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偏离了郭待封的预料。
当日身在广州之时,断肠人故意向王夫人、窥基、孙思邈等人泄露出郭待封的行踪。郭待封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毕竟俱都与那提遗物息息相关。
前往蕲州的道上,曹溪偶遇眇目神尼姑侄以及惠能,这才知道消息已然疯传于江湖之上,郭待封惊骇非同小可,纵使他绞尽脑汁也猜不透断肠人何以如此唯恐天下不乱。
尤其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是断肠人行事乖张大异于常理,观其所作所为步步都要将郭待封逼上绝路,可明明好几次可以轻易击毙或者生擒郭待封,却又毫无出手之意。
心中诸多的疑团使得郭待封精神上不曾有一刻轻松,特别是一个月前的冯墓山之行,与鄱阳双煞和铁笔判官三大凝气境高手险而又险地擦肩而过,郭待封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危险真的就在身边,而且越来越近。
但即使是这样,郭待封心中依然能够保持一份镇定。
郭待封最大的依仗在于,纵使那提藏宝于八州之地已是传遍江湖,世上也只有义净和郭待封才知道,那提还埋下了天龙八部这样一条线索,而这才是寻得功法和论典的真正关键。就算天下武林人人俱都知道那提留下绝世武功和惊天论典,郭待封需要做的,也不过是寻访之时比以往再加一些小心就是了。
可是,砀山五鼠带来的信息彻底击碎了郭待封的自信,那提和尚在楚州的托付之人竟然不堪压力,公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样一来,郭待封曾经拥有的信息优势顷刻间便是荡然无存了。
江湖中人意在夺宝,他们除了知道楚州藏有功法论典之外,再无其它有实际意义的线索,他们只能从那提和尚曾经的行踪上面着手寻觅。
非常不幸的是,僧伽和尚恰恰是那个嫌疑最大的人,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龙兴寺遭遇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假设僧伽和尚果真便是那提托付之人,摆脱危局之途其实只有两条,要么将功法论典这个烫手山芋抛将出去,要么就是将功法和论典赶紧交给郭待封,总之,只要僧伽和尚手上不再留有功法和论典,他就安全了。
假设僧伽和尚实在并非那提托付之人,摆脱危局之道同样还是有二,最好的结果便是真正的受托之人出现,焦点一旦转移,自然再不会有谁会盯着龙兴寺。要么便是僧伽和尚能够向天下武林证明自己并非受托之人,可悲的是,僧伽和尚并没有丝毫解释的可能,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除非他自杀明志。
这便是僧伽和尚当下的困局,郭待封旁观者清,看的再清楚不过。
相比弘忍而言便是大不一样,一来弘忍当时与那提把戏做的极为逼真,二来弘忍毕竟早已自废武功,一意钻研佛法,他并不具备保护功法和论典安然无恙的力量,故而江湖中人虽然知道他与那提曾有数次往来,多数却是相信功法和论典不在其手。
待到郭待封进入冯墓山禅寺,得着消息的鄱阳双煞和铁笔判官终于按耐不住拜山要人,弘忍毫不犹豫地安排神秀出了重手,将敢于冒犯禅宗的江湖人物几乎尽数杀毙,只留了一个武功最弱的狼牙棒花五郎不杀,放他下山出去传话,可也被挑断脚筋,废去武功。果然,没有多久,神秀的武功修为已然踏入半步化液之境的事情便是尽人皆知,放眼江湖之大,又有几人再还能去、敢去冯墓山挑事儿呢。
这还不算,弘忍借着花五郎的嘴巴明确放出了风声,郭待封确实来过了冯墓山,但是此子既然是故人之徒,他弘忍就绝不会坐视江湖追杀而袖手旁观,这才对鄱阳双煞和铁笔判官等人大开杀戒,并护送郭待封安全离开。
弘忍的高明之处在于,一方面以雷霆手段震慑住江湖群小,一方面又强调郭待封来了又走了,其中的道理非常简单,无论冯墓山以前是否藏有那提遗留的功法论典,只要郭待封离开了冯墓山,就足以说明冯墓山现在绝对没有那提遗留的功法论典了。
所以,弘忍的冯墓山现在非常安全。
说回到楚州这边,直到现在,郭待封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僧伽和尚真的就是那提托付之人。思虑良久,郭待封还是一无所得,心中暗道,不如先去龙兴寺打探一番再做定夺。
从砀山五鼠藏身的破庙出来,郭待封施展开轻功一路向西飞奔,天色渐晚时分,行至一处小山村外,眼见不过七八户人家,篱笆圈起一处一处的院落,俱都是茅屋柴扉,其中一户人家屋顶上烟囱青烟袅袅。郭待封寻思便在村中歇宿一晚,当下放慢身形,缓步走上前去打门。
院中早听到土狗不住声叫唤起来,随即有脚步声响起,夹杂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呵斥那狗莫叫,柴门打开,出来一个五旬往上的老者,上上下下打量郭待封一番,便道,“小哥从哪里来?”
郭待封弯腰施礼,道,“老丈打扰了,在下鲁嘉,因为贪着赶路错过了宿头,不知老丈可否行个方便借宿一晚?”说着话时,郭待封怀中取出一两银子,递到老者面前,道,“些许银两不成敬意,权当叨扰之费。”
老者看了一眼郭待封手中银两,慌忙摆了摆手,笑道,“天下谁又是带着房子上路的,一餐饭菜小老儿还管的起,小哥莫要嫌弃粗茶淡饭便好,快快把银子收起来。”一面说话,一面笑意殷勤地将郭待封让了进去。
原来,这老者乃是姓郭,左右乡人都称他做郭老爹,膝下只有一个十八岁的独子,前日里官府征发了去服徭役,半年才能回转来家,此时家中只是他和老伴过活,适才正要准备晚饭时,可巧郭待封前来借宿。
老者进屋安排郭待封桌边坐了,便向灶台边上做饭的老妇人喊道,“老婆子,此间来了一个少年郎要在家里借宿一晚,快些添一副碗筷上来。”老妇人应了一声,取出一只粗瓷大碗为郭待封满满盛上米饭,拿了一双筷子走了过来。
郭待封忙起身跟老妇人道过谢,这才重又坐了下来,郭老爹和老伴便殷勤招呼郭待封用饭。桌上只是两道素菜,虽非佳品但却胜在清爽可口,郭待封当下也不客气,接过碗筷大口吃了起来。
郭老爹和老伴一边用饭,一边又细细打量郭待封,郭老爹便道,“我看小哥器宇轩昂,不像是平凡人家的子弟,莫非也是要去龙兴寺不成?”
这话一出,郭待封心中大惊,停下碗筷,不解道,“不知老丈此话怎讲?”
老妇人剜了郭老爹一眼,道,“这死老头子怕不是要魔怔了,见着生人就要说像是要去龙兴寺。”言罢,老妇人转过头来又对郭待封道,“要老婆子说小哥一定是从远路而来,要不怎会不知道楚州发生的这桩怪事。”
郭待封暗暗心惊,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举手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随口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事?”
老妇人神秘地道,“我们这楚州地界上原有一处香火极盛的宝刹,名字就唤作龙兴寺,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两个月前开始,便有许多的江湖人物陆陆续续赶来,一个一个提刀带剑,先是吵吵嚷嚷着说要打进龙兴寺去,却都被那住持和尚僧伽大师给打退了。”
果然如此,看来砀山五鼠所言确实不虚,郭待封心中正在寻思,就听郭老爹抢着道,“后来,这帮人却又不打了,竟是三人一伙五人一队的把个龙兴寺围了个水泄不通,外面来进香的香客一概不准靠近,寺里的和尚也是不准出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郭待封略一沉吟,便道,“两位老人家实不相瞒,在下亦是听闻江湖人物聚集在龙兴寺外,有心前去见识一番高人异士,又怕武功轻微白白送了性命,心下正是踌躇的很。”
郭老爹先前猜测得到确认,看了老伴一眼,得意非常,又对郭待封道,“这个不难,明日小哥便跟着小老儿去走上一遭。每天都有各色人物从四面八方赶来,现在龙兴寺外好像赶集一般热闹的了不得,小老儿天天要到那边卖上两筐蔬菜。”
郭待封闻言下巴差点都要惊掉,道,“赶集?卖菜?”
郭老爹笑道,“数百号人聚在一处,总要吃饭穿衣不是,就是龙兴寺里的和尚也要柴米油盐,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老妇人却是出言拦阻,道,“小哥,还是莫要去了。我看这位小哥面相端正,一望而知便是良家子弟,和龙兴寺外面聚拢的那些恶人大不相同,莫要只顾好奇去趟浑水。”
郭老爹不以为然,道,“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要经过一些历练才好,小哥莫怕,要是不嫌弃的话,明日只说是小老儿的儿子,跟着去看看便好。”
郭待封心道最好不过,再三谢过,便由着郭老爹安排住下,只待第二日一早去龙兴寺卖菜。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