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烟波江上使人愁 第四节

  一首钢琴曲《梦中的婚礼》,旋律,声声如诉,轻轻咏叹,正从交响乐团一幢大楼间悠扬地飘逸而出,并回旋到空旷的夜空里。

  顺着大楼的梯级踏梯而上,钢琴声越来越响,到三楼,从门隙中可见,灯光并不明亮的大琴房里,穿着一身青衣裤的叶芹,在独自弹奏着这首乐曲。其实,整首曲子只有二分四十二秒,然而,叶芹是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确已有很长一段的时间了。随琴曲反复出现的,如诉如叹的主旋律,在叶芹的思绪中也显现着乐曲所描述的场景——

  新娘穿着洁白婚纱,含笑地看着新郎。在他们的身旁,天使在为他们唱着祝福的歌。“这是梦吗”新郎喃喃地说,“有梦就够了。”随后新郎握紧了新娘的手,而一颗流星划过城堡的上空,彷如一滴幸福的淚。新郎的老师曾对他说,一个人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那么,他的灵魂会是一颗流星。但他永远不能理解,离开心中的爱,幸福还能存在吗?

  沉浸于这首乐曲的旋律,以及乐曲所描述的梦境,心驰神往着的叶芹,也在这般地反反复复感受着——一个人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那么,她的灵魂会是一颗流星。但离开心中的爱,幸福还能存在吗?她虽手指一遍一遍地弹奏着乐曲,心中,也一次一次地在这样的问着自己。

  渐渐的,琴声越来越慢,旋律也越来越轻,直到奏出最后一个微弱的音符,叶芹纤细的手指,才在琴键上终于停止住。然而,低沉着头的她,心中却又在不断默念着这样一句话——“是有什么原因的吧?是有什么原因的吧?是有什么原因的吧?是有什么原因的吧?”就顺着这一句话,叶芹默默地记忆起那天,叫她听来,怎么不因石破天惊而觉五雷轰顶,又怎么不由痛心疾首,再生悲愤欲绝的惊闻!接着,叶芹又长时间地沉浸在这般低沉压抑的心情里,而后,她闭着眼,仅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又一遍弹奏起《梦中的婚礼》,弹着弹着,她止不住几次地摇着头,满眼的淚水即似细流涌突而下,眼前也就再次地显现出,家茵姐急急忙忙且暗藏慌张地来找她的,那个真是令人难以忘去的情景——

  那天,也是在这间大琴房里,老苏指挥着乐团,在作,回国后向热爱乐团的忠实听众作回报演出前的再次练习。练习间,总看到站在钢琴旁吹着长笛的家茵姐,时不时地眼望着自己。当时,只觉,她好像总在用眼睛跟自己说话,眼神里还倾注着很不安的神情。但不知怎么,就感到那天的练习,时间特别的长,自己的心情,尤其的焦急。终于练习结束,但太晚了,已严重超过刚刚好不容易与这个未婚夫约好的见面时间,为急于赶时间去与他见面,顾不得与家茵姐打个招呼,就赶紧冲出了琴房。然而,家茵姐却在拼命找自己,最后,她竟然是追到车站上来,坚决地把自己硬拉了回去,随后,仍然来到了这间,已是空无一人的琴房里。

  “你怎么跑得这么快?!在我放长笛的顷刻之间就见不到你的人影了。”丁家茵说时,猛的把叶芹用力按在琴櫈上,看去,是满眼的急切,满脸的怒气,还激动不已。

  “自回国后,我一直没法与他联系上,今天好不容易联系上了,约定好见个面。可是今天的练习大大超过了我的时间,你说,怎么叫我不焦急万分的呢!”

  “那你要想一想,前阶段,为什么你总联系不上你的未婚夫?他总躲避着你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我是要找到他。找到他就可以问他,是什么原因要这么长时间的躲避我?!”

  “你还要去问他?他既然能够骗了你八年,那么在他身上,你还能问出多少真实的情况来呀?!叶芹啊,你还不知道你有多少的痴情!多少的荒唐哦!”

  当丁家茵这么痛斥时,惊闻到家茵姐分明说自己被骗了八年,这怎么不叫人悲从心底来,苦由凄情生的呢!又极为无奈的叶芹,抬头,眨巴眨巴着眼直望着丁家茵,眉目间尽显出她深深的悲哀和痛苦。

  “小芹哦!我好为你痛心的哦!”丁家茵说着,拖过一只凳子来坐在叶芹的身边,还一把握住叶芹冰凉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击拍着。

  “我来告诉你吧,小芹,我有个做户籍警的表嫂。”丁家茵心怀怜悯地望着叶芹,极其痛惜地说着,“两星期前,我暗地托她,设法去与朱思曾所在地区的户籍警取得了联系。昨晚,我表嫂来告诉我,”言语至此,丁家茵停顿住了,她紧紧捂住叶芹的,能感觉她在微微却是激烈颤抖着的手,以甚为疼爱与怜惜,更间有愤恨的心情说道,“你的那个未婚夫,实是个早有家室的有妇之夫,而且他的女儿也已经十二岁了,然而,他就这么地骗了你八年,他还想在与你周旋之中,希望能一直这样的维持下去……。”

  当丁家茵见叶芹脸色陡然变白,眼淚扑簌簌地顺流而下,甚至嘴唇也在激烈地抖动,就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家茵姐!这可是真的啊?!那叫我怎么办啊,我……,我已经没有什么不给他的了!除了……,除了还有我的命!家茵姐,我的命运……,怎么是这样的呢?!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家茵姐啊!呜呜呜……。”惊闻,以自己的最真心换来的是场大噩梦,这使止不住哀鸣起来的叶芹,扑倒在丁家茵的肩上,紧紧的,紧紧的搂抱着她的颈项,断断续续地说,一下子恸哭得小孩子似的,极其极其的悲伤,真叫丁家茵心痛极了。

  一时再说什么好呢?唯有安慰她,但又觉此刻,所有所有的安慰言语,都不可能制止她喷涌而出的悲愤与哀伤,感到,再说什么都是显得实在苍白无力,不知有什么用!于是,丁家茵也只是在她的背脊上轻柔着,什么话都不说。

  不能总只有悲哀,也不能仅仅是痛恨,不管事情再如何难以接受,待情绪上的暴风雨过后,还需冷静且理智地面对现实,那么,明天该怎么办呢?当啜泣声渐渐低下去,又经一阵抽噎后,叶芹不得不思考起这个最实际的问题。

  “现在是退还是进,两条路可由你来决定,如果你有能力把握得住,也能完全决定得了自己的话。”丁家茵虽甚为疼惜叶芹,但言语中也含有,责备及气愤她为爱而软弱,甚至于因而失去了自主力的心态,“我表嫂是这样跟我说的……。”

  接着,丁家茵把她表嫂告诉的详情说与叶芹听:

  据那里居委会反映,这个朱思曾,与交响乐团一个年轻女人的地下未婚夫妻情形,已经在朱思曾家里再不能隐瞒,已经完全捅破之后,现在,朱思曾干脆在家天天闹得极凶。为了一定要与他的原配离婚,然后,打算再与那个年轻女人结婚,夫妻俩甚至于还几次大动干戈,双方被打得是鼻青脸肿的。目前,为离婚,还牵涉到了十二岁女儿的抚养问题……。

  丁家茵是在转说了朱思曾这样的家庭状况之后,再向叶芹提出退与进的两种选择。退,当然是指,现在与朱思曾就不再来往。说进,是等朱离婚成功后,再与叶芹结婚,并且还做了一些的后果分析。但丁家茵是极力劝说叶芹,希望她能当机立断,以退为是。

  那么,究竟是退还是进?这个问题在叶芹的前思后想中,也许,八年来的经历使她竟然还优柔寡断,进退两难,选择得极为艰难。要说退,她也是愿意的:

  若退,是那是极当然的。家茵姐要自己如此当机立断,是因为自己还年轻,日子还长,还可有找到真值得爱的人,从此开辟自己新的生活。细细想来也确实是的,凭着单纯的良好心愿,自己是如此坚持地等待着打开美满婚姻之门的那一天。可是在这八年里,无论是开广告公司、买新车、或是天南地北地旅游,大多是他以充满爱恋的温情,或已是夫妻的名义,怂恿自己将多年来,包括老母亲长年的存款积蓄都倾囊而出,而换来的只是甜言蜜语,以及徒有的希望和安慰。尤其是,我要与之结婚的人,竟然是个女儿也已有十二岁了的父亲!我与他,始终只是个地下的未婚夫妻!说难听点,也是很真实的,这哪能算是未婚夫妻哦!!被这样的人玩弄至今,再继续下去,不真要投入到他为自己挖好的,通向坟墓的陷阱里,而终将自己的青春与一生都埋葬掉了?谈幸福,那是怎样一种幸福?盼平安,又哪有真实地平安?还是家茵姐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犹豫不决,后患无穷,好!那我就此跟他断绝来往吧。当这么思考时,叶芹就对丁家茵表示:

  “家茵姐,我认为你说得也对,那我就此不再与他联系了。最近,我要好好地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等我走出心理上的阴影之后,你看到的我,还会是个充满青春活力的人,一个有希望的人。”深望着丁家茵这么说的叶芹,脸上同时显出了她的,虽还娇媚,但又含有沉痛心情的微笑,圆睁着的明眸里,则闪动着依然可爱却暗藏辛酸的神色。

  “好!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由衷地祝福你将有一个美好的明天。但我希望你,走出这一步,一定要坚定无悔,勇往直前。我会好好帮助你的,小芹。”丁家茵是满怀真切心意与深厚愿望地,推促叶芹能有自己的美好明天,同时又无不担心她因温良敦厚而总心慈手软,于念念不忘中而终不能断,即又怀拳拳之忱说道,“小芹,我能明白到,虽然他的情况叫你愤恨不已,但是,你与他毕竟有八年的情感生活,真要跨出这一步,或许,还不一定说当机立断,就真能立断得了的,我想,我还是……,”

  在丁家茵正要对叶芹再作番明辨事理的辨析,推心置腹地劝慰时,她手机的铃声响起。打开手机,听完电话,丁家茵不得不告诉叶芹,因家里女儿来电,要她必须立即回去,她不能再陪伴了。但,丁家茵又极不放心叶芹,此刻仅一人孤零零于这个大琴房里。便拉起叶芹的手,说,想送她到回家去的车站上,可是,叶芹却表示自己还想就刚才的排练再继续练习几遍。见她言辞恳切,显得也较坚决,丁家茵也只得,惴惴不安地向叶芹边叮咛边去打开门。当她站立在门边,仍注视着叶芹的背影好一会,才微微摇着头,轻轻叹口气,并轻轻地推上门离去。

  大琴房里,现在悄无声息。叶芹在琴櫈上坐端身姿,双手按琴,确也开始练习起莫扎特的小夜曲来。乐曲的旋律也即,觉如輕扬的云,感似流淌的水,在整个的琴房里回旋着。弹了一小段的乐曲,而后,叶芹仅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二个指头,变得漫不经心,却是越来越沉重地一下一下的弹着几个音符。“你的那个未婚夫,实是个早有家室的有妇之夫,而且他的女儿也已经十二岁了,然而,他就这样地骗了你八年……。”头脑中再次闪出这样的话,突然,叶芹又将十个手指一起猛地压在琴键上,钢琴发出“轰”的一声轰鸣,就再也没有乐声了,然而,听到的,却是叶芹轻轻地呜呜咽咽声,且声声悲恸,声声凄然,声声叫人动容。她为,自己以最忠实热烈的爱作煎熬的守望,得到的,竟是被骗了八年而生的凄楚、痛苦,以及实在接受不了的,一种由绝望而起的哀怨。

  面对这样的情景,看来也只能选择退,然而当真要下退的决定,叶芹不禁又在想:

  若真退,那用千丝万缕之情编织的神往之家,突然地,夫已成子虚先生,家也是乌有之家后,心里能不流淚?不滴血?家茵姐讲的道理,虽然再确凿不过,但是,我情感上所有的付出与等待,能说替代就替代了?理是理,情是情,各有各的诉说面。于是,随叶芹在思弥远而逾深,心缠绵生悱恻中,那些深心眷恋着的曾有过的时日,便使她重复地幻现出一幕幕的往事来——

  曾经,总在刚起床不久的一早,或是才入梦一会的深夜,总之是,他常随时地打来电话,作窃窃私语地嘘寒问暖,与娓娓道来的牵肠挂肚,在他的心里,对自己始终有着实在放不下的惦记与情思,这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温馨,这是自己从无有过,又实在难以忘怀的感受呵!家茵姐能理解得到?

  曾经,在那个自己绝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在怀念中消失掉的酒楼上,有一晚,正是自己的生日,还有,在情人节时,他也常常适时的给了我礼物,还轻轻的拥吻而使我沉醉。也是在酒楼上,不能忘的是,他怕我受冷,轻轻披上一件外衣时,显示出如父亲那样的宽厚和爱抚,于是令我深情地依偎着他,敬爱着他,这也是家茵姐能理解得到的?

  曾经,与他一起逛商场,他嫌我竟用了二十分钟时间来翻翻覆覆地挑选一双双的袜子而不耐烦。为惩罚他对我的埋怨与不满,就要他一定在别的商场,买到我为他规定好了的,夹花色彩与迥异式样的一双袜子,否则就不再见面。为此他付出一个多星期的晚上,去各家商场里找,最后终算买到离我要求不算太大,加上求饶后才罢休。于是,我总为,可以在他的面前放纵自己的任性与娇气,而生出满怀的爱的欢乐来,这种欢乐能让我深深感到无比的痛快!我最真实地触摸到,尽管我在爸爸妈妈那里也任性,也撒娇,但在他的身上,这样的爱的情愫与父母给予我的比,在感觉及心理上,那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啊!这种,真的是根本不同的情怀,家茵姐怎么能理解得到?!

  曾经,我们俩一起游览过好多名胜古迹,著名城市,心上早已镌刻着非常享受,极其美好,且值得留恋的一幅幅珍贵的幸福留影,这些,家茵姐说清楚,其实也是并不太清楚的。

  曾经,为新开公司,为买的新车需再付贷款,他又一筹莫展,为此我是焦急忧心到何等迫不及待的程度,由此,总是倾自己与母亲的全部存款积蓄给予最倾心的接济;尤其是,我们毕竟同居过好长一段时间,对他,在感情上已密不可分,或者说是已到了完全的依赖,根本不能自拔的地步。所以说,我怎么做得到说退就能退的呢?!再说,现在,他为了与我结婚,不是与他的原配老婆天天闹得极凶,想来,他也是多么的不容易?压力有多大?既然如此,我好像还是只能就这样地跟着他了。也如我曾对家茵姐说过的,前面哪怕是火坑!哪怕是深渊!甚至于是同归于尽也不惜了!于翻来覆去地思考中,叶芹竟然又这样的执迷,这样的姑息着。

  然而,家茵姐说,那不是家,那是通向坟墓的陷阱啊!我还年轻,我就这么的跳下火坑?!那……,那……又怎么办呢?而且……,而且……,一当,被满头白发的妈妈知道我是这样的结局,她为我难过,为我痛惜,哀泣不断,我……,我……,妈妈啊,你说,叫女儿怎么办啊?

  思于无奈间,情到凄凉时,使叶芹不禁伏倒在琴键上,随琴声响起的轰鸣,伏在双臂上,她又呜呜咽咽起来。

  突然,叶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擦了擦眼淚后即打开了手机。见竟是朱思曾打来的,叶芹就盯着手机的屏幕看,硬忍着,任铃声不断地响着,就是不接通。

  手机铃声响了一会,断音之后,又响了起来。叶芹仍是盯着手机屏幕看,硬忍着,继续任铃声响个不停,就是不接通。这样,反反复复了五、六遍,到第六遍,叶芹终于心理被击垮了吧,这次她像是不由自主地按下了键,电话也即接通了,耳边也即响起一个男中音的话语声:

  “喂。芹,你好!喔唷,你终算接电话了。哎,我们不是说定今天见个面的么,你怎么不来啊?我可是等了又等的哦。你是为什么呀?!”

  对于朱思曾的问,叶芹沉默着,没有回答。等得时间长了,朱思曾就连连地催问,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手颤抖不止地捏着手机的叶芹,终于以极其愤慨的言语回答道:“为什么?你还来问我原因?你先问问你自己吧!我怎么能与一个骗子见什么面!”

  “骗子?!你说我是骗子?我什么地方骗了你呢?你该让我明白到的呀。”

  “你的口气说得挺惊讶的,装糊涂装得真像个一级演员。”

  “芹,你究竟在哪里听到了什么人的话,要生这么大的气?好吧,我向你绝对保证,如果你讲的是事实的话,我就认了,绝不骗你,你就相信我吧。也许,别人跟你讲的什么话,有很大的误会呢,你会不会还冤枉了我呢。”

  言语至此,双方手机里都沉默了,叶芹也在犹豫,是否该现在就说出实情,或是说到什么程度好?显然,那一头的朱思曾心里更焦虑,即打破沉默,催促道:

  “芹,我在很忧虑地等你说明情况。你想,你不把事情说明白了,我们如何解决问题呢。再讲,如果还是为被冤枉了的事使你我都很生气,这岂非是在自作自受么!这样的话,一当弄明白了,你说值不值得?好笑不好笑?”

  朱思曾既是有力推促,又是无可辩驳的道理,说得叶芹竟然很愿意通情达理起来。她想——是的呀,家茵姐的表嫂了解到的情况,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又不是亲自调查,反复核实过的事。再讲,话传来传去的,万一真有出入,不真的冤枉了他!而且,在自己的心底里,是多么多么盼望,确确实实是弄错了人,讲的,那其实都是别人的事,事情完全被张冠李戴了!真是如此这般的话,那有多好呵,谢天谢地,是再好不过,再好不过的了哦。就抱着如此的心愿,叶芹的话,一下子,立刻也变得和缓得多了,她甚至更急于要证明实情究竟是如何的。

  “我问你,你是否有个十二岁的女儿?”这边是急切地屏住气的问。

  “是的,我是有个十二岁的女儿。”那边是坦率地直言应答,似乎在证明他确实绝不骗人。

  “我再问你,你是否在家里天天闹得极凶,一定要与你的原配妻子离婚?”

  “是的。我一定要与她离婚!一定要与你结婚!我心意已决,绝不改变。芹,我是要与你结婚!一定要与你结婚!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与你结婚的!!任何别的什么人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这位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甚至在作挖心掏肺,无以复加地表白。

  但,叶芹还是断然地把手机关掉了。紧捏着手机的手在更极力的颤抖。她猛的,高高仰起的脸面,两行痛楚的眼淚再次扑簌簌地流下。

  呵!一切都是真的,谁都没有冤枉了他。这八年里,自己是这样的爱恋着他,又做着这样的未婚妻!呵!我是如此的可笑!这样的可悲!妈妈啊!你最疼爱女儿,总希望我能幸福。可是,现在,妈妈啊,你知道了这样的情况,会心都碎了!但你可一定要原谅女儿的呀,不然我真的是无依无靠,走投无路了哦。

  叶芹的心,在激烈颤抖着,极其悲痛着,并哀求又无可奈何着。

  很快,叶芹的手机不断地响起铃声,朱思曾在焦急且持久地按着号码。近十分钟了,朱思曾还是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坚决地拨着电话。

  既然不接电话,就关机吧,也好让他死了心,叶芹这样的想。可是,叶芹心底里又起盘根错节的心思,叫她怎能再决意与他一刀两断,一了百了,各奔前程的呢?于是,听着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铃声,反复着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犹豫。而朱思曾也是这样想的,不关机,就说明还不愿关机,既然这样,就该绝无反顾地拨号到底。最后,叶芹真还是忍不住地再次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通,朱思曾就以极其恳切,万分痛惜的心情,表达了他对叶芹已是如何如何唇齿相依,怎么怎么莫逆于心地倾情挚爱的情意。也谈了好多,叶芹若与他别离,他将怎么万念俱灰,怎么度日如年,甚至是怎么生不如死的凄凉景况。他一句句恳求叶芹,万万不能离他而去,她向往的生活与家庭,毫无疑问,他都会充分给予她的,只是希望叶芹能再给他一点时间,一点机会。这样一番的心情与诉求。

  叶芹极善良,也许更是糊涂;甚无邪,也许更是单纯;很宽宏,也许更是无奈,在朱思曾缠绵悱恻地倾诉,巧舌如簧地鼓动中,她竟被满腔声情并茂的感人肺腑之言打动了,也实在是全被打晕了,从而令她也觉得分离是唇亡齿寒,是自寻绝路,于是即怜悯他,为与自己结婚而在家里闹得极凶,那他在承受多大的压力和苦闷?在他最困难,最需要帮助和宽慰的时候,自己能是铁石心肠?能不体恤,关爱他一点的吗?于是,她以一连串轻轻的嗯嗯,唔唔,嗳嗳来回应朱思曾的“真情实意”。

  不需要明确的表示,不需要实际的回答,只凭她已是分外温柔的,嗯嗯,唔唔,嗳嗳的语气,朱思曾已把握住了叶芹的脉搏与心思。他即在,再说几句怎不恩爱和极力保证之类的话之后,跟着提出要以实际行动来承诺他对她的发誓,那就是马上去拍结婚照。

  啊——,终于可以去拍结婚照啦!这是叶芹自做了未婚妻后就提出过多次,然而总在期待着的愿望,现在终于可以实现啦,这使叶芹还是感到了惊喜和欣慰。但叶芹也提出,拍照必须在,待他家里闹得极凶的事有了结果之后。对此,朱思曾是连连应允,态度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不久,当拿给叶芹看的那张离婚证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时候,朱思曾就把善良、无邪、宽宏,同时又优柔寡断,也是无可奈何的叶芹,软硬兼施地拖去拍了结婚照。叶芹则是半推半就,最后在,总相信他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并祈愿这将会是件好事的心态里,勉勉强强地完成了自己早有的强烈的心愿。

  叶芹有个舅舅,一听说自己喜爱的外甥女就要结婚,是喜不自胜,是喜形于色,是喜出望外,赶紧带了礼金来向外甥女深表祝贺与祝福之愿。

  在翻看着一厚叠大幅的,十分精美的结婚照时,舅舅与舅妈,除赞美婚照的精致美艳,忍不住问起叶芹:

  “芹芹,照片拍得是蛮不错的。但我就觉得你们之间的年龄好像是有点差距的吧?”

  “舅舅,差距是像有一点,但是我们的感情是很不错的呀。他很成熟的话,婚后就会懂得照顾体贴我的呀。”叶芹为安慰在一旁的母亲,话其实是说给母亲听的,然而,却暗藏不住显现在脸面上的,一丝言不由衷的苦涩与不安。

  “但是我总觉得,这几张照,你的神态看起来好像是很疲惫的样子,好不容易拍的婚照……。”舅舅没有把有一丝愁眉苦脸的感觉说出口,而是借说很疲惫的样子,来为叶芹表示存在着一点的遗憾。

  “你听听看,他们两个婚事还没办,就已经说定好不要孩子了。怎么可以这样的呢?!”显然,母亲突然告诉自己的兄弟这句话,分明是对女儿,女婿如此决定的十分不满。

  “嗳,这怎么行呢?你很年轻,怎么可能不要孩子呢?我觉得很奇怪,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是有什么原因的吧?”舅舅这句话虽轻轻说出,但在叶芹听来是雷声贯耳,这怎么不是她心底里最害怕,最脆弱,也是最忌违的追问。

  眼望着舅舅如此的问,叶芹没有作答,也赶紧将目光移置到别处,她极其惊骇舅舅再问什么,她的心颤抖得相当的厉害……。

  此时的叶芹,一边,一遍一遍地回忆那天,舅舅在翻看结婚照时所问的,“是有什么原因的吧?”这句话,一边,依然在弹奏着《梦中的婚礼》曲,同时,不断拼命地搖着头。她的淌下的淚水,似乎已经流干,但心上在点滴的伤心“淚水”,和着反复出现的如诉如叹的主旋律,依然流淌在整个的琴房里,就在这间显得有点大,却只有她茕茕孑立的琴房里。

  “我曾跟他说过,我不求他名声显赫;不求他高官厚禄;不求他年轻潇洒;我只求他是个踏踏实实的人,是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因为,我始终认为,无灾无难的家庭,就是幸福的家庭,平平安安的家庭,就是再好不过的家庭。我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而且他也亲口答应过我的,所以我还是有希望实现幸福家庭的心愿的,这样,我的老母亲也会喜欢的。”

  在叶芹的心里,又唸起了这几句,她曾说给家茵姐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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