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海武毒(上)

  日南县城池方圆不过数里,风物却是繁华,街道两侧店铺林立,举目所及少见中原物产,尽是些象牙、犀角等物,商贾也以土人居多,偶尔能看到一名波斯人,身后跟着皮肤黝黑的昆仑奴。

  郭待封漫无目的,信步而行,这里看看,那边瞧瞧,感觉很是有趣。

  转过街角,就见有许多人围在一处。郭待封心下好奇,挤进人群观看。

  地上摆着一扇门板,上面躺着一个壮汉,面色青紫,口吐白沫,身上兀自不停地抽搐发抖,一个老太和一个少妇守在旁边,哭哭啼啼。

  旁边蹲着一名郎中,葛布道袍,方巾包头,鹤发童颜,颇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地上一只药箱打开着,郎中从中取出一枚一枚金针,依次扎在壮汉的脖子上。

  金针扎着几处穴道,针尾不住地微微颤动,又是一针下去之后,眼看着那些金针尾部渐渐发黑,人群中就有那胆小之人“啊”了起来。

  体内毒素拔了出来,眼见那壮汉渐渐止住了抖动抽搐,郎中从药箱中取出一剂药,问街边店家讨了一碗温水,撬开壮汉的牙关灌下。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壮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睛缓缓睁开,面上又有了血色。老太和少妇转悲为喜,忙不住声谢天谢地。

  郎中面含微笑,一枚一枚又将金针拔出,细细揩拭干净,放回药箱,冲老太和少妇道,“已无大碍,待贫道再开一副内服之药。”

  言罢俯身从药箱中取出纸笔,刷刷刷龙飞凤舞写了一张药方,交与老太,又叮嘱了几句,那老太和少妇千恩万谢的带着壮汉离去,围观众人也一哄而散。

  郎中背起药箱,转身正好与郭待封打了一个照面,郭待封略一欠身,让郎中先行,那郎中微笑颔首致意,见是一位丰神俊逸的少年公子,也是吃惊在这南海边陲竟然有如此人物,不觉就多看了两眼,口中便“咦”了一声。

  郭待封让过郎中,继续信步闲逛。

  自从经脉贯通之后,郭待封神识远超以往,目力耳力异常敏感,百步以内动静可说是明察秋毫。不多时就感觉到身后有人一路跟随,脚步依然不疾不徐,心念动处,已经将体内真气催动起来,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看似不经意地慢慢转入一条小巷中来。

  绕过一个拐角,站定等那人跟来。

  十数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并未有人跟来,郭待封心中暗忖,“莫非感觉错了?”正要原路返回去看,就感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拍,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公子可是在等贫道?”

  郭待封大惊,体内真气疯狂运转起来,提掌护住身体,转头看时,正是先前那位仙风道骨的郎中。

  郎中眼里笑意盎然,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子狡黠得意,郭待封心中惊讶这郎中神出鬼没,看来绝非寻常江湖郎中,说不得是位世外高人,又见他道士打扮,心中已是生出了警惕,体内真气催动运行到十倍速度,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道,

  “这位道长,萍水相逢,不知有何见教?”

  郎中见郭待封清秀的脸庞波澜不兴,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眼中透出一丝讶色,道,“公子这份心性难得,只是你似乎身中奇毒而不自知。贫道略懂岐黄,有意为公子诊疗一二。“

  郭待封听那郎中说自己身中奇毒,耳中不啻响起一声炸雷,早已转过千百遍念头,“难道体内包裹着经脉的八层五颜六色的薄膜竟是毒物?该死的那提和尚。”

  面上却是做出毫无此事的表情,道,“多谢道长,不过在下确实并未中毒,就不劳道长挂心费力。告辞。”

  言罢转身就走,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赶到真腊国,找到那提的师兄卢迦逸多和尚,拿那经书换取解药。

  “贫道孙思邈,不知道公子是否还是不愿意相信刚才之言?”身后那郎中又说了一句。

  这下不由得郭待封不停下脚步,孙思邈可以说是誉满天下,名震江湖。此人精通医理,遍尝百草,更兼古道热肠,救人无算,天下人都尊称其为“药王”,不成想今日在这大唐边陲竟会与这样一位老神仙相逢。

  郭待封忙回转身,向孙思邈深施一礼,赔礼不迭,道,“郭待封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药王海涵。”

  孙思邈抬手虚扶,呵呵笑道,“公子不必如此多礼,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还请随贫道至下处一叙。”言罢转身便走,郭待封急忙跟上。

  无巧不巧,孙思邈也是住在南海客栈,两人一前一后转回。

  孙思邈将郭待封让进房间,也不客套,放下药箱,就叫郭待封落座伸出左手,自己右手已然伸出细细听脉。片刻之后,又换了右手听脉,然后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沉吟良久,孙思邈重新坐下,再次为郭待封诊脉。这一次的时间更长,足足诊了有一刻钟的光景,方才起身。

  郭待封见孙思邈如此慎重其事,听脉完毕却又默不作声,忙问道,“还请药王告知,晚辈到底身中何毒?”

  孙思邈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以脉象来看,公子十天之内必然有过一番遭遇。”

  郭待封心下佩服之情无以名状,忙道,“先生真是神医,确实如此,但不知在下身中何种毒物,又该如何解毒?”

  孙思邈神色黯淡下来,缓缓道,“适才街上偶遇,贫道观看公子眉目间隐隐有华彩之气蒸腾,似乎是中了某种厉害的毒物,故而跟踪告知。刚才细细诊断一过,贫道竟是看错了眼,公子体内倒并非中毒,不过以结果而论也可以算是中毒。”

  这一番话叫郭待封听得云里雾里,心中焦急,便道,“还望先生明言。”

  孙思邈叹口气,问道,“公子年纪轻轻,虽说衣衫平淡无奇,但器宇轩昂,想来不是平凡人家出身,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郭待封略一思索,便如实回答道,“在下郭待封,家父前安西都护郭孝恪。”

  孙思邈听后颜色大变,忙起身道,“想不到竟是将门之后,难怪气象峥嵘。贫道昔日在洛阳曾与令尊有一面之缘,屈指算来,郭将军父子为国捐躯也有十四年了,想来令人神伤。既是故人之子,贫道也就如实相告。”

  “贫道看公子也是习武之人,不过是以外家拳脚功夫为主。并未练习真气导引之术。可是你体内经脉不但尽皆为外力强行打通,而且真气凝结为液,充盈磅礴,没有一甲子的苦修断然不能有如此成就。因此贫道敢断言,公子体内真气绝非自己修炼而来,应该是有外力强行输入。”

  “按理来讲,如此数量的磅礴真气强行输入体内,就算是有人为你强行通经扩脉,也断然不可能全部容纳。可是这个为你输入真气之人,心思极为缜密,特意先将你体内经脉封印,然后方才将真气强行输入,真气数量庞大而经脉容量有限,强行输入之下真气竟然凝结成液,体积缩小了不下百倍,这才容下了这一甲子的真气。”

  郭待封听孙思邈所言,字字句句仿若亲身得见当夜之事,心下佩服药王果然名不虚传;又听得孙思邈的分析,似乎那提和尚所作所为,对自己身体并无不妥之处,便问道,“只是不知道这样情形有何不妥,先生要说晚辈算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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