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世事洞明皆学问 第一节

  穿过一座小巧的拱型石桥,站在一排浓郁的柳荫之下,一手紧紧拉住高原的何雨莲,另只手,伸指着柳叶被风吹开后,即可见到的几幢大楼,同时告诉高原,李阿姨的家就在那幢大楼的四楼。诺,就是竹竿上挂着一条小红裤子旁边的那个窗口。

  顺着雨莲的指引,高原边瞭望边叫喊,看到了,看到了!哎,好象李阿姨还在窗口前张望着呢。

  何雨莲定眸细瞧,见李阿姨确在窗前张望,正等侯着自己呢,就赶紧从柳荫下跨出几步,拼命用力挥着手,大嗓门喊着,阿姨!阿姨!!以使李阿姨能马上注意到。

  李阿姨也是一见到他们,就满怀欣喜地高声回应,嗳!我看到了,看到了,我来接你们噢!立刻,窗前的人影也随之消失了。

  急急下楼的李阿姨,刚跑到何雨莲与高原的面前就打招呼,表示了自己心里也有着的一种激情,说,小何姑娘,小高啊,嗳呀!一听说你们要来,我好开心啊,一直在窗前不停的看,等着你们呢!

  高原手指何雨莲,也跟着,兴说起雨莲给予他的深有的感触——她也是的诺,一路上,一直与我谈,您李阿姨在医院里,是怎么怎么非常细心耐心地爱护她的一个个细节上的事。

  就这样,他们相互之间,一见面,就倾情谈起各自的热切心怀,并且,一起进楼,上梯,开门,入室,客人放下手拎着的水果,再围于客厅桌前寒喧一番,再接过端上的茶,然后才都一起坐定下来。李阿姨又十分亲切,极其关切地急着问何雨莲,伤都好了吧?肯定没留什么后遗症吧?

  何雨莲则告诉李阿姨,出院后没发现有任何的后遗症。又表示,李阿姨,决不是我要特意奉承你,真的,在医院里没有你对我的悉心照顾,爱护,我是不会那么健全的,你看,你看。何雨莲说着,就站起身,踮起脚尖旋了个圈,连着做了一个溜冰似的滑翔形体。

  李阿姨一见,即连连叫,好好好!竟显出唯母亲才有的那种欢喜来。她站起身,走到何雨莲面前,好高兴的,一把将何雨莲的双手,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还喃喃地说道,姑娘,姑娘,看到你这么矫健,这么开朗,我,我真的就像是,自己的女儿痊愈了一样的开心喔!李阿姨说着,还在雨莲的肩头连连地轻拍着。

  何雨莲也很温情地一手轻抚着李阿姨的手臂,颇怀感慨地告诉李阿姨,我这个溜冰的形体动作,是我小时候,听着妈妈的长笛《溜冰圆舞曲》练出来的。还有好些柔体动作呢,但现在不行了,已经做不出来了。

  高原望着走回来,坐到自己身边的李阿姨,对她讲,雨莲她总说,不能事后就忘了您对她的好,她总是在非常感激的心情下,说了好几次,一定要来看看您,向您拜谢的呢。

  “噢,不不不,不能这么讲,决不能这么讲。要说谢,其实,还是要谢你们的父亲呢!”李阿姨急于正名地这么对高原说时,又转向,正以不知此言是何意的询问眼神看着自己的何雨莲,心深意切地纵述起来:

  “我记得的,‘对事要踏踏实实,对人要诚诚恳恳’,这是您父亲对你们两个女儿在为人处事上的要求吧?”雨莲点着头,肯定了李阿姨的询问,“这话,当时,我在一旁也听进去了。我深觉得,你们的父亲教育得真对!正是受着这样的更深一层的影响,我才在工作上,在待人接物上,也这么身体力行起来了呀!我还记得,你们的父亲还要求你们,‘在日常生活中,要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隐私,不记人旧恶,不忘人故情’是嘛?”李阿姨这么问时,见何雨莲再次深深地点了点头,就继续说道:“你们父亲的这一番话,使我觉得,你们的父亲是个,十分讲究修身养性的人,是个有高尚品格意识的人,这是他最打动了我的地方。不像现在,在我周围的许多人中,我太多的看到,个个除了只知道要钱,总以钱的多少来比较自己该对别人付出多少外,老是斤斤计较,处处比价,人与人之间,唯独钱是热的,其他,就什么都已经是冷冰冰的了喔!我们这个社会喔!!我在想,也总认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国家,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这么说时,高原看见,李阿姨眼睛里布满的是忧愁的眼神。

  “阿姨,虽然社会上是有这么一种现象,这样的情景,但也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你看,你就不是这样的,我们也不是这样的,象我们这样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社会是会改变的,也一定能改变的。这就叫从量变到质变,是吗?”何雨莲最末的一句问话,显然是在转问高原。而后,她再转向李阿姨说:“象我们这样的人,在社会上不管究竟是少数,还是临界于多数,就算是少数,只要具有生命力,总是有了改造与发展的希望了吧。”

  何雨莲象是在宽慰,又是在做辩证观的说明,讲得李阿姨一下子,又点着头开颜纵笑了起来,表示她也是这么想的同感。

  “哎,高原,”何雨莲突然心中有了个觉得困惑的想法,就又对着高原这样的问:

  “爸爸对我们讲的话,为什么是他女儿的霁莲,听也听不进去,还无动于衷的。而在一旁的阿姨,怎么就很受感染,甚至是被打动了,而且还要身体力行的呢?这究竟是个什么问题的现象呢?

  对这个提问,高原略想了想,他谈的认为是:

  此乃是不同人之间的歧义性意念问题。什么叫不同人的歧义性意念?为明白这个定义,何雨莲马上追问了。于是,高原就此举例解释起来——这样吧,要知道什么叫不同人的歧义性意念,就来作个假设性的提问吧。若现在有人问,珍珠是什么?你会怎么回答?对此,因不同人各有的歧义性意念,就会有不同的理念感言——戴珍珠项链的妇人赞叹,珍珠,是高贵的象征;而化学家认为,珍珠,只是碳酸钙的凝结物;但诗人却抒情为,珍珠,是大海的眼淚;而小偷竟说,珍珠,是他的梦中情人。你看,对同样的一颗珍珠,这四个人各自的表述,就叫不同人之间的歧义性意念。就这个意义来谈你前面提出的问题吧,何部长与霁莲和李阿姨,他们分别是有,或者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然而,对爸爸的,人该有高尚思想品质的叙述,作女儿的极其反感,无动于衷,而深受感动且身体力行的,却是护工李阿姨,这就在于,是她们两人不同的歧义性意念致使的反映。本来,就单个人而言,自有什么意念是完全自由的,可是,处于社会中的单个人,他既是有自由意念的个体,却又因,不仅仅是单个人,也即不可容忍他有彻底自由的意念。于是,为整个社会的利益,单个人可有或者应有,不可有或者不应有的种种意念,就由道德与法律来规范。爸爸关于人的思想品行上的见解,是社会中的单个人在道德上应有的修身养性。对此,都有高尚品格意识的人,相互就容易有共鸣;而不懂得高尚人有什么价值者,也就只能在于,突现个人的意念,意愿和意向上,且罔顾社会的规范与责任,这就出现了你所提问题的现象。总之,有血缘关系也好,无血缘关系也罢,在人生的价值观念上,是可以,但不必定就能趋同,像你与你妹妹霁莲,是这么的南辕北辙,而你与李阿姨,却倒是心心相印,尽管是有,或是没有血缘关系,不就是这样的道理么?!望着在注视自己这么解说的雨莲和李阿姨,高原顺着自己的意识继续讲解道,由于如此,就是父女之间,当有了不同的歧义性意念,那么,想要谈得拢,也总会,不是心猿意马,就是隔靴搔痒,最后,只能象大家在比喻的那样,竟然是鸡同鸭在讲,怎么一起共同过好幸福生活的问题来了。这也就是缘木求鱼的意思吧。唉,我这么说,好像有点绕来绕去的,但我想,你们还是能领悟得到一点我想要表达的意思的。是吧!嗨嗨嗨……。

  就高原对自己所提问题的解说,接过高原的话意,何雨莲也表述起自己的道理来,说是,也就如你和爸爸,和我,原本也毫无亲属关系,而且我们谈起事情来,有时也会讲些鸡吃糠,鸭吃谷,各有各的福的话。但,由于在人的情理与人性上存在着趋同性,在思想观念上也有着很强的共鸣,这样么,就是鸡与鸭,还是能够默契地一起过好幸福生活的,你说是不是啊?何雨莲说着,像是为掩饰潜在于内心的一点羞涩,即伏在手臂上独自笑了。高原也明白雨莲的话意,即含笑不语。

  见他们俩都在窃笑,此刻,李阿姨再左左右右地,来来回回的看着他们两人,并且打量了一番,微笑地说:

  “你们两个啊,都很会说话,也都很有思想性,而且小高说起事情来啊,还总很有一种的哲理性。小高,你给我的印象是极其深刻的哪!你上次讲的,那个,还书时为了编号而闹了笑话的女人,我至今还没忘记呢!”

  “阿姨,这也正是使我能与他融会贯通的地方。”何雨莲对李阿姨袒露心扉地说,“而且,他常常能教我懂得,洞察世事时,需要有怎样一种学问的呢。”

  “我觉得你们两个,倒确是很合适的诺。你们大概会很快结婚的吧?”李阿姨的话,分明是在用她的眼光把沙力撇弃了,同时寓意着祝他们俩能早日完婚。

  一听李阿姨这么问,为探测一下高原他究竟是怎样想的,何雨莲也即顺着李阿姨的意思,诡笑着,轻推了一下他,问,“哎,阿姨在问你呢?你倒谈谈看呀。现在,就是要鸡同鸭来讨论讨论,从什么时候起,怎么个,在一个屋檐下共度幸福生活的问题了。”何雨莲此时的心里,是在期待、是在憧憬、也是在祝愿自己要进入的,一个极其重要,且又难得保证的人生的新驿站,同时,心情中不禁又似生有一丝的惶恐。这种一丝的惶恐,是因为爸爸说过的,无爱的婚姻才是心的坟墓!于是,怎能不顺应地借此来探究一下,他内心究竟有多少爱的真情实感呢!!

  高原见雨莲,在这么问的同时,用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自知,这是她对将来生活的深心期待,但任何情深意长都须先有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呀,这正如古诗所喻的“瘦影自临清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的呀。于是表示:

  “阿姨讲我们大概会很快结婚,目前,我也只能讲,大概是会很快结婚的吧。至于,怎么共度幸福生活的问题,说老实话,我也很不清楚。有人向你表心意,你只要给他一次机会,他就给你永远的幸福,这种虽美好却虚无的空话,我是决不会表白的。因为实事求是地看,实际生活中,谁与谁都不可能没有任何的矛盾,而一切矛盾就是以对立为前提的,这是现实世界中谁都躲避不了要发生的。但是,关键又关键的,不是有没有矛盾,而是有了矛盾,双方以什么样的心态和方法来对待,这倒是最最根本的事。雨莲,现在阿姨也在,我要说,将来,你我之间不管发生什么矛盾,我可以保证的是,任何时候,也不管谁有理无理,自始至终,我都决不做激化矛盾,发展矛盾的事。我认为,什么是夫妻间的幸福?是在矛盾着的同时,还能够做得到,以加倍地关心和更为亲切的爱护来化解矛盾,真能体现出相濡以沫的情感,于是幸福感,也就在其中了。总之我很明白,恋爱是以心里的情感为根本,而婚姻,是以实际生活为根本,婚姻的本质就是这样子的么!”

  “好!好!小高,你讲得好!讲得既深入又很实在,毫无虚言假语,这就好!”李阿姨听了高原所言,不禁也连连点着头叫起好来。

  而何雨莲此时,略低着头,在以喜滋滋,乐呵呵的心情轻轻地笑盈盈着。因为,她已触摸到了高原的实际;她已不再如先前那样的,看他,如一个在浓雾中闪动的人影了;也不再是若在水中央,叫人不得靠近的人了;此时,更觉得自己对高原,却是,在恨语言浅,不及心意深了呵!

  “小高啊……。”当李阿姨正要再对高原说什么时,忽见一个年已三十多岁模样,中等身材,且壮壮实实的人急急地推门而入,李阿姨一见,即慌忙站起身说,“佳祺,家里来客人了。”接着又对何雨莲和高原解释:“是我儿子,是我儿子。”

  李阿姨的儿子,听到母亲在向客人介绍自己,便只是淡淡地,朝两位客人毫无笑容的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跟着,别转身就进入了一侧的里间房间,随“嘭”的一声响,房门被用力关上了。

  “小高,你们喝茶呀,喝茶呀。”李阿姨嘴上在对客人请喝茶,而眼却,一晃后就去牢牢地盯着儿子进入房间里的那扇门上,好久不肯离开。见此,何雨莲与高原都感觉到李阿姨已是心神不宁,忐忑不安,定有放不下的大事在心头。

  于是,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正待要起身告辞,突见李阿姨儿子打开门,探出头,苦着脸,一声声地叫唤起母亲来:“妈,你来。妈,你来一会。”

  “小何姑娘,小高,你们再坐一会,再坐一会噢。实在是太对不起了,我马上来,马上来。”李阿姨此时已不能顾及礼貌,以极其遗憾,抱歉,又无奈的心情对客人说,同时,即刻起身,跨步进入到那间房间里去。

  如此,他们俩也只得身不由己地在客厅里再坐等一会了。

  在约有十分钟的时间里,那间关着门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声音与动静,他们俩也就只得闷闷地坐着喝茶。又过了约十分钟的时间,忽闻,房间里说话声却渐渐高了起来,接着,双方是在争执,很快争执声又低了下去,但在发生一记不知是碰倒了,还是摔了什么东西的非常猛烈的响声后,跟着听到了李阿姨忍不住的哭泣声。从里间屋里透出这阵阵的哀泣,叫两位客人听来是既揪心,又难过,而且觉得很是尴尬。

  继续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门,猛的被拉开,雨莲与高原只见身材壮实的李阿姨的儿子,忽地出现在面前,又见他勉勉强强地与自己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告别后,转过身去,推开了门就往楼梯下直冲而去。紧接着,李阿姨也走出里间,去站在楼梯口看早已空无人影的楼梯。但她还是在那里,默默等了一会才转回身,先去关上还没关上的里间那扇房门,回过来,仍坐到两位客人面前时,她用极其阴郁的眼神扫过客人的脸面,并“唉——,”的发出她长长的一声叹息。

  “姑娘,小高,我不把你们当外人,所以也就不在乎丢不丢脸的了。你们就也像是我的女儿一样吧,让我来跟你们讲讲这个,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事。”说时,李阿姨又抬头看着雨莲和高原,而她们也见到了李阿姨眼里还噙着的一点泪花。

  “唉——,”李阿姨启口未言,却先情不自禁地又长叹了一声,“说起我这个儿子,就老叫我放心不下,心烦意乱的。已经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了,和一个女的,两个人却只是谈,就是不结婚。唉——,唉唉唉——。”李阿姨是连连地叹着哀伤之气,擦着眼角的淚痕。

  “他们恋爱有多长时间了?”眼望着李阿姨,何雨莲分外关切地问。

  “总共算来,有,有四、五年了吧。但总是好好坏坏,断断续续地进行着的。”李阿姨忧忧愁愁地说着,“在这四、五年里,两人不是在性格脾气上僵持不下,就是在经济利益上争执不休,总是弄得气气恼恼的,从来没见到他们两个真的开心过一次。”

  “既然两人的感情基础很差,那怎么还会保持四、五年的关系?”高原因不解究竟,不禁也即问道。

  “大概,这就叫欢喜冤家吧。我也几次跟我的佳祺说,要是真的实在相处不下去的话,我们就另找缘分吧。但佳祺不肯,说,只要雯雯不同意分手,自己就不会要决意跟她分手的。他的意思是,他绝不逃避对雯雯做过的事应该承担的责任。佳祺,他啊,就心太软。人家一哭,再一说他对她是有责任的,就也就算了。他只要雯雯让他心情好过一点,就不再计较其它的了。可是两人好不了几天,又是吵吵闹闹的。雯雯她一会么,怀疑佳祺把钱藏起来自己用了;一会么,又说佳祺不肯照顾她了;一会么,又生气佳祺不愿意帮她家里做事情了;一会么,又为生什么气把东西扔出窗外,却非要佳祺到楼下去捡,佳祺不去就不是哭,就是闹,甚至于寻死寻活的;一会么,又为佳祺不为她买高档化妆品,骂他没有良心了;一会么,又要怎么怎么了,反正,总是没完没了的作天作地。他们俩啊,有时,大吵隔天算,小吵隔时算。可是,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个女人为我们佳祺买过什么东西,做过什么事!我看,我们佳祺啊,只会老是唉声叹气的,总是这个样么,我这个做娘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忍不住又要陪着他流眼泪了。”

  “他们还没有结婚登记过吧?佳祺还不是正式的女婿吧?既然如此,那么,各自处理各自的钱是很当然的事呀,那女人有什么好怪佳祺的?另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佳祺到女方家里去做什么事的啊?”何雨莲很难理解地问。

  “嗨!你讲的是道理上的事,但天下的许多事,不都是从道理上去讲,去做的哟。”李阿姨摇着头作着极其无奈的说明。

  “那,那位雯雯在两人的关系上又是怎么想的呢?”高原又问。

  “她啊?!她比我们佳祺大,大约要大两岁多吧。也许是年龄上的原因,模样又极其的一般,工资又很低,听说,她还有个大概是七、八岁左右的儿子,是要她付生活费的。这事我追问过佳祺,可是佳祺总是否认,说是误解。象这样的情况,这个拖了个儿子的女人,她再要找其他男人也很难,所以,她对佳祺是决不会要分手的。但两个人好又好不了,就这么磕磕碰碰地从过去走到现在,还要继续走到将来,这样,我们佳祺怎么办呵!他从来没有开开心心过,佳祺他太可怜了!!”话说到忧伤处,李阿姨更是摇着头,还用手背去擦流出眼眶的淚花。

  待稍稍平息了一会,李阿姨又抬头望着面前的两人说:“刚才,我跟佳祺争吵起来了……。”李阿姨这么说,两人自然更是惊异,自更是竖耳听着,“由于,上个月,佳祺问我要一笔钱的事,我跟在乡下的老头子说了,老头子就把他们俩的事讲定了。说,要这一笔钱?可以。就是非要买房,买车,非要把金银首饰办齐了再结婚也可以,但只能作为父母亲为他们决定办婚事给的,否则,叫佳祺就要毅然决然与雯雯分手。刚才我把银行卡给佳祺,同时也明白告诉他,这是他父亲把我们俩的墓地卖了,再加上我们大半身积攒下来的钱,再取出我们俩的养老保险的钱。如果他们买房钱还不够,就把我这里的两大间也卖了,我也到乡下去和老头一起住。这是家里最后的所有的钱,今后,除退休金外,我们是再也没有任何其它的钱了。佳祺一听,就说,他‘宁可跟雯雯分手,永远不结婚,也不要父母亲为他这样地付出。’但他不结婚又怎么行?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呵!在我硬要把卡塞给他,在到底拿不拿这张银行卡上,我和佳祺争执起来。也许佳祺内心的压抑太深,太久了,他见我忍不住在流泪,竟然用,举起台灯朝地下猛摔来发泄他内心的苦闷。看到儿子这个样,再想想,老头一直在说,他‘要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可是现在,他竟然把墓地都卖掉了,把养老保险的钱也都取出来了,再看到佳祺为自己的婚事,进也不是,退也为难;怒又无益,恨又如何,只得把种种愁苦硬塞在心里面,看得我的心哦,真是好伤心,好痛心的呀!!”

  说至此,李阿姨又突然默声了,显然,她又在想,或更是担忧儿子现在出去会怎样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呵!”何雨莲不由深怀感触地说道。

  “现在,佳祺去跟雯雯摊牌去了,如果,结果还是弄得半死不活的怎么办?我们佳祺怎么办?”李阿姨说完,瞪着眼,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似是在作着咨询一样。

  这样的事,叫外人怎么来作主呢?就是出主意也不一定合适,对此,李阿姨也并非是不知道这一点,或是犯了糊涂,这么说,只是一种心声的流露,或是渴望得到一点,于不知所措的茫然之中而生的,切肤痛楚之心的抚慰吧。

  大概又坐了不多时间,雨莲和高原辞别主人,已出门走在路上了。

  何雨莲和高原,两人默默地并肩走着,好久都没说什么话,似乎都在感触,思量,所见闻到的李阿姨儿子的经历,以及,在痛惜李阿姨的难受与苦痛。

  “嗳,高原,我在想,李阿姨的儿子与那个叫雯雯的女人,他们之间,既然没有什么情意,但佳祺为什么不愿,或者不能跟她分手,而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苦不堪言的呢?他确实仅仅是为了承担所讲的那种责任?”

  何雨莲问后,就等高原作答,但见高原没有要回答自己的问话,想了想,即又问道:

  “你说,应该怎么样来看待那个叫雯雯的女人对佳祺的言行举止?怎么来看李阿姨刚才说的,‘你讲的是道理上的事,但天下的许多事,不都是从道理上去讲,去做的,’这么一句话?”

  何雨莲的这一问,使高原不禁思索起来,他抬着头,放眼望着远方,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叙述道:

  “古人有言:‘势利之交出乎情,道义之交在乎理。情易变,理难忘。’在这句话里的情,是指对物质财富,和各种利益的追求和交往上产生出的喜、怒、哀、恨之情。我看,如果,你能清楚古人所言的,这个由势利而出乎的情,因道义才在乎于理的相应关系,那也就可看得清楚你所问的那个女人,何以会是那样一种女人了。这二句话,不也注解了你所问的,‘天下的事,能够,或者不能够从道理上去讲,去做’的根本缘由了么?你细细想一想,这个情理问题,是否可以由此言此理来说明的?”

  “‘势利之交出乎情,道义之交在乎理。’……。”何雨莲低着头,在回味,嘴嚼着高原的话,比较着李阿姨之言,及心想着其中的情理问题。当,一时似已洞悉明了,深察就里,但要像高原一样开口讲出个至理名言来时,何雨莲又觉,不能也作出一番的崇论闳议来,立感自己真不及高原。于是,她顺着自己的心思,抬头,由衷的瞥了一眼高原,再随意地去瞭望前方的云天,见天际边,有接连的白帆般的云朵在飘移。

  “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淚,……。”也许,是潜意识在作着一种时空的联结,思考中,何雨莲竟突兀地连出这二句诗词来。这是上次,在《紫竹院》里,与高原也是这么并肩走时,他对自己所问的“帝子”一词,作解释时所解读过的话。

  “舜的两个妃子,娥皇与女英,闻讯,追舜不及,至此,哀泣不绝。二妃因难抑悲伤,自投湘水,成为湘神,大家又叫她们为‘湘灵’的……。”想想故事里的情深之说,再联想到李阿姨刚才所讲的,他的儿子的经历,这两个方面,动人心地的只是个美丽的传说,而予人正视的,却是寒心的现实,那么自己呢?自己与高原能否长远?而后,自己有的,会否也只是个虚幻的梦般的传说?!还是目前谁也讲不清楚,而后却竟也会有的可寒心的现实?如此想来,何雨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去,紧紧挽住她所坚信的高原的手臂,不由地,挨靠在他的身边,默默地走向前去。

  其实,何雨莲似是虚妄的忧患,到头来,怎真会是竟有的,令她多么惶恐的逼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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