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高丽求救
漳泉,郑家府邸。
一个郑家武士手扶在腰刀刀柄上,小跑着冲进了郑家府邸,一口气冲到了郑一官的书房外面,才站住身子,抱拳行礼说道:“家主,十一求见。”
“进来。”书房里传来了郑一官的声音。
郑十一推门快步走了进去,几步走到郑一官跟前,单膝跪地,从兜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印好的信函,双手递到了半空中,说道:“家主,有彩统领紧急军情函送达,请家主过目。”
郑一官从书桌后面走到郑十一面前,伸手取过军情函,撕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一目十行,飞快地浏览了起来。
浏览完军情函后,郑一官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手上紧紧地握着信函,揉成了一团,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说道:“十一,送信的人呢?马上传他来见我!”
“是。”十一抱拳应道,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跑出了书房,没用到一刻钟,郑彩派来送信的郑家武士就出现在了郑一官的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说道:“小的郑四五,拜见家主。”
“起来回话。”郑一官轻轻抬了抬手说道。
“多谢家主。”说着,郑四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郑四五,阿彩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点,一五一十,从头到尾全给我说一遍,不准有任何遗漏。”郑一官脸色铁青地盯着郑四五说道。
“是,家主。”郑四五低声应道,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道:“十天前,彩统领带着小人等在浦东东部海域,发现一支由十五条两千料以上的大船组成的商队。为了震慑浦东总理衙门,彩统领下令以商船队为目标,进行攻防演练,未曾想这支商船队却是浦东水师营的水师战舰乔装改扮的。”
“我水师船队刚露出炮口,对方也马上针锋相对的对我舰队进行机动,抢占有利战位,并试图对我水师船队实施合围。彩统领发现上当,下令全队撤离,撤退途中,我水师船队津野号被浦东水师战舰拦截,林统领下令开炮。随后,浦东水师战舰进行了反击,激战持续了将近四个时辰,我水师船队不敌,沉三艘,被俘十艘,彩统领率十舰,死战突围而出。”
“十舰?死战突围而出?”郑一官怒极反笑,“他郑彩好大的功劳啊!老子二十三条大船给他,他一战就给老子弄没了十三条,他还好意思说死战突围?他怎么不去死啊!啊?他怎么不去死?”
郑四五和郑十一一起跪在了地上,郑四五一头触地,匍匐在地上,郑十一则抱拳说道:“请将军息怒!”
郑一官骂了两句,气稍微消了一点,旋即又瞪着郑四五问道:“郑彩现在何处?”
“彩统领正率队在浙南南湾岛暂歇,以等待家主下一步的命令。”郑四五躬身说道。
“还等什么命令?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郑一官冷声说道,“十一,去,马上给郑彩传令,让他给老子滚回来,立刻马上!”
“是。”郑十一急忙抱拳应道。
“滚!”郑一官抬脚一脚蹬在郑四五身上,冷声喝道。
郑四五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三天之后,郑彩领着十条被战火熏得漆黑,显得有些破败的战舰回到了漳泉水师营区,郑一官没有给郑彩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将郑彩和津野号统领一起抓了起来,关进了水牢之中,对于其他浴血奋战的舰船统领、水兵,则好言宽慰,加官进爵,大酒大肉地好生招呼着。
此战之过,过在统领郑彩和最先开炮挑起争端的津野号林统领,若不是津野号林统领擅自开炮,挑起争端,这一仗根本就打不起来。郑彩指挥上有没有失误,郑一官没有深究,但他御下不严,致使津野号统领不遵号令,擅自开炮,这就是他的失误!
即便郑彩是郑一官最为亲近的结义兄弟,即便郑彩在战阵之中,身先士卒,骁勇无敌,但是他现在出现这么大的失误,造成水师营数千兄弟的死伤,十几条战船的沉没被俘,这就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得为此承担罪责!
郑一官刚把郑彩关进水牢,郑芝豹从浦东发回来的信函也送到了郑一官面前。在信函之中,郑芝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在浦东的情况,并且向郑一官保证,一定会在国债岛屿开发的最后截止日期之前,拿到五十万两国债认购凭证,申请到大员岛的开发使用权。
除此之外,郑芝豹就在信函中简单的提了几句郑彩的事,拐弯抹角地为郑彩辩白了几句。
郑一官也不是真的想要把郑彩拿下,或者是定罪,只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必须得给手下的水师官兵和各条战舰的统领们敲个警钟。不然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情,所有的战船统领全都有样学样,不遵号令,各自为战,那郑家水师岂不就变成了一团散沙么?
在水牢里关了郑彩六天之后,郑一官最终还是把郑彩给放了出来,命他以前锋副统领的身份,暂时统辖前锋水师营,而津野号的林统领,则直接被郑一官以不遵号令,擅自挑起战事为由,当着一众统领管带的面,给一刀杀了,把脑袋都给砍了下来,高高的悬挂在水师营的旗杆之上,以儆效尤。
之后,郑一官以出海巡视海疆为名,上报闽省巡抚熊文灿,也不等闽省巡抚衙门批复,就直接率领早就准备好的大小战船五百余条,满载着将近两万招募来的流民,以及工具和种子,在漳泉水师营的护送下,浩浩荡荡扬帆出海,往东面海中的大员岛开去。
不管郑芝豹有没有在最后截止日期之前拿到足够多的国债认购凭证,申请到大员岛的岛屿开发使用权,郑芝豹都已经决定,拿下大员岛,并以此为根据地,全力发展郑家的海上势力!
郑家几百条大小船只,长达四五个月的准备,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得过潜伏在漳泉一带的商业情报调查科的科员。在郑家船队还没有扬帆出海之前,从漳泉发往浦东的密报便一封接着一封的发了出去。
浦东商业情报调查科的科长顾绛,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来自漳泉的最新情报,而且这些情报还被作为绝密级情报,呈送给了李文博亲自过目。
从这一封接一封的情报中,不管是顾绛也好,李文博也罢,早就已经心知肚明,郑家这么大张旗鼓的动静,是想要做什么了,只是谁都没有明说而已。
直到顾绛收到这封最新发回来的密报,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郑家水师船只的数量,装载情况,以及目的地等。虽然郑家对外公布的消息是巡视海疆,震慑海寇,而且也是以这种名义上报的闽省巡抚熊廷弼,但是明眼人都清楚,郑一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真实目的,是闽海海外的大员岛,那座比琼州岛还大上了好几圈的海外大岛!
琼州岛因为距离大陆比较近,又靠近粤省,秦汉时期就已经正式被纳入了中央王朝的正式统辖地域之内,设州立县,委官任吏。
而闽省海域之外的大员岛,则由于距离大陆比较遥远,孤悬海外,虽然早在后汉三国时代,就已经发现了这座海外大岛,但却一直因为人迹罕至,交通不便,而没能被正式纳入中央王朝的统辖地域之内,一直属于遥领,直到前朝蒙元时期,才在澎湖列岛设立了一个巡检司而已。
而巡检司,只不过是县衙下属的一个村镇级别的非常设官衙派出机构而已,巡检司巡检也就一不入流的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芝麻绿豆官自然管不了幅员辽阔的大员岛,就算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能力把手伸那么长。
但是郑一官就不一样了,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真要让他占了大员岛,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不出几年,郑家就会羽翼丰满,成为雄霸一方的割据势力。这才是李文博最为忌惮的地方!
“先生,郑一官的船队五天前已经出发了,前锋现在应该已经占据了澎湖。”顾绛拿着刚刚收到的从漳泉传回来的情报,走进李文博的书房,躬身说道。
李文博微微楞了一下,抬起头来,瞧了顾绛手上的情报一眼,摇头叹息说道:“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先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顾绛将手中的情报递给李文博后,又问道。
“藩汉,你觉得呢?”李文博瞧着顾绛反问道,然后翻开了顾绛递给他的情报,飞快地浏览了起来。
顾绛楞了一下,然后说道:“学生也没有好的法子,无非就两条,要么不管不问,放任自流,任凭郑家占据大员岛,要么现在便与郑家开战,直接派水师营载着陆战队,在大员岛抢先登陆,抢在郑家之前,拿下大员岛。”
停顿了一下,顾绛又说道:“郑家船队带着几万流民,大队还是以风帆船为主,船速不快,而我们浦东水师营的舰船,全是蒸汽动力,船速高,不受风向水流影响,就算现在出发,也是有可能比郑家船队先一步抵达大员岛的。”
听了顾绛的话,李文博默想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郑一官船队之中带着几万流民,现在与郑家全面开战,势必会造成巨大的无辜伤亡。胃无辜百姓计,还是不要选择这个时候跟郑家开战为好。”
停顿了一下,李文博又说道:“藩汉,你把手中的国债全部放出去,不要再跟郑芝豹多做纠缠了。”
顾绛楞了一下,急忙点头说道:“是,先生。”停顿了一下,顾绛又说道:“只是,如此一来,郑家占岛可就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李文博摇了摇头说道:“不,恰恰相反,郑家占岛之后,我们才能够名正言顺的介入其中,藩汉,你可别忘了,国债认购凭证的岛屿开发使用申请登记表上可是有一条,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申请用于开发使用的岛屿必须是无人无主之岛!”
停顿了一下,李文博又说道:“而大员岛,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纳入了朝廷中枢的管辖范围之内。隋唐也是以流求称之的!如此一来,大员岛怎么可能还是无主无人之岛?郑一官以此申请大员岛的开发使用权限,我们正好可以借此驳回。郑家强占大员岛,我们才能更加名正言顺地上书中枢朝堂,请求讨伐不臣之人!”
顾绛楞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冲啊李文博躬身一礼说道:“先生,学生明白了。”
正说话间,阿虎又走了进来,李文博抬头望去,却见阿虎手上拿着一封信函,便又问道:“阿虎,有什么事吗?”
“老爷,是后军副都督兼苏松新镇总兵官杜都督紧急传来的军情函。”阿虎朝李文博躬身拱手说道。
“快拿来给我!”李文博吃了一惊,急忙说道。
顾绛在一旁朝李文博拱手说道:“先生,学生暂且回避。”便要离开,李文博却叫住他说道:“藩汉无须回避,你是商业情报调查科的科长,军情本就在你应该知晓的范围之内,你回避什么?”说着,李文博这才接过了阿虎递上来的军情函。
撕开军情函封条,抽出信纸,李文博飞快地扫了几眼,脸色猛地一变,然后将军情函递给了顾绛。
顾绛微微一愣,这才接过李文博递上来的信函,飞快地看了一眼。看完之后,顾绛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失声说道:“鞑子对高丽下手了?”
李文博微微颔首,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军情函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鞑子于一个月前,正式出动两万战兵,挥军南下,直趋高丽国都!一路上鞑子势如破竹,旬日之间,连下数城,纵横数百里,直至高丽王都,把高丽的王城都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高丽国求救的信使一拨接一拨地不停地发往大明京师,京师中枢及朝廷却议而不决,一直没能拿出行之有效的补救措施,甚至有内阁官员提议,说这是两夷相争,朝廷正可坐视不理,坐山观虎斗,等到辽东鞑子和高丽征战时久,兵力疲惫之时,明军正可一鼓作气,一战拿下辽东,平定鞑子边患
而高丽使臣听闻明廷中枢竟然有人提议坐视不理,任凭辽东鞑子欺凌高丽,当场便对朱由检说了一句话:“外臣家国不保,天朝坐视不救,外臣君上唯有自缚以降,以全国祚宗嗣。”
高丽使臣的这句话,顿时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引起了朝堂众臣的群起围攻,更有人翻出了四年前高丽与辽东鞑子签订的盟约,讽刺高丽首鼠两端,游走于大明、辽东鞑子之间,企图左右逢源,坐收渔翁之利。还说什么“高丽既与鞑子结盟,便是大明贰臣,不忠不义之国,大明为何还要劳民伤财,以救贰臣?”
总之,大明朝廷中枢对此是争论不休,朱由检也是左右摇摆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方面,高丽世代为大明藩盏,为太祖所列“永世不征之国”,而且侍奉大明也一向是忠心耿耿,比之安南之流,又要忠勉许多,如果大明见死不救的话,大明或许真的就会永远的失去高丽这一东方屏障。
而另一方面,朱由检却又着实有些捉襟见肘。崇祯四年的国债,已经发行完毕,国债金也全都收缴进了国库,并且按各部府官衙申报的年度预算,划拨了下去。
本来崇祯四年的年度收支预算还算平衡,只有区区四百万两的赤字。申报发行八百万两的国债,已经足以应付以往捉襟见肘的困境了。可如果突然增加一笔对高丽出兵助战的军费开支,那区区几百万两的国债,恐怕支撑不到一两个月,就给花没了。
朱由检作为中央帝国的皇帝,君临天下的帝王,藩属王国遣使求援,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的考虑,朱由检都是很想出兵救援的。可问题是一旦动用刀兵,那钱可就流水介的哗哗哗的往外流啊,想拦都拦不住!
没钱,打什么仗啊?朱由检不知道是从哪听到或者是看到过这么一句话,虽然当时气得半死,但事后想想,这句话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没有钱,还真打不了仗!而大明国朝现在最却的就是钱!钱!!钱!!!
国债只能解一时之困境,而且还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再加之上今年的国债已经发行过了,再发行国债的话,也不知道户部那边的官员会怎么想,中枢内阁诸员又会是怎么个想法?
反正,朱由检真的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京城内外,因为高丽战事而传得沸沸扬扬,担任京师安全护卫的禁军新营统领的杜军威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是禁军新营统领,权重而位卑,朝堂之上,自然没有他说话的份,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将听到的东西写信告诉正在辽东海域巡行视察的苏松水师营第一分舰队统领孙凯少校,和远在苏松编练新兵的杜斌。
孙凯收到杜军威从京师发来的密信之后,也不禁吓了一大跳,一边派人去高丽打探战况,一边也派人将杜军威的信函送往浦东钦命总理大臣衙门。
孙凯发往浦东总理大臣衙门的信函还在半路上,杜斌的信函却已经先一步送到了李文博手中。
等顾绛看完手中的信函,李文博才瞧着顾绛说道:“藩汉,你有何看法?”
“先生是问高丽战事,还是增发国债之事?”顾绛拱手说道。
李文博瞧了顾绛一眼,说道:“二者皆是。”
顾绛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然后才又说道:“高丽为我大明藩障,世代藩属,我大明天朝上国,不能见危不救。况且若鞑子吞并高丽,则鞑子叩关,将再无后顾之忧。因此,于公于私,我大明天朝都必须发兵救援,至少得给高丽一个希望,让他不至于全面倒向伪金鞑子!”
“藩汉所言甚是,只是救援高丽之兵从何而来,以何种方式进入高丽,军资饷银又从何而出呢?这些问题,藩汉可有考虑过?”李文博瞧着顾绛说道。
顾绛沉吟了一下,然后才又说道:“军资饷银,国库捉襟见肘,唯有增发国债,以募军饷。”停顿了一下,顾绛又说道:“至于救援高丽之兵,唯有从中原、鲁省、徽省等地征调军兵,齐聚于京津,从海路入朝。”
李文博瞧着顾绛,又说道:“甘陕流民四起,若征调中原之兵,以救外藩,若甘陕流民窜入中原,却又如何是好?”
“这个……”顾绛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从看到杜都督传来的军情信函到现在,也才不到一个时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顾绛思维再灵敏,也绝对不可能想出多么完善的对策。能够想到目前这些,都已经很不错了,但李文博问的这些,却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从中原、鲁省、徽省抽调军兵,由海路入朝,法子是不错,可中原兵力抽调之后,若造成中原兵力空虚,给了流民窜入中原之机,坐视流民发展壮大,那却如何是好?外藩虽然重要,可大明内部的安稳,却是朝廷中枢,甚至是坐拥天下的皇帝陛下更为关心的事情!
李文博微微笑了笑,说道:“藩汉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多问题,已经很不错了。但其实藩汉还可以把眼光再放远一点,从徽省转移到我们江南,转移到苏松新镇身上。”
“苏松新镇?”顾绛楞了一下,瞧着李文博说道:“先生是打算请杜都督出兵援救高丽?”
“怎么,藩汉以为不可么?”李文博轻笑着说道。
“这……”顾绛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又说道:“江南比中原、鲁省距离高丽都要远上许多,若救援之兵从江南出发,必然会多耗费些时日。”
“藩汉是想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吧?”李文博轻笑着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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