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天说完这句话后当即从座位上起身扭头就往会议室外走,直到他走到会议室门口,坐在角落里负责会议记录的乡党政办主任朱家友头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夹起会议记录本跟上去。
会议室里众人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不自觉发出一片喧哗声,底下人纷纷议论:“黄书记看上去挺年轻,没想到居然如此强势?”
有人眼睛偷瞄依旧面色窘迫坐在主席台上的乡长吴大观低声说道:“一山不容二虎,这下吴乡长可算遇到对手了。”
还有一些年纪较轻的干部看着黄书记离开的背影仰慕神情,口中不迭声赞道:“有个性!这位新来的黄书记可真他娘的有个性,敢如此和一直牛逼的吴大观闹起来,很强势!”
众人再看坐在主席台的吴大观和常佳发等领导,几人面面相觑后自觉无趣,一个个先后从座位上起身抬脚往外走。
黄一天到胡集乡上任后头一次工作会议急匆匆开始又在大家诧异眼神中突然毫无征兆宣布结束,整场会议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四十五分钟,其中还有十分钟是会议开始前在一言不发静坐中消耗。整场会议从黄一天宣布“开会”那一刻开始,从头至尾都是他完全掌控会议风向,三言两语逼的吴大观无路可退自尝恶果。
这场乡干部会议一结束,黄一天在所有乡干部面前树立了一个说一不二敢作敢当雷厉风行不惧强权的形象,而这样的一位领导形象显然是一些乡干部心底深处渴望已久。稍稍有点眼力劲的乡干部都看得出来,新来的黄书记表面上看起来年轻,其政治智慧和城府之深俨然不输官场老杆子。
会议一结束,党委副书记常佳发很是不放心,紧跟着乡长吴大观的脚步进了乡长办公室,一进门忧心忡忡冲吴大观道:“乡长,你说那个黄一天会不会真让县纪委和公安的人过来调查这事?真要是县纪委的人来了,咱们可怎么应付?”
吴大观这会正满肚子憋气没处发泄,听了下属几句唠叨愈加烦心,一屁股在老板椅上坐下来冲着常佳发劈头盖脸教训道:
“你是猪脑子吗?黄一天是一把手,你认为他希望乡里出事?如果乡里出事请影响最大的是他,所以那是故意吓唬你听不出来吗?你瞧瞧你那副怂包样?也是一个男人,长着*的男人,人家几句话就把你吓破胆了?”
常佳发平常被吴大观骂惯了,被他教训了几句并没觉出什么不妥,一味担心道:“可是乡长,我怎么感觉那黄一天说的是真话,万一他要是真把纪委给招来,那些纪委的人可都是喂不饱的猪,认真查起来那可就全完了!”
原本心情恶劣的吴大观听到常佳发满嘴丧气话愈加气不打一处来,顺手重重拍了两下办公桌冲他训斥道:“你这个党委副书记怎么当的?连几个上访闹事的老百姓都搞不定,老子要你有什么用?”
“我?可是,那个,乡长你昨天晚上明明说......”
“我说什么了?老子什么时候让你把事情搞这么大?现在你知道害怕了,你他娘的早干什么去了?我警告你赶紧把这件事给老子摆平了,否则老子要你好看!”
“可是我......”
常佳发见吴大观一股脑把火气全都发在自己头上心里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忍不住嘀咕,“你他娘的让我把那笔拆迁款挪用了,公款吃喝的时候你拍着胸脯说有事你顶着,现在见事情闹大了却又把责任往我头上推,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吴大观心里明镜似的,昨晚上跟几个心腹下属一块喝酒的时候,他曾经得意洋洋对下属说,“老子明天就要给黄一天一个下马威,等到事情闹大了,让他哭着来求老子出手,老子到时候再演个戏,你们几个就等着看好戏吧。”
没想到事与愿违,他憋了个大招出手不仅没能逼的黄一天哭着到他面前低头,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逼到无法转圜的绝境。
领导嘴大。
眼见吴大观一张嘴今天变了种说法,常佳发也很无奈,他了解这位吴乡长的脾气一旦爆发排山倒海六亲不认,哪个下属要是撞到他的枪口上也受不了他对人毫无顾忌祖宗八代问候。
惹不起躲得起。
看着吴大观那张因为生气铁青的一张脸,常佳发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趁着吴大观还没脾气大爆发赶紧找机会脚底下抹油先从乡长办公室溜出来再说。
此时乡党政办主任朱家友也站在黄书记办公桌前听候领导差遣,当他听见黄一天口齿清晰向他指示道:“朱家友,你好好的安排一下,今天下午县纪委调查组要过来就由你亲自负责接待。”
朱家友瞬间石化,心说,“怎么回事?刚才的会议上黄书记不是已经默许了吴乡长负责处理老百姓上访事件的建议不再把这事往上捅吗?怎么县纪委的人还是来了?”
朱家友忍不住冲领导脱口而出问道:“黄书记,刚才在会议上你不是已经当众表过态了吗?您这样做会不会不妥?”
黄一天看了他一眼,见朱家友满脸迷惑看向自己脸上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笑无比轻松却又像是蕴含太多含义。
他像是随便聊天口气对朱家友说:“朱主任,你说如果有人把咱们胡集乡一些干部扣留拆迁款逼的老百姓上访要钱的事情告到了县纪委,就算是咱们乡里领导有人想要一手遮天隐瞒,这么大的事情能瞒得住吗?要是没有人舞弊,就是纪委来了,有什么可怕的?”
朱家友似乎有些明白过来,皱眉应承道:“黄书记,您的意思是?”
黄一天并不想跟朱家友说太多,冲他发号施令道:“朱家有,目前的情况我的意思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县纪委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你作为党政办主任目前最要做的就是做好接待工作,不出一丝差错,还不赶紧去准备一下?”
朱家友连忙惯性点头:“是是是!”
当朱家友从书记办公室出来后,一抬头看见西边快要落山的夕阳头脑中突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他觉的自己脑子里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书记办公室,又看了一眼远在天边的那一抹斜阳,心里疑惑,“坐在身后党委书记办公室的那位是自己曾经的下属黄一天吗?奶奶的,这个小伙子越来越让自己看不懂了。”
他印象中的黄一天虽然聪明却并不阴险,可是现在的黄书记分明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心机颇深也就罢了,居然还能随便调动县纪委的力量?他究竟什么时候变的如此神通广大?什么时候变的如此独断纲行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他还是那个曾经被自己骂的狗血喷头也不敢说话的愣头青吗?
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心思缜密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今天的会议结束后已经是下班时间,乡政府的干部们大都住在县城,这个点包括乡长吴大观等人肯定已经打道回府绝不会留在乡政府大院。
又有谁想到,黄书记居然让县纪委的调查组掐着这个时间点赶过来调查问题?他分明是故意打时间差想要让吴大观措手不及?
这等心机!这等谋略!岂是一个刚刚在官场混了三年的年轻干部轻易企达?
朱家友抬起脚步慢慢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心里意会到什么,当初自己要对付黄一天,现在想来自己怎么是黄一天的对手,会成为黄一天的手下败将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以自己那点政治智商跟黄一天作对简直是自取其辱!
风景如画的三月,清晨绵绵细雨中柳梢泛绿草地渐茵,胡集乡政府大院里道路两旁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花木,走在路上便能闻见一缕淡淡的清香。
胡集乡的乡长吴大观一早神清气爽,哼着小调心情愉悦走进办公,突然办公室里冲进来一个下属神色慌张进来汇报:“吴乡长吴乡长不好了!”
吴大观听了这话满脸不痛快,停了嘴里的小调哼唱,扭头冲下属冷脸呵斥道:“有话好好说,有屁就放,不要大惊小怪的,天塌下来了?”
下属顾不得理会领导对自己没好脸色,忙不迭把自己刚刚的来的重磅坏消息向吴大观汇报:“吴乡长,县纪委的人把常副书记抓走了!还把乡里财政所的总账会计和负责胡集村拆迁工作的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也带走了!”
“你说什么?常副书记被纪委带走了?总账会计和负责胡集村拆迁工作的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也带走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下属一番话刚说完吴大观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他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听说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我也是今儿一早才从党政办朱主任嘴里得到消息,朱主任的说昨天夜里常副书记就被县纪委秘密带走了,这会已经在县纪委被审问半宿了。总账会计和负责胡集村拆迁工作的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是今天早上被带走的。”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常佳发副书记被纪委抓了?”
吴大观只觉自己脑子里突然有千万只小蜜蜂正“嗡嗡嗡”不停飞过,心腹下属常佳发突然被纪委抓走的消息对他来说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身为一名官场老鳖,吴大观心里更震惊的是:胡集乡的党委副书记被县纪委的人带走,他这个乡长居然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这实在太可怕了!
谁不知道胡集乡从来都是他吴大观一手遮天的自留地?
谁不知道乡党委副书记常佳发是他吴大观面前最信任的心腹亲信?
现在常佳发居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被纪委抓了?这件事对于吴大观来说实在是诡异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事实不已人的意志为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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