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陈默对于于鹏飞自杀惊疑不定的时候,午夜的养心殿东暖阁内,凤烛之下,朱翊钧竟然也没休息,而是在听取对面半躬着身子的张诚汇报。
暖阁内只有他们二人,整日不离朱翊钧左右的陈友却不见踪影。
汇报已经接近尾声,朱翊钧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圆乎乎的脸蛋泛着红晕,嘴角上翘,似笑非笑,小眼睛内闪烁着平日很少流露的精光。
“不错,你做的很好,朕倒要看看,这一次,陈默怎么破局!”
“皇爷高屋建瓴,小小陈默哪里是皇爷的对手!”张诚恭维了一句,却仍旧板着脸,并无半分笑容。
“错,不要小看任何人。”朱翊钧并未因张诚的恭维得意忘形,说道:“朕已经观察他好久了,却仍旧看不透他。他懂的东西太多了,朕总有一种错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了,他的身世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有结果了,陈默是深州陈家屯儿人,因为旱灾,家里过不下去,被他父亲阉割送入宫中,成为了冯保众多秘密安c的棋子之一……”
“这么说,他的身世并无问题?”
“是!”
张诚话不多,言简意赅,多余的字儿一个都不说。
皇帝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物种,除了极少数类似那位问出“何不食r糜?”的皇帝以外,绝大多数都是心机深沉之辈,而朱翊钧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不是朱翊钧需要一个帮手而找到了张诚,恐怕没有人能够真正的看透他。
张诚也看不透,他只知道朱翊钧骗过了所有人,冯保,张居正,张宏,张鲸,甚至朱翊钧的亲生母亲李太后。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身在局中而不自知的陈默。想到陈默。张诚暗暗冷笑了一声,脑子里掠过一句著名的诗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皇爷您看不透陈默。陈默又何尝真正的了解您呢?您二人一时之瑜亮,到最后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朱翊钧皱眉凝思,面色变幻不定,良久。才挥了挥手,张诚悄然退下,他才喃喃自语:“陈默啊陈默,朕的妹妹都从了你,你可别让朕失望才好!”
第二日,陈默一早就进宫见驾,备细将昨夜刺杀一事对朱翊钧说了一遍。朱翊钧先是勃然大怒,下令锦衣卫彻查此事,紧接着又好言抚慰陈默一番,这才将其打发了出来。
陈默先去延祺宫转了一圈儿。又去慈庆宫给李太后请安,聊了些养兔子需要注意的事项,拒绝李太后留他用午膳的好意,告辞出宫。
刚出皇宫不久,骆思恭便从后边追了上来,寒暄两句直接切入正题:“陈公公圣眷优容,真是让人艳羡啊!”满脸挂笑,钦羡之意不似作伪。
“骆大人何出此言啊?”陈默被骆思恭说的有些没头没脑。
骆思恭左右张望一下,拨马凑近陈默小声说道:“张鲸这回要完了,适才陛下将下官叫进宫。吩咐下官秘查张鲸不法事。张鲸深受陛下信重,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头一遭。下官心下好奇,出来时偷偷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昨晚公公遇刺一事……老张鲸屡次三番难为公公,这一回,怕真的是惹火儿陛下了!”
“原来是过来卖好儿的!”陈默恍然大悟,暗暗不屑。不过,骆思恭日后执掌锦衣卫多年,绝对是万历时期的重臣。能被他主动献媚,不屑之余,陈默免不了有些小小的得意。
谦虚几句,陈默拜托骆思恭一定要帮助自己扳倒张鲸,并隐隐做出承诺,一旦事成,钱庄入股,一定优先考虑对方。
各取所需,尽欢而散。
陈默骨子里不喜欢这种交易,不过,穿越小半年,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心无波澜。
他没直接回外宅,算计时辰,沈鲤已经下值,便直接去了沈府——这一回朱翊钧的态度有些奇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迫切的需要找人商量一下。冯保不在京城,沈鲤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陛下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张鲸屡次三番加害于你,就算再得倚重,怕陛下也有些不耐烦了。”听了陈默的诉说,沈鲤如是分析,接着又道:“话再说回来,张鲸所受重视者,无非经济之能,如今你钱庄大计献于今上,日后天下钱财尽入囊中,张鲸已成多余之人,偏他还不知收敛,岂非自寻死路?”
陈默一想也是,稍稍安心,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钱庄之上:“老师真觉得钱庄可行?”
“废话!”沈鲤破天荒笑骂陈默一句:“真以为天下除了你再无人才了?实话告诉你吧,这几天,已经有好几拨官员找为师进言,希望为师谏言陛下,允许户部开办钱庄——为师知道你骨子里其实看不上咱每这些孔孟之徒,不过,能在朝堂这个大染缸浮沉的,又有几个傻子?你那钱庄之议虽然惊世骇俗,天马行空,不过稍一推算,日后只需陛下全力支持,谨守信誉,必定会飞速壮大,成长为一棵巨大的摇钱树。到那个时候,陛下尽掌天下钱财,可就真的是乾纲独断,再无人可以制约了。”
沈鲤的话让陈默大吃一惊,这才发现确实因为穿越以来太过顺利,骨子里的优越感作祟,有些小瞧天下人了。连沈鲤这个老古董都看明白的事儿,他若极力帮助朱翊鏐实现,怕是要站在整个外臣的对立面儿了。
“老师,您的意思是……?”他强忍惊慌,试探问道。
“为师没意思,内阁却有意思!”沈鲤好像知道陈默在想什么,淡淡说道,同时嘴角上翘,往常的冰冷消失不见,忽然变成了一只老狐狸。
陈默仔细品咂着沈鲤的话,暗暗寻思:“你没意思?大概是说你支持我c办钱庄。那内阁有意思,定然就是内阁不愿意我c办,希望我将钱庄交给户部咯?内阁是上下沟通的枢纽,向下传达皇帝意旨,向上表明百官心意。内阁的意见也就代表了天下官员的意见。难怪老子找那些大臣们入股的时候他们语焉不详,不如那些王公贵胄们痛快了,原来症结在此。”
“老师既然已经看透钱庄的本质,难道就不怕弟子帮着陛下开好了钱庄,君权失去制约吗?”陈默再次试探,这一回,他已经完全不再遮掩,直指本质。
“为师自然是怕的。”沈鲤说道,目不转睛望着陈默,停顿一下,说道:“不过,有两个人说服了为师。”(未完待续。)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