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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霨在曹锟身边,能力不显,才华也就是没上过学的曹锟看着有本事。在其他人的眼中,也不过是常人。
比如在总统府秘书长夏寿田的眼中,高凌霨就不怎么样。
夏寿田是科考大省出来的名士,千军万马杀出来的,虽然为人过于低调,以至于被几个同窗好友的光芒给掩盖了。比如谭嗣同,杀身求仁,在崇尚读书人气节的时代里,其影响力甚至不比康有为,梁启超那些扛旗者差多少。还有,杨度蔡锷,也是在民国初年风头正劲的领军人物。
高凌霨的名声,倒是在天津的老家还能有人知道,出了天津……只能呵呵了。
再说,夏寿田是光绪年的进士,入馆的翰林,含金量十足。高凌霨是天津的举人,与科考大省的湖南学子相比,本来就底气不足。比同学,座师,也是不敢的,站在夏寿田的面前,连高凌霨自己的心里都有种低人一等的无奈。
要不是仗着跟随曹锟时间长,会动一点歪脑筋,高凌霨连在曹锟面前的存在感都要被削弱的不剩多少了。更何况现如今他在曹锟面前的地位丝毫不减,反而恩宠有加。不仅当上了曹锟总统府的内务总长的职位,还被曹锟任命为总理,风光无限。其中的关键就是,他这个人善察言观色,除此之外,还懂得忍让。
曹锟的家事,高凌霨也不想多搀和。
但是他懂得曹锟的心病,就是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和过继来的曹士藻之间的取舍。
虽说,曹锟心里也举棋不定,可毕竟向着亲生儿子多一点。
高凌霨是时候的说上几句曹家老四和曹士藻的事,撩拨起曹锟的心火,虽说是点到即止。但在曹锟眼中,高凌霨是向着他的亲生儿子的,一次两次。曹锟就下意思的将高凌霨当成了自己的知己,每每都能说到他的心坎里。
让曹锟意犹未尽的是,每当他想和高凌霨一吐为快的时候,高凌霨总是很不配合的箴口不言。
说起来,高凌霨也是读书人,他虽然把节操看的不太重,但也不能整天不要节操,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吧?
只是这种小把戏在夏寿田的眼中,还是太掉价,夏寿田就不会这样。毕竟翰林院编修的身份端着呢,怎能如此下作?
高凌霨在夏寿田鄙夷的眼神下,曹士杰不满的表情中,开口道:“大总统,眼下北方有实力的银行也就盐城能够担当重任,张公的产业大部分都是在直隶一带……”
还没等他说完,曹锟就摆手道:“张大帅那边……还是等等吧!”
就算是在背后,曹锟对前清直隶总督张镇芳的为人也是敬重有加,不像是叫张作霖的时候。恨不得胡子长,胡子短的,就怕人不知道张作霖的底细。
高凌霨心说,哪里等得及?
‘直系’内部。成分太杂,有些是老‘毅军’的将领,有些是老‘皖系’的,就是李鸿章的淮军演变过来的。还有地方系的,真正小站练兵时期的嫡系,也不见得会听曹锟的。
就算是给军饷。也只能是雨露均沾,而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埋下了怨恨,以后就不好办了。语气有些急切:“大总统,如果不向张公商量,北方真正有实力的银行就没几家了。大陆银行和东南银行,开办没多久,实力差着盐业银行一大截呢?”
“这个……政府借款确实不太好说呀!坑谁也不能坑张大帅,当初……”曹锟倒是念旧情,张镇芳是袁世凯的表亲,当然河南项城的张家可不是靠着袁世凯发迹起来的。
袁世凯当初是个穷秀才的时候,张镇芳就已经是高中进士,入朝为官了。
念着张镇芳当初的好,曹锟觉得让盐业银行购买政府的债券,有些不太地道。
夏寿田站在一边都不知道说书名好了,谁说银行认购国家债券一定是要亏的血本无归的了?
再说了,他提建议的时候,本来就怀疑杨度的目的。杨度是受到张作霖的邀请,才从上海出发去的奉天。按理说,从津浦线背上,应该在天津转车,怎么就来燕京?夏寿田绝对不会相信,杨度是为了专程来看他,才多花了几天时间,从天津赶到燕京的。他私下里也怀疑过,杨度是不是再给银行公会做说客?
可惜,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好说。夏寿田也是知道轻重的人,在提出建议之后,就闭口不谈。
以至于在商量的几个人之中,快把他给忘记了。
好在曹士杰也知道自己的深浅,带兵打仗或许还可以,但是商量国家大事,尤其是财政经济之类的,一听就脑门子生疼生疼的,仿佛要裂开了一样。其实高凌霨对此也不擅长,他倒是能做好内务总长的工作,至于总理?曹锟完全是乱点将了。
一转眼,曹士杰东张西望之余看到夏寿田在角落里,耷拉着眼皮,仿佛没事人似的。
心中那个气啊!
这个夏寿田也太傲了,建议是你提出来的,倒想要置身事外。这哪里行,再说了,让他曹锟高凌霨几个,估计商量一晚上,也不会有什么对策出来。好歹拉个垫背的,曹士杰朗声道:“夏先生,你有什么好想法没有?”
“说不好!”夏寿田想着,发行国债,少了银行不待见,多了,将来政府的税收肯定会受到影响。寅吃卯粮,政府会逐渐被银行控制……
当然,曹锟也要付出足够的诚意,或者说抵押物,银行才可能将钱贷给曹锟。
发行国债其实也差不都,抵押物少了,银行肯定不敢。夏寿田心中明镜似的,眼下的民国,曹锟能够控制的也就是北方七八个省,真正有价值的只有一样东西,盐税。
要是把盐税让出去了,曹锟的政府等于是被抽掉了根。繁衍生息就不要指望了。能拖多久?都将是一个未知数了。
夏寿田觉得要是自己提醒曹锟,少不得要成为那个掘墓人,出于洁身自好的文人心思,他的本意是不想说的,可是被曹士杰问了,就不好躲了,干巴巴的笑了笑道:“当年袁大总统筹划内阁,各种政体都是效仿西方,唐绍仪总理就专门找人调研过美国和欧洲列强的政体,倒是涉及过一些西方国家债券的发行机制。”
“夏先生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曹锟转了一个方向,对准了夏寿田。
对此,高凌霨也是颇为无奈。
肚里没货,只能瞪眼做一个好观众。
夏寿田就当自己是个传话人,开始说道:“西方列强在发动战争,或者政府需要筹集资金的时候,会发行国债来度过难关。如同欧战时期的列强,还有日俄战争时期的日本俄国。但是国家发行国债的时候,会用政府信誉作为担保。银行或投资银行代理发行之后,国民认购。这中间的关键就是政府信誉……”
“政府信誉?”高凌霨嘴角有些发苦。
打从清朝是后起,相信政府就是找死。
民国的政局比清朝更乱,连一个名义上统一的政府都没有。军阀割据,南方闹革命,北方跑绺子。到处都不太平,就拿直隶来说。曹锟当总督的时候,政府的税能征到哪里算哪里,统计部门甚至不如下面的警察保安团来的顶用。如此政府,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曹锟歪着脑袋想了想,扭头问他任命的总理高凌霨:“高老弟,你觉得老百姓会相信政府,购买国债吗?”
高凌霨略显尴尬的说:“民心思安久矣,平军变,又是民心所向,大总统一心为民,老百姓自然不会熟视无睹,应该大概其会买吧!”
“这个……”
曹锟也听出了高凌霨语气中的敷衍,支支吾吾的,想瞒住他也不容易,于是问了一个相对尖锐的问题:“不说老百姓了,你会买吗?”
“当然!”高凌霨回答的飞快。
曹锟又问:“买多少?”
这下,高凌霨沉默了下来,他要是开口买五十万,就曹锟的尿性,当场就能让他买了回去,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见曹锟没有打算放弃,高凌霨也知道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万?”
曹锟刚想说几句好话,来表示自己没有看错人之类的。但是高凌霨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急不可耐的解释道:“一千,不是一万。家里人多,家资微薄,拿不出太多的现钱。倒是有一些地产什么的,可也要变卖之后才能手头宽裕一些。”
高凌霨当政府高官没多久,以前都是在曹锟身边,有机会捞钱的机会不多。天津高家倒是有些家底,但是兄弟多,分一分,落在他手里的那点家产,也只够他做一个乡间的富家翁,俗称:小地主。
折腾了这么久,曹锟才发现自己的左膀右臂仅仅肯拿出一千块,来购买国债。
忽然想到高凌霨的身份已经不是他府邸的官员了,而是政府的总理,一国的总理,对国家政府的忠心只有区区一千块,让他唏嘘不已。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政府的公信力,信誉,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夏寿田见曹锟和高凌霨做戏一般的表演,心头有种悲哀升起。
这帮人,一个个都顾着自己,还谈什么国家兴旺?
原本曹锟在上台之后,夏寿田还是有些欣喜的,曹锟承诺了在竞选中的几乎所有条款,让燕京政府在政治民主中上了一个大台阶。可是一个天天在破产威胁之中的政府,还能有什么明天?
夏寿田心头渐渐的隐去了那份愧疚,也知道曹锟不是做大事的人,似乎他这辈子,为的就是身后事。
当总统的曹锟,已经和当督军的曹锟大不一样了。
自从当上大总统之后,曹锟就不再那么贪财了,因为他知道,就是累死累活的捞钱,也便宜了老四曹锐,还有他那个‘兔崽子’。继子,曹士藻都快成了他的眼中钉了。要不是两个亲生儿子实在太小,说不定曹锟就敢一脚把老四家踢开。
至于女人。曹锟也是一把年纪了,早两年还好说,现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揽权这种事,曹锟是不擅长的。
……
种种迹象表明,曹锟是民国最合适的元首,如果民国是朝着一个民主国家迈进的话。
有点小聪明,时常能给自己找点乐子的曹锟,倒是和美国总统哈代有的一比。
可惜,民国不是美国,民国正处在一个军阀割据。分裂思潮严重的悬崖边缘。曹锟的不作为,恰恰是他最无能的表现。夏寿田也知道,他给曹锟当秘书长,估计也当不了几年,想到这里,心情也舒畅了,没有了那种文人私下‘背叛’的谴责,心情涤荡之后,夏寿田倒是给曹锟说了一些国债的发行办法:“政府信誉和公信力。其实和税收是挂钩的,国家能够收上税,用来还国债才是国债发行的保障。”
“关中大汉,河南倒是三年有两年遭灾。估计也不好办。山西的商人都是奸商,商税就没一年收齐过……”
高凌霨列数控制省份的税收情况,倒也说的有板有眼。
河南的赵倜,每年都向国家伸手要钱救灾。虽然不管是段祺瑞,还是曹锟都没有搭理他。但是要是向河南征税,尤其是重税。估计不太好办。
曹锟感慨道:“直隶五省,估计没一个地方能够负担如此大的数目。”曹锟倒是清楚,这几个省,能祸害的都让他给祸害的半死不活了。
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夏寿田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就算是尽人事听天命吧,开口道:“大总统,你忘记了还有盐税!”
“盐税?明年的能今年征吗?”曹锟眼前一亮。
夏寿田摇了摇头,道:“不能,洋人都盯着呢?但是能够作为抵押,让银行包销发行国债,等到明天的盐税征收的时候,直接让各大银行将缴纳国库部分自提。”
曹锟猛地拍了一下双手,欣喜道:“就让刘思源拿盐税做抵押,让他好好谈。让宋汉章帮着一起去。”
自从曹锟下了决定之后,在上海的财政次长刘思源整天愁眉苦脸的,他原本是个打酱油的,财政次长是兼职,正职是盐务总监,管不到淮盐的地盘,倒是长芦盐场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可是从燕京传来消息,财政总长凌文渊被将军们堵了一次,翻墙之后,一溜烟的功夫逃到了天津。说什么也不肯干了。
刘思源梳理成章的当上了财政部的代理总长,按理说升官是开心的事,可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甚至想着,干脆自己躲在上海别回去了,总不能直系的将军们来租界找他麻烦吧?
不过财政次长刘思源想躲,但是曹锟可认准他是内阁的成员,财政部的代理总长,不仅任命下达的飞速,用电报直接任命。据说,任命书已经在路上了。
而且曹锟不等刘思源答应,就给他派了一个活,向银行公会公摊国债3000万。
这个数字,一下子把刘思源吓的连门都不敢出。
在北方还好,上海可是银行工会的地盘,让银行公会拿出3000万来,万一惹恼了东道主,说不定那天就有人上门把他给绑了,扔到黄浦江里,成了一桩无头冤案。
见刘思源没有反应,大总统府的电报,一份急过一份。
意思很明确,你老婆孩子都在燕京,你又是政府内阁官员,不办事,让你有家不能回。
当然,曹锟也怕刘思源会产生逆反心理,一横心,撂挑子。在电报中还透露,可以好好谈,空间尺度自己掌握。
刘思源在房间里,拿着中午才送来的电报,苦笑着:“这位倒是做生意的主,国家大事搞的像是菜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未完待续……)R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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