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功夫,钦差随员变成光头和尚,郭待封、冯子猷俱都不曾料到这般情形。
扮成青年文官的和尚,见身份暴露,乘众人一愣神的光景,扭身斜刺里跃出,手扶负伤的左肩,提纵跳跃之间,身形已在半空,回首死死盯了郭待封一眼,满是怨毒之色,扭头激射远去,如一缕残烟,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众亲兵正待率众追赶,冯子猷喝止,“穷寇莫追。”
郭待封举步上前,抱拳道,“幸亏冯大侠来的及时,再晚一时半刻,郭某断然不是那人对手。”
冯子猷打量郭待封并未受伤,面色少缓,抬眼看客房一片狼藉,心中已然明白,哈哈笑道,“郭兄弟临阵对敌,总能想到出人预料的好办法。”
郭待封面露尴尬,道,“郭某遇到的敌人,个个修为高深,若是拼命,就是有十个、百个郭某也早拼没了。只是这客房……”
冯子猷挥挥手,笑道,“一间房子,何足挂齿。正所谓力敌不如智取,郭兄弟心思智识不凡,冯某可是佩服的紧。”
言罢,冯子猷又道,“郭兄弟,此人是钦差随员,修为已是凝气中级,不知如何与你结下仇怨?”
郭待封面上一怔,道,“冯大侠,郭某日间在大厅外与此人打过一个照面,看眼神极为熟悉,一时半会儿却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冯子猷似有所思,环顾四周见人多眼杂,便道,“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倒是应了那句老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皇帝老子的钦差还在冯某军中,此人即是他的随从,冯某自去找他要人。”言罢,冯子猷蓦地提高嗓门,“众家儿郎。”
“有。”身后一众亲兵齐声嘶吼,声震云霄。
“速速包围钦差驻地,莫要叫他跑了。”冯子猷下令道。
一众亲兵得了军令,带着军兵如风一般离开,冯子猷这才对郭待封道,“郭兄弟,听闻日间即已下山,不知封印炼化得如何?”
郭待封忙道,“功法无误,郭某已经将一部封印炼化一半,剩余半部,还待慢慢参悟。”顿了一顿,又道,“那部论典俱是梵文,郭某并不认识其文字,不过即是那提和尚托付,想来就是此书。此番还要多谢冯大侠鼎力相助。”
冯子猷闻言放下心来,回头叫过一名随侍亲兵,道,“传某家的将令,把那钦差一干人等押至大厅问话。”
随侍亲兵得令而去,冯子猷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我且回大厅去等。”
郭待封随冯子猷回到大厅,不多时间就见去传令的随侍亲兵回报,说是钦差等人已被拿住,即刻押来。
冯子猷挥手叫随侍亲兵退下,郑重道,“郭兄弟,此事你怎么看?“
郭待封道,“那刺客来的时候,径直喊出郭某的姓名,又说‘数日不见’,依郭某之见,十有八九便是慈恩寺的僧人。”
冯子猷本极聪明,也早想到了这一层,此刻听郭待封语气肯定,略一沉吟,又道,“冯某也猜是他们,只是想不通怎么会来的如此之快。”
郭待封点一点头,眉头不觉紧缩起来,这也正是他的疑问所在。那日窥基等人重伤卢迦逸多,夺走《师子庄严王菩萨请问经》副本,到今天不过才十二天,慈恩寺怎么会对自己的行踪这般了若指掌?
郭、冯两人正分析之间,就见有亲兵高声来报,已将钦差押至厅外,等候处置。
冯子猷请郭待封躲在屏风之后,不必露面,自己换上全副戎装升座,两列亲兵俱都盔甲鲜亮,刀剑出鞘,数百支儿臂般粗细的蜡烛照耀之下,大厅白昼一般。
装束停当,冯子猷闷声喝道,“将许瓘等人押了上来。”
两列亲兵将手中刀剑磕碰甲胄,一时间金属轰鸣,齐声怒吼,“押上来。”杀气腾腾。
屏风后面,郭待封见冯子猷竟敢如此对待钦差,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六世镇守岭南,即便皇帝也不放在眼里的地头蛇。
就见军兵押着一行十几个人,俱是文官打扮,上得厅来。为首一人四十余岁模样,面白无须,身着六品侍御史官服,正是钦差许瓘。
钦差押至,冯子猷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一只蜡烛出神。
等了足有数十息,许瓘壮着胆子问道,“冯……冯……冯将军,下官奉天子圣旨前来罗州视察,不知将军何故半夜将我等唤至此处?”
冯子猷听许瓘出言相问,猛地一拍案几,怒道,“许御史即是奉天子圣旨视察,就该奉公守法,为何却叫出家僧人冒充朝廷命官,装扮成钦差随员,混入冯某军寨,欲行不轨。”
许瓘眼见着大厅上杀气腾腾,冯子猷言语中怒不可遏,却是一句话也听不懂,略定一定神,道,“冯将军所言,下官实在不明所以,还望明言。”
冯子猷也不解释,道,“倒推脱的干净,冯某懒得与你费这口舌,你自己去问,要是讲不清楚,莫怪冯某刀下无情。”
许瓘一头雾水,无奈何转回身去,一一问过随行众人,俱都说是只在房中歇息,并无闯寨之事,许瓘正待要回复冯子猷,突然间似是发现了什么,提高嗓门惊问,“怎么不见了陈参军?”
众人听得许瓘发问,四下细细一看,果然少了一名陈姓参军,个个面面相觑,俱道晚饭过后就不曾见得。
许瓘心中暗暗叫苦,知道事情应该就是着落在陈参军身上。转念一想,陈参军一介文士,如何能做出夜闯军寨,图谋不轨的事来,胆气一壮,转回身来,道,“冯将军,下官已经问过随行众人,俱是不曾私闯将军军寨,只是随员之中尚少一名陈参军,不知何故不曾来到。若是冯将军已经将其拿下,还请将他一并传来,待下官再问。”
冯子猷许瓘反将了他一军,怒道,“狗才还敢糊弄冯某,哪里来的陈参军,分明是个和尚,适才擅闯后寨,欲行不轨,被冯某发觉,此刻已经畏罪潜逃。姓许的你休想推脱,我且问你,若非是和你窜通一气,他怎能冒名顶替?”
许御史百口莫辩,一口咬定陈参军绝不是什么和尚,而且一介文士,不会丝毫武功,断然做不出私闯军寨的事来,大呼冤枉不止。
冯子猷若再追问,许瓘便要他将陈参军交出来对质,眼见问不出所以然来,冯子猷心下焦急,此人毕竟是钦命在身,若无真凭实据冯子猷也不好用刑相逼,正沉吟间,就听屏风后轻微一声咳嗽,冯子猷便挥手叫过亲兵,将许御史等人押了下去。
许瓘等人刚一下去,郭待封便从屏风后转出,不等冯子猷说话,便道,“郭某想了起来,跑掉的那个和尚乃是慈恩寺的圆测,只是易容成了陈参军的模样。”
冯子猷惊道,“你可肯定。”
郭待封道,“十有八九是他,一月之内郭某曾见过两次,此人来自新罗,眉眼与中原人士多有不同,故而印象深刻,再高明的易容术也只能改变容颜,却是无法改变眼睛。”
冯子猷道,“如此说来,许瓘也许并不知情,倒是冤枉了他。”
郭待封道,“圆测是易容而来,无论如何许瓘都可以推脱的一干二净,适才我听冯大侠口气震怒,恐你刑讯逼迫,到时候不好收场,故而出声打断。”
冯子猷哈哈大笑,道,“郭兄弟有心了,不过你有所不知,在这岭南地方,冯某就是杀了这狗屁钦差,皇帝老子也不会将冯某怎样。”
郭待封闻言一笑,又道,“圆测混入钦差队伍来到军寨,据郭某猜测,要么是知道冯大侠就是那提和尚托付论典之人,要么是获悉郭某已经来到了军寨。”
冯子猷道,“慈恩寺的消息够准,动作也够快。”
郭待封道,“快的有些离谱了,似乎他们从来就没有离开郭某身旁。”
冯子猷道,“冯某每次与那提和尚相会俱是十分隐秘,应该不是第一个原因。”
郭待封道,“若是第二个原因的话,还有几个疑点,第一,慈恩寺是如何得到的消息。第二,既然得到了消息,为何只有圆测一人前来。”
冯子猷道,“知道郭兄弟行踪的,不过来文广、李子明、李令问和冯某,他们三人一直以为你是那个鲁嘉,并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郭待封看了看冯子猷,清秀的脸庞带着一抹凝重,道,“知道郭某行踪的,还不止这几个人吧。”
冯子猷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惊道,“你是说断肠人?”
郭待封点点头,道,“也只有此人了,可是,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来家庄时出手相助,现在又将郭某仇家引来,行事互相矛盾,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二人正说话间,又有亲兵来报,“钦差侍御史杨璟已到军寨之外,求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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