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范季美、张慰如在王学谦的面前偷偷打眼色,逃不过王学谦的眼睛,甚至连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陈布雷看的也是真真切切,多少有些点笑。
这种小动作要是能逃得过人的眼睛,就怪了。
“两位,你们拟定的章程,我在原则上没有意见,有些需要补充的地方,都已经注明,你们去商量着办。至于补充条款,可以放在章程的第三章内诠释,将来上市的公司是需要信誉和良好的环境,从这一点说,标准定的高一点,是对上市公司负责,也是对信赖交易所的投资者负责……”
王学谦说了一通,见张慰如和范季美脸色古怪,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两人,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还是在互相用眼神推让,心底不觉好笑。但是脸上还是不带一点感情道:“两位有话要说?”
范季美一看张慰如的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心说:早干嘛去了?当时说提高资本金的方案,是你张慰如的手笔,现在王学谦摆明了不说,就等我们捅破窗户纸,你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
心中叹了口气,范季美只好无奈咳嗽了一声,小心的提醒道:“王先生,你对我们的拟定的章程没有意见?”
妥妥的要有意见啊!不然,他们几个人大热天的灌了一肚子水,憋着坏的想要让王学谦知难而退,不就白忙活了吗?
“嗯,三个月筹集所有的资金?”
王学谦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但这句话是范季美等了半天,就想要听到的。心头一震暗喜,这个王学谦终于耐不住了,这时候想到了为难?哈哈,这一刻,范季美这才反应过来,转攻为守的关键时刻到了!
眉宇间的忧虑一扫而空。范季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故作惊讶道:“王先生,你是否在资金上有困难?”
1000万资本金,三个月时间筹集时间。
对于任何一个上海滩上的商人来说,都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但这显然不包括王学谦,拥有银行,大量闲置资金的他。难道会看不出来范季美和张慰如的想法。
不就是,让他在短短三个月内拿出600万真金白银出来吗?
这么一笔款子,或许能够难住盛家,荣家,朱家,这些上海滩呼风唤雨的豪门家族。但是用来对付王学谦显然是用错地方了。
王学谦想了想,要是在第一时间说他资金没问题,那么不仅打击了范季美等人的信心,虽然将来这些人可能会因为忌惮而对他唯唯诺诺,但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再说,他手上没人,自己提个建议还好说。但真要是让他当证券交易所主席,这个位子肯定做不稳当。
原本倒是想得简单,广发英雄帖,从留美的同学之间招揽几个来,就一劳永逸了。可这玩意,有点像后世相亲似的,越是着急,遇到的人就越不靠谱。
写出去的信件少说也有六七封了。可就是没有一个回信的。
这一刻,王学谦也有些唏嘘,难道自己的人品已经被败坏了?还是当初的那些同学一个个都是占据高位,成为一方诸侯了,看不上他的小庙?
心里头想着人才难得,可王学谦的嘴上却在喃喃自语:“600万?三个月?”
这些变化一下子让范季美的信心暴涨,显然张慰如的计策灵验了。心里头一个劲的念叨着:“求我啊!求我啊!”
可是王学谦却丝毫没有求人的意思,反倒是沉吟了一阵,抬起头,眼神带着一种不解的疑惑。看着两人,良久,才开口道:“三个月内,你们也需要筹集400万的资金,会不会仓促了一些?”
王学谦的表现在张慰如眼中,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是‘服个软’‘低个头’,退让一步,说不定张慰如也不会赶尽杀绝,毕竟证券交易所的牌照可是王学谦的关系拿下来的,于情于理他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在私底下,他们也有些猜测,王学谦在其中肯定花了不少钱,毕竟段宏业的身份摆在那儿。能说动这位公子哥可不容易,钱给的少了,拿不出手。给的钱多了,估计也不见得能成事。毕竟二次府院之争之后,段祺瑞和冯国璋相继退出政坛,虽说传言段祺瑞在幕后操纵北洋城府,但是段宏业能有多大的影响力,就难说了。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猜错,王学谦确实给了段宏业一张10万美元的支票。但这笔钱,更多的是王学谦对段祺瑞私人的捐赠,根本不能算是走关系的花销。
在张慰如的计划中,只要王学谦认清形势,能够放弃对证券交易所的绝对控制权,张慰如当场就能表示,他会支持王学谦在交易所尽可能的权利。
但是王学谦没有说哪怕一句软话,反而却关心起张慰如等人筹集资金的情况,这也太天真了,即便是打碎了牙齿,张慰如也不会说钱不够的话。这时候气短,这辈子,张慰如都要在王学谦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语气颇为强硬的张慰如想都没想,直截了当的说:“400万虽然很多,但是我们毕竟人多,分摊到每个人身上,也没多少,还是能够拿得出来的。”
这话说的不客气,但王学谦却不在意。反倒是范季美拉了拉张慰如的袖子,心中有些疑惑,但当着王学谦的面,却不敢说出来。
如果王学谦当初要求的仅仅是交易所股份的30%,或许张慰如等人也不会有意见了,可王学谦当初要求的是60%,这就让几个发起者心头有些不甘。一旦证券交易所办起来,就成了王学谦的一言堂,即便所有人反对,也无法奈何得了王学谦的意志。这不是等于他们将钱凑起来之后,让王学谦做生意吗?
这让张慰如等人如何能忍的了?
王学谦并没有意料中的大包大揽,也没有委婉的说些资本金太多,无法按时缴纳,而是眼神中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眨巴了几下干涩的眼睛。显得有点无辜,悻悻然的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过些天,我要回一次老家,这些事情等我回上海之后再说吧?”
“你……”张慰如心说,没钱你倒是说啊!
原本他们投资证券交易所,目的并非是瞄准了股票,而是债券。顾叔美等人在北洋政府有些关系,既然做不成股票,就打算做政府债券。一样能够把交易所筹办起来。
遇到王学谦也算是柳暗花明,可王学谦的心太黑,一下子要了60%的股份,不仅如此。如果各自的经济公司和信托公司认购交易所股份的话,最后,王学谦的手上将捏着150个交易席位。
总共才只有255个交易席位,这和王学谦自己办的交易所有什么区别?
好在范季美的及时提醒,张慰如没有当场发火。但是离开的时候,已是脸色铁青,他也不想搞成这样子。先别说。400万的股本金,他们几个是否能够拿得出来?另外王学谦还答应过,只要沪宁铁路的转让权拿到手上,他和范季美、孙铁卿三个人还将可以用购买价,认购铁路公司10%的股份,这也是一笔100多万的款子。
出门的那一刻,张慰如这才想起这个事,脸色气的铁青的张慰如怨恨的低声对范季美说道:“大不了。这铁路股我不要了。等到我们把钱凑齐了,看他王学谦怎么说?”
“张兄,别冲动。可能是我们说话的方式不太对,要是好好说,可能会说服他的。”范季美眉头也是紧锁,真要是按照张慰如的办法,到最后。他也没钱购买铁路股份。虽然不用和孙铁卿那样,举债凑齐资金,但也不好过。
既然大家都不好过,张慰如运气一阵。最后憋出一句话出来:“我,张慰如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筹齐这笔钱,我看他王学谦最后怎么收场?大不了,不过了。”
看着张慰如气势汹汹,找人干架的背影,范季美无奈的摇摇头,这些老朋友啊!
原本能拿到证券交易所的这个蛋糕,有点是走在大马路上,天上掉下来的,捡到已经是运气,捡多,捡少,都是意外之喜。可临了,还是贪心作祟,得陇望蜀,想要更多的利益诉求,更大的蛋糕。说起来,他范季美也不是不满于8%的股份分配,才跟着张慰如一起,和王学谦作对吗?
但从他多年的从事银行的经验,总觉得王学谦似乎背后有后手,而不是张慰如想的那么简单。等铁路公司的股份上市,才能准备齐全所有的资金。
不过,600万?
连家里开银行的范季美都觉得够呛,更不要说别人了。
两个不速之客离开之后,陈布雷在办公桌后抬起头,看着王学谦从靠垫上拿出一本书打发时间,有点无语。
王学谦身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懒散。
这可不该是一个商人,或者说将来成为政客应该有的恶习。至于为什么说是恶习,陈布雷也说不上话来。
在白银咖啡壶里塞满磨好的咖啡,放在酒精炉上,陈布雷小声的走到门口,把房门掩上。想要说几句劝解王学谦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他现在的工作虽然工资高的让他经常失眠,但是工作的性质却是一个没有机会展露才能的书记员。
工作就是记录一些王学谦的宴会时间,然后到点就提醒王学谦;整理文件,最重要的就是记录王学谦兴致好的时候,说的一些管理的方案。
最能发挥的,就是陈布雷一手让王学谦惊叹的书法。
要是十年后的陈布雷,被王学谦这么忽视,早就将脚上的42码的棉布鞋印在王学谦的脸上了。可现如今,陈布雷像小媳妇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布雷,有事?”
见陈布雷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光线,即便王学谦再专注,也能感觉出来,于是抬起头笑着问道。
陈布雷张了张嘴巴,想要劝解王学谦以事业为重,但话到嘴边,就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反而王学谦用这样的话来教训陈布雷来的更妥当一些,可自己的老板,总不能每天总是无所事事的看小说打发时间吧?
在王学谦的目光下,陈布雷口干舌燥,最后还是没敢直谏,而是慌忙回到他的办公桌上,拿起一封信件递给了王学谦。
王学谦落下眼皮,有点慵懒的样子,像是没睡醒,不过看着信封,却有点不解,喃喃道:“国立东南大学?没听说过有认识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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