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李九妹(4)(首更)

  对于男人来说,有时候女人的心思特别令人费解。

  比如此刻,若是一个男人的话,是绝对不会用如此恶毒的话语挑拨陈默的,毕竟折了面子不要紧,万一惹的他恼了,月仙楼关门大吉也不过就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

  偏李九妹就这么做了,不但做了,还直戳陈默的短处,仿佛不激怒他不罢休似的。

  陈默倏地停住了步子,折身返了回来,蹬蹬蹬几步上了木台,快步冲到了纱幔前边,伸手就去掀开。

  “嘶”底下倒抽冷气的声音响成一片,纱幔后边曼妙的倩影也噌的立起身来,飞快向后闪去。

  所有人都在猜测陈默如何发作的时候,他偏偏却在指尖堪堪触及纱幔的时候停了下来,苦笑了一声:“罢了罢了,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事实如此,咱家又怎好迁怒于人”一时间意兴阑珊,被人揭破伤疤的痛楚不翼而飞,垂头丧气,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这下人们再次傻眼。在大家伙普遍的认知当中,内宫中的“老爷”个个性格古怪,睚眦必报,方才陈默揪着应久珍不放,便印证了这点。如今更大的羞辱加身,都寻思他不定怎么发狂呢,谁知却是这么个结局。失望者有之,异样者有之,众相纷呈,十分精彩。

  李九妹其实在陈默冲回来的时候便后了悔,她能知道陈默的短处,对陈默的能力自然也知之甚祥,深悔不该图一时口快,种下这么大的冤仇。正自琢磨着赔不是,下来再怎么寻人说和不防陈默居然虎头蛇尾,倒被狠狠闪了一下,眸子中异彩爆闪,心说这人好生奇怪。

  “九姑娘年幼无知,还望老爷饶恕则个,”最初应久珍旁边的那名红衣女人终于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她虽是月仙楼的,却没李九妹那么大的胆子,跪地求情,口称“老爷”,低头顺目,姿态放的低之又低。

  “妈妈起来吧,咱家不怪她。”陈默落寞的挥了挥手,忍不住想起了春桃的话,心中不免问了一句:琪儿啊琪儿,你是真如春桃说的那样考验咱,还是有什么顾虑呢为什么连面都不肯见上一见啊

  花名如烟,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风月班头,争相赎身者不知凡几,后来当了应久珍的外室,闲了两年,到底舍不得纸醉金迷前呼后拥的日子,重新下海开起了这座月仙楼。应久珍开头还不乐意,后来见生意越来越好,尤其是李九妹火了之后,来往的全是达官富贾,便也上起心来,心甘情愿的过来当起了掌柜。

  如烟天生是做买卖的材料,最懂以和为贵的道理,现在见陈默答应不再追究,顿时松了口气,招呼着小厮“上好酒”,倒满两杯亲手奉上:“老爷大人大量,奴家深感恩德,特此水酒一杯,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这才将另外一杯递给陈默。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陈默接杯在手,苦笑一声:“妈妈这是逼着咱家雪上加霜啊”说着仰脖灌进了嘴里,只觉一股辛辣顺喉而下,热血上涌,将空杯一递:“索性也是喝了,再来”

  如烟自无不从,如是者三,陈默本不善饮,如此又快又急的连干了四杯,虽然感觉度数不高,酒劲儿也涌了上来,狂态发作,上前一把从如烟手里夺过了酒壶,嘴对嘴儿的灌了起来。

  “少言,少喝点”一直躲在后边的刘右跟赵振宇终于忍不住上前相劝,人是跟着他俩一起出来的,万一出点岔子,他俩可就没法儿交代了。

  骆思恭这才发现赵振宇,稍一琢磨便明白过来,狠狠瞪他一眼:低喝一声:“傻站着什么,没看他醉了么还不夺了他的酒壶”

  赵振宇吓的一哆嗦,依言去抢酒壶,却被陈默躲过,指着他的鼻子傻笑:“你也想喝啊,老子偏不让你喝骆大人明明是你父亲,偏还藏着掖着”

  “少言,你真的醉了”刘右趁陈默不防从后边夺过了酒壶,顺手扔在旁边,抱住他,想把他从木台上拖下去。

  “老子没醉”陈默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了刘右。他确实没醉,只是长久憋在心头的巨大压力让他迫切的想要寻找一个出口发泄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脸红的猴屁股一般,一把搂住了刘右的肩膀:“你看咱像醉了么咱还能唱歌呢不信咱唱给你听,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不对,这词儿不对,现在应该唱这首:

  从前,现在,过去,再不问。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天边的你飘过,白云外。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苦海,不辨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这是陈默后世最喜欢的一首歌,每次听到,都忍不住想起大话西游中至尊宝忍痛放手紫霞的情景,总是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如今唱起来,恰和他此刻心境,到最后时,脑海中淡蓝身影闪现,再思及这几个月所受的苦楚,一时间悲从中来,竟然热泪盈眶,恸哭失声起来。

  老实说陈默的歌喉绝对算不上动听,加之这首歌粤语唱出来才有味道,偏他根本就不会,此刻狼嚎一通,毫无美感可言。众人只觉他疯疯癫癫的撒酒疯,又是好笑又是同情,根本就无心听他唱些什么。

  只有一直躲在纱幔后边的李九妹,不但听清楚了陈默所唱的全部歌词,更是从他走音的声调中品评到一种淡淡的伤感。细细琢磨,不禁越想越有味道,生恐一时忘了,急忙起身回了后楼,拿出纸笔匆匆记了下来,又调琴弦,轻挑细抹,和音清唱了数遍,总算大致复现了后世原唱的韵味儿。这才长吁口气,伸了个懒腰,问贴身丫鬟:“杏儿,前边人都走了么杏儿”

  杏儿如梦方醒,脸上尤挂泪痕:“姑娘,这便是陈公公唱的那首词儿么这词儿真怪,调子也怪,他唱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听姑娘唱,怎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是啊,心里难受”李九妹附和了一句,神色怔忪了片刻,突然轻叹说道:“这词儿还是头一次听到,若是陈公公所作,那他对太后宫里的那个宫娥倒真是用情至深了宦官中居然也有如此痴情的种子,真是”

  “真是什么”杏儿听李九妹住口不说,忍不住追问。

  “真是什么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李九妹突然一笑,如花轻颤,良久才止住,扶额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那天都察院那个魏大人来咱每这儿吃醉了酒说什么来着,灯市火海,还边说边哭,倒跟这个陈公公今天差不多”

  “喝醉了酒的人都差不多,奴婢也喝醉过,过后连自己说过些什么都不记得呢”

  “是啊,”李九妹点点头,突然问道:“对了,你还没说,前边客人们都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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