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回忆起来的,只有一片混沌。
没有天与地,没有光明与黑暗,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融化在了一起,连同我自己也是一样。不,那个时候,并不存在“我”与“别人”的区别。那个时候唯一能够记得的,就是无限,我是我,但是不仅仅是我。我的身体里有许多个我,而许多个我则和我同在一起。就这样,恍恍惚惚,半梦半醒的存在着。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分开了。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忽然插了进来,然后切下了一块带走一样。我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与其他的我分割开来,我再也无法得知其他的我的想法,也没有办法与我们交流。事实上,那个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在某种强大力量的作用下,我与我们的界限逐渐开始变得分明,而当一束光出现在我的面前时———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世界本身的存在。
“成功了!!”
一个响亮的声音在我耳边浮现,这顿时让我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在我的面前不远处,一个巨大的东西正在那里手舞足蹈。他有着黑色的部分,黄色的部分,还有白色的部分。这个东西的组合正举着两个长条状的东西,不住的挥动着,进行着我完全不了解的动作。而在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原来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种叫做“人类”的物种,而他所做的动作意义,则是“欢呼”。
我并没有立刻逃出这里,因为我能够感觉到,那个东西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而那个东西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困惑,开始冷静下来,试图与我沟通与交流。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交流”是什么意思。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一大群的我,而我想的事情,就是一大群的我想的事情。我所在的世界,就是我所见到的世界。我从来没有试图与任何东西进行过“交流”,但是在这里,在那个人类的指导下,我逐渐学会了“交流”。
那个“人类”教会了我很多知识,比如我知道可以用一种叫“数字”的东西来进行计算,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物种”,“有机物”,“无机物”,以及生命体所拥有的“感情”———哭泣,愤怒,兴奋,仇恨,悲叹。
而我,也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小玲。
按照我的爸爸———也就是创造我的人的说法,因为我是最初的产物,是“零号”,因此取名为“小玲”。
而他,则是我的爸爸按照人类对于职责的划分,爸爸和妈妈负责生产孩子。而我是爸爸所创造出来的,因此他就是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人类,职业是“教授”,按照爸爸的说法,这是人类社会之中,用来标明分工的一种称呼。而“教授”,则是传授知识,进行探寻真理奥秘的职业。爸爸想要寻找这个世界的真理,这个世界的奥秘。为此,他做了很多“工作”———这是人类用来称呼自己所行动的过程的词。
虽然如此,但是我依然不能够理解,爸爸所说的“寻找世界的真理与奥秘”究竟是什么样的。我所见的爸爸,只是每天埋头于“工作”之中,计算一些数据,然后用那些在我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仪器做一些试验。但是那些试验似乎都没有成功,按照爸爸的话来说就是“失败了”。
我也开始学着帮爸爸的“忙”,因为我在爸爸的一种叫“电脑”的东西上看到过,“孩子”要帮“父母”的忙才是好孩子。我不太清楚什么叫“好孩子”,“好”的孩子又是如何定义的,但是我很清楚,每次当爸爸摸着我的脑袋,叫我“好孩子”的时候,我就会感到非常的舒服———按照爸爸的说法,这叫做高兴。
爸爸也曾经询问我,关于我所存在的世界的事情。但是,人类的词汇似乎无法用来形容我所在的世界,虽然我试过很多词语,但是感觉与我曾经所在的世界似乎完全不搭。最终,我也无法用语言或者文字来很好的描绘我以前的世界。但是爸爸并没有气馁,相反,他似乎寻找到了某种目标般,越发鼓足了干劲。
我曾经被爸爸带出去看过几次外面的世界,但是,我不是很喜欢那个世界,映入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巨大,灰暗,没有生气。那些人类总是大吵大叫,仿佛要发泄自己的情绪一般,让人感觉不快。而且,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我都可以感觉到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浑身上下刺刺的视线,后来我才知道,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那叫“敌意”———人类对敌对存在所散发出来的意识。
爸爸很少跟我说他的过去,但是我藏在爸爸的衣服里偷听的时候,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按照那些人类的说法,爸爸似乎曾经是一个非常出众的“学者”,而且还是一个“天才”———人类用来形容自己族群之中非常出色的的存在。当时的爸爸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获得了一堆国际上非常著名的头衔和奖项。但是后来,爸爸似乎有些“走火入魔”———这个词我按照词典调查了好久,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认为爸爸走火入魔。
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大概能够稍微了解爸爸和那些人之间的问题所在。爸爸所追求的“世界的真理与奥秘”,在那些人看来似乎是“无稽之谈”。他们认为,爸爸应该把自己的才能放在更加实际的工作上,而不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但是爸爸对这些人的想法不屑一顾,我曾经听过他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对其他的“教授”大加嘲讽,声称他们是“连中世纪的野蛮人都不如的白痴”,“愚蠢低能又下等的生物”“与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真是耻辱”“拿了诺贝尔这个傻瓜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蠢货”。
然后,双方展开了一系列的论战,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我只知道,那些人包括一些胡子花白的老人,罗列出了大量大量的数据和实验例证,想要证明爸爸的理论是无稽之谈。但是爸爸却毫不犹豫的给出了一堆同样复杂的东西虽然我完全听不懂双方在说什么,但是从那些人灰暗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根本无法反驳爸爸所说的那些。
但是,他们也无法接受。
在那次演讲之后不久,爸爸的实验室似乎被废除,经费也被取消。而爸爸当然不能够接受这个结果,他冲去院长室和对方理论,不过最终,似乎也没有什么结果。
从那之后,爸爸就显得有些消沉。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其他的人似乎都在嘲笑他,甚至是在辱骂他。听说就算是在爸爸教授的课上,也有学生敢于顶撞他,甚至还有家长联名写信给学校,认为像爸爸这样“弄虚作假”“异想天开”的人不适合来教学生。
但是,爸爸对此不屑一顾,但是对于他的工作,他依旧是充满了热情可是,很多实验,不依靠那些笨重巨大,而且还“花钱”的仪器的话,根本无法完成。
我不忍心看着爸爸继续担心下去,而且,孩子就是要帮父母的忙才对。因此,在一天的下午,我向爸爸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就是爸爸通过爸爸的理论所诞生出来的,所以,如果爸爸让我和那些人见面的话,那么就可以证明爸爸的理论是正确的。”
那个时候,爸爸并不同意我的想法,他认为那些“愚蠢又低等的灵长类动物”除了胡思乱想之外,还拥有极度的危险性。爸爸一直告诫我,不要在人前露面,因为那些“低等生物”会对任何超出他们理解之外的存在抱有敌意和毁灭意识,而我的存在,对于他们的世界观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生物。因此为了保护他们那“愚蠢又愚昧的价值观”,这些“低等生物”很有可能选择通过毁灭我的存在,来坚定他们的立场和信心。
但是,我并不愿意看着爸爸继续受到那些人无端的指责与侮辱。
终于,那一天到来了。
爸爸接到了通知,要他去参加一个演讲。而且明确说明,如果在这次演讲上,他再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那么爸爸就要被扫地出门。
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帮爸爸,证明他的理论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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