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个大早,一路上催促车夫,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蒋方震站在了西摩路王学谦在上海的家门口。
看着在晨光中,隐隐发亮的铜屋顶,柔和的散发着财富的光芒,这显然是新装上去的屋顶。蒋方震心中立马给王学谦的印象打了几个折扣,似乎在他的心里,高官厚禄的奢华,虽说也是无道,但却有权势的威压,就有人信服。
可一旦是商贾人家,要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会多少让人有种鄙夷的情绪。
前者贪的是民脂民膏,却被当成合理应当的。
可后者呢?
靠着智慧,早些年的奋斗,或者是合法的继承财富,却被人病垢。
蒋方震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来,颇为自嘲的心想:“我可不是一个仇富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想到这些东西?难不成我会嫉妒财富积累的商人,而心怀不满?”
此刻,他心中有些波动了。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夏日的早晨,天亮的早。但实际上,天已大亮了,可大部分都睡着呢?
正当蒋方震想要抬手按响门铃,可就当手指接触开关的那一刻,他犹豫了,心里有一个念头,这样做,是否不太礼貌?
迟疑的收回了手,却无意间发现不远处一辆汽车开来,停在门口,正当他想要避让的时候,却发现有人下车了,而车上装的是新鲜的蔬菜食物。
还以为下来是一个贼眉鼠眼的老管家,会带着怀疑的眼神打量他。可没想到的是,走下汽车副驾驶的,是一位年纪并不是太大,看上去和他年龄相当,说风韵犹存也不为过的夫人,拘谨的一笑,询问道:“这位先生,您是找人?”
“这里是王学谦先生的家吗?”蒋方震问。
何阿英回答:“您是?”
“我是他的同乡,是朱葆三先生介绍我来的。可是担心太早了,会打扰府上的休息,这才在门口等。”
何阿英听到蒋方震说是先生的同乡,又是上海滩鼎鼎大名的富商朱葆三介绍来的,肯定不是闲杂人员。想着把人让进去,但让一个陌生人进院子,她是没有这个权利的,只能抱歉的对蒋方震说:“先生您稍等,我马上去通报伍德管家。不知先生是否介意说一下您贵姓?”
“免贵,姓蒋。名方震。”
原来何阿英一大早带着司机去农庄将农户从后半夜采摘好的蔬菜。运了回来。嫩的能掐出水来的黄瓜,黝黑皮实的冬瓜,绿油油的豆角,分的清清楚楚的。装了满满的两箩筐。
见何阿英匆匆的进了院子,消失在绿荫昂然的花园之中,蒋方震不由的心虚,毕竟昨晚上他晾了王学谦一大晚上。没想到对方来头也不小,加上学识……这等于不是落人口实吗?
拒绝倒是不麻烦,可要是对方认为,他,蒋方震名气大了,故意摆架子就坏了。
正当他站在门口患得患失的劲头还没有下去的时候。伍德出现在蒋方震的面前,这才把他那股子小心翼翼的心态都压了下去,反而透着种种奇怪。
难不成,王学谦请了一个英国管家?
这年头,英国人的傲慢和偏见。那是全世界上流社会都清楚的,是宁愿站着死,也不愿低头的主。造成英国人傲慢的原因很多,但最大的一个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海洋霸主,控制着比整个非洲都大的多的殖民地。普通英国人,即便在国内混不下去,在殖民地,轻轻松松就能找到一个又省力,挣钱又多的活。
从来没有听说过,英国人也有给民国人当管家的先例。
就像是日本人,也傲慢。但针对的不过是民国人,而英国人呢?他们的傲慢是俯瞰全世界任何角落。
当初,他妻子是日本人,好家伙,这通费劲巴哈的,来回去了日本,这才说服妻子的娘家人,把老婆娶到手。这到头来呢?看看人家这日子过的,连英国公管家的都雇佣上了,看来傲慢的英国人,也不得不为钱而低头。
“您是蒋方震先生?先生说起过您,是军事天才,一位了不起的将军!”伍德开口之后,可就没有何阿英的什么事了,两人走在静悄悄的花园中,眼前的景色,总是让人有种田园古堡般的安谧和恬然。却处处透着一种不紧不慢,从容的气息。
蒋方震谦虚道:“哪里!哪里!”
其实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通过钟文豹的那张大嘴,伍德也知道了这位军事天才是如何对王学谦的了。
作为管家,要是伍德会对蒋方震有所敬畏,就别想了。
好言好语的将蒋方震送到了一处花房边上,让人准备了茶水之后,伍德客气的说,他马上去通知先生。
在伍德的心目中,王学谦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是王者。哪里允许让蒋方震,一个东方人给奚落?于是心中带着气的伍德,想都没想,扭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了一个回笼觉。
等到王学谦日常的晨练结束之后,这才探头探脑的看向花房的方向。
“伍德,怎么了,我看你心不在焉,是否昨晚上没有睡好?”王学谦接过仆人递来的手巾,正准备开始一天的早餐,却发现了伍德的翻唱,无心的问了一句。
伍德低着脑袋,做好了挨骂的架势,抱歉道:“先生,有一位叫蒋方震的先生,在等着。让我给领去花房哪儿等您。”
“哦,是他啊!”
王学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个人的存在,心里却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蒋方震故意躲着他。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蒋方震何许人也,可当他拜访蒋宅之后,在获得了女主人的信任之后,有幸翻看蒋方震一家的相片。
这才发现原来相片中的人之中,出现的最多的就是那个在弄堂里匆匆一见的人,显然,这个人就是这家的主人。蒋方震。
按照钟文豹的脾气,蒋方震竟然还躲着作弄王学谦,早就惹的颇为不爽。
要不是王学谦刻意拦着,说不定找就寻了蒋方震的麻烦。
于是,第二次,见到蒋方震的时候,钟文豹的眼神就多了一丝敌意,还有威胁。
穿过回廊式样,用实木搭建的常春藤架,显然这个架子搭建的时间不长。并没有起到这样的效果。不过蒋方震似乎已经能够预见。在未来的几年里。这座欧式的花园,将迸发出欣欣向荣的活力。但他此时已经毫无兴趣欣赏周边的景色,反而心中忐忑不安起来,这才发现。他冒冒失失的一大早就堵住了王学谦家的大门,似乎颇为不妥。
开弓没有回头箭,蒋方震甚至在心底里不住的安慰自己:“至少是摆脱了一个麻烦。”
王学谦从座位上站起来,热情的握住了蒋方震的手,脸上带着相见恨晚的笑容,但让生性敏感的蒋方震心头疑云重生,似乎有拒人千里之外,可又挑不出任何毛病。
“蒋将军可是贵客,先吃饭。吃完再说。”不由分说的就拉着蒋方震坐在了餐桌上。
王学谦家里的饭菜平时也简单,煎蛋,熏肉,还有法式的羊角面包,有时候换换口味。云吞,汤面,总之都不是昂贵之物。
原本蒋方震是想要拒绝的,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呆,因为伍德故意怠慢,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但这种话,真的不太好抱怨。
有来有往,一饮一啄的事情,蒋方震即便再不讲道理,也不会闹情绪,至少表面不会。想着要不是昨天晚上他故意不进家门,让王学谦傻等了几个小时,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局面。不过他心里倒是挺宽的,至少大家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也谈不上以后。
在德国待了有三四年的蒋方震并不拒绝西方式的早餐,蔬菜,高蛋白的食物,加上香甜的面包,也不会吃不惯。
不过两人在吃饭的时候,并没有说话。
这让饭做上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好不容易,撤下了餐盘,仆人送上了咖啡之后。王学谦才开口笑道:“蒋将军,听说你准备回北方,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小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聊表心意。”
蒋方震的举动,王学谦不难猜出来,对方的心思。
看不上宁波还未组建的地方部队,既然如此,强留也是留不住的。尤其是蒋方震少年得意,性格比较偏激,也不难理解。但是这对于一个军事主官,并不是一件好事。很可能会因为一意孤行,而不听任何人的意见。这样的军官,是非常危险的。想来想去,王学谦都不认为蒋方震是他理想中的带兵军官。
反而从德怀特等美军军官哪里了解到,温应星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但作为军人,也不缺乏勇敢,似乎更加适合王学谦的选择。
放弃,有时候可能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一刻,他心头莫名的产生了一丝苦涩的味道,当然并不是全然因为蒋方震的拒绝,而是他非常失望,这个时代的军人的短视,或者说,缺乏自己培养军官的能力,将来即使让他拿下浙江,如何来守护这片地盘,都是一个未知数。
没想到,王学谦表示不会强人所难的那一刻,蒋方震心里头却不舒服起来。
有种被无视的失落感受,堵在心头,让他难以忘怀:“王先生,其实我很好奇,宁波的地理情况你不是不了解,防御困难,又无险要的关隘可守,您就没想到会输的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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