上拿走了一张泛美银行的本票,五万美元。别看朱子兴是朱葆三的爱子,可是让他一下子拿出五万美元,也是千难万难。
因为这笔钱他是准备在法租界置业,买下了一块地,准备造一座符合他身份的别墅。
虽然王学谦的话里话外都没有让朱子兴还钱的意思,但他还是清楚,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不然最后肯定他这个欠债的倒霉。
眼神飘忽的在王学谦的对面,找到了说辞,见顾维钧眼生的很,于是笑道:“这位兄弟眼生的很,第一次来上海么?”
从本质上来说,顾维钧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而朱子兴祖籍宁波,显然是个外乡人,问出这样的话来,连王学谦这个听众都觉得好笑。虽然嘉定属于江苏省,但还是属于上海道,在民国三年,上海道改名沪海道,其实不过是换一种叫法而已。属地和原来一样,包括上海县和原来的松江府。
顾维钧的老家在嘉定,自然也算是上海人了。
顾维钧没有搭漓子兴的意思。反而把目光盯住了王学谦。
“这位是朱家的三公子,朱子兴。”
“顾维钧,外交部次长。”
朱子兴这才吃惊的看着顾维钧,良久才想起来,他还是王学谦的助理,而王学谦也在外交部任职。原则上来说,顾维钧也同时是朱子兴的上司。
眼神中一下子多了一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崇敬,不过就像是拜佛一样。
有些人虔诚,是因为想要洗刷身上的霉运;有些人拜佛。是因为命运多舛,无所依靠;而有些人拜佛,却是因为佛爷什么事都不敢,但是却全身裹着金粉。透着一种富贵气息。
其实官员也是如此,朱子兴看待顾维钧的眼神,是有巴结。但更多的是,想要通过这种巴结。获得一个让他觉得长面子的身份。比方说,当官,至少和王学谦平起平坐打官位。
当然。这在顾维钧这里是完全行不通的。
不过,朱子兴显然不死心,决心说几句巴结的话,来恭维一下顾维钧。他又不是政府官员,也是进步青年,竟然顾维钧的鼎鼎大名也是第一次听说。而且,他对顾维钧的敬仰,根本就不是从对方的民族气节,也不是卓越才能,仅仅是因为顾维钧的高官显赫的地位。
当然,朱子兴夸人,很少。
少到,他都很难记得起来,他这辈子是否夸过人。
坐在顾维钧的边上,眼神贼溜溜的看了一眼顾维钧,说:“顾次长,小弟有幸在您老的领导下,那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啊!而且,不满长官,在下是完全折服在您伟岸的仪碑下,一时间,惊为天人。就您的这长相,绝了……”
“……要是在舞场里,被那些舞女看到,甚至是出名的交际花,还不都得桃花泛滥不可……”
总之,话里话外,就为了说明一个意思,顾维钧长的俊俏。就和《西游记》的唐长老似的,各种各样,长相妖娆的母妖怪,就想要倒贴。
顾维钧一开始还能平心静气的听朱子兴的掰扯,可是听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当然,他也不知道朱子兴是无心得罪了他。其实在官场,靠着夫人路线成功的比比皆是,顾维钧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他却承受不住这样的风言风语,尤其是,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并不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子。
“子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话间,顾维钧就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王学谦还有事和顾维钧商量,怎么可能让他离开。只能让朱子兴把来意说清楚之后,打发让他先离开。
“三哥,你刚才来的时候,说出祸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学谦岔开话题问。
朱子兴这才想起来,他来王学谦这里,可不是来卖弄口才的。其实他的口才也纯粹是用来得罪人的利器。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我刚从总商会出来,来之前,英国人给总商会的主要成员都递送了一份邀请函,说什么参加公共租界新制度的制订。”
王学谦纳闷道:“我也是总商会成员,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的请柬在我这里呢?英国人根本就没有挨家挨户的送,反而直接送到了总商会。聂会长他们几个也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朱子兴说话的时候,一开始顾维钧还是表现出要走的架势,但是后来,他也被英国人的古怪行为吸引住了。
可以预见的是,英国人邀请在上海的商会成员,肯定和里丁伯爵的到来有关。
或者更直接的说。里丁伯爵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为什么在上海的‘反英’的情绪如此高涨,甚至连官场、商界、和普通民众都被调动起来了。
那么两个关键的阶层,就落入里丁伯爵特别注意的范畴。
官场和商界。
如果英国人真的是看准了想要先解决商界的问题,先简后难,而商会也不是上下一心。从这个方向找突破口,看来里丁伯爵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少川兄,你怎么看?”王学谦蹙眉心中暗道,这可是整个运动组织中的软肋。
顾维钧不太清楚上海总商会在这次‘反英运动’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是凭借他的睿智不难看出,上海的商会肯定在其中扮演了不轻的角色。甚至可能起到主导作用。
如果商会是铁板一块的话。英国人就是用再多的计谋,也是毫无办法的。
但如果商会内部也是意见不一,难以实现高效的统一。只能在短期内,行程一种表面的妥协。一旦外部环境出现变化,内部不和谐的声音,就会站出来,形成内斗。
商人趋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顾维钧想了想,看向王学谦道:“商会内部能够有人压得住吗?”。
王学谦摇了摇头。别说他了,现在是上海总商会会长的聂云台,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号召力。就是当初的朱葆三,在声望达到巅峰的时候。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而且上海总商会内部,帮派复杂。
实力最强大的当然是江浙财团,但是也有粤商、来自安徽的徽商等。
哪里有什么统一的意见,在面对共同的困局的时候。可能站到一起,可万一要是看到利益的召唤,互相拆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上一刻是朋友。下一刻就成敌人。
见王学谦竟然想都不想,就说出商会不可能一致行动,顾维钧的眼神中顿时失落了不少,似乎在说,一盘散沙。不过这种变化,也是一晃而过,顾维钧随即开口道:“既然商会不是铁板一块,也没有强有力的领袖人物,那么就需要猜测,英国人会拿出什么条件,让商会妥协了。”
“怎么可能,爷们都是站着撒尿的,给点好处就缩回去了,还是男人吗?”。王学谦还没说话,反倒是朱子兴却嚷嚷了起来。
王学谦打断道:“三哥,你不清楚这里面的水。这次,你就不要搀和了。”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朱子兴不悦道。
王学谦无奈,对于像是朱子兴这样的富家子弟,面子显然要比好处重要的多。但是王学谦知道,在商会里,也就临时代膘家的朱子兴会如此冲动,其他人……就难说了。
“你要是能够说出,英国人这次用的办法,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当真!”
朱子兴眼前一亮,丝毫不觉得这是他绝对办不到的事,反而认为他大放光芒的机会来了。
王学谦点头道:“当然,不仅如此。你要是能看出英国人的把戏猜,我毫无保留的支持你。”
顾维钧的眼神也清澈无比,显然他也看出了英国人的想法,提议道:“子高,我们也不防做一个小游戏,把各自看到的都写在纸上,然后一起拿出来看,如何?”
王学谦笑道:“难得少川兄有此雅兴,我自然要举双手赞成的。”
很快,三个人,都是一张纸,一支笔,靠着沙发边上的扶手,写起来。
等到王学谦和顾维钧都写好了,反倒是最先拿笔的朱子兴抓耳挠腮的,无法落笔。最后咬着牙,才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王学谦和顾维钧互相递过纸条,看后,却不约而同的笑起来。随后,两张大小相同,字迹截然不同的纸条摊开了,飘落在茶几上。
朱子兴纳闷的看着茶几上两张纸条,虽然字有优劣,但两张纸条上都是五个字。
‘二桃杀三士’。
虽然,作为不学无术的代表人物,朱子兴非常好奇,桃子怎么能杀人呢?
但是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要是他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肯定会被王学谦和顾维钧耻笑。他虽然明白了自己这么赶,也不可能追上客厅里的两个故作神秘的家伙,但是也不想就此成为笑柄,放弃治疗。再说了,他也是当爹的人了,自己不要那个啥,至少给子女要留下一点吧?
想起自己写的纸条上也是五个字,但是结果好像差的有些遥远,朱子兴见左右没人注意,偷偷的将他写好的纸条,塞在了裤兜里。而他写的五个字确实和顾维钧、王学谦的判断,南辕北辙。字数一样,但是意思就截然不同了。‘和他们死磕’,这样的结果,才符合朱子兴的性格。但是连他都知道,要是将自己写的这么一张纸条放在台面上,自己肯定要丢脸了。心中不由暗道:“好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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