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湘莲抓着章杏的手,摇头说道:“不是这事,这事我早就是知道了。;..我家隔壁的魏燕,你还记得不?听说上次你来盂县,她还与你说过话。她家里养了一窝鸽子,专用来传信。前几日江陵出事,她二哥被困在城里,就靠着这个与家里传信。刚才她家里就又接到了她二哥的书信,说是江陵那边又闹起来了。”
章杏拍着傅湘莲的手,微笑说:“魏家书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你看清楚了没有?江陵那边被红莲教占着,原本就不太平,打打杀杀在城里已是寻常了。魏家二哥的书信里定是说得这事。你放心吧,江陵距离盂县还远着呢,事情不会闹到这边来的。”
傅湘莲确实只听了半茬,然后就慌里慌张跑回来了。章杏又劝说一番,她本身才从江陵那边过来,要是江陵真有事,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傅湘莲终是半信半疑。章杏又笑着叫谷雨叫来,当着傅湘莲的面,让他去街上打听去。背地里却给了孙宝珠一个眼神。
孙宝珠悄无声息退出去,快步赶上谷雨,对他比划一番。告诉他无论打听到什么,一会儿回话时,都不准吐出坏消息来。
谷雨在街上转了一圈,回来回话果然子虚乌有。
傅湘莲放心了。
谷雨却悄悄告诉章杏,江陵那边只怕是真的打起来。章杏对这事情已然心里有数,交待谷雨切勿在家里说起。
到了晚上,魏闵文来了。章杏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大约是知道江陵那边打起来的消息了。盂县是江淮一带大县。商贾云集。总有些渠道能第一时间知道周围发生的大事。不过魏闵文当着傅湘莲的面,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傅湘莲胃口不佳,傅舅娘预备留她在家多住几日。章杏不好在傅家久呆,便由着魏闵文送家里去。
一路上,魏闵文都心神不宁。章杏只当自己没有看见。快临近家门时,魏闵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石头到底几时来盂县?”
章杏答:“就这两天吧。”
魏闵文又沉默了,微皱起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他的担心。他将章杏送到了魏家,又皱着眉头交待说:“如今哪里都不太平。你也要少出门。”
章杏应下来。魏家里还是一派和融,章金宝出去访友还没有归家,魏云海心里惦记着他在魏家庄的田地,寻思着什么时候才能归家去。叶荷香才从自家布庄里挑的一匹上好织锦,正预备着明日将巧手阁的师傅叫家里来。她见了章杏归家,立时拉了她,要章杏帮忙合计,到底做什么好。
章杏心中有事,顺着叶荷香的话敷衍说了两句。谁知道叶荷香不高兴了,说道:“你真是一点见解都没有。这料子哪能做窄裙?我看最好还是做襦裙好!我前几日就在刘记首饰铺里见过一位夫人带了两个女儿就穿着与这料子差不多的襦裙,那才叫好看呢。”
章杏于是闭紧了嘴巴。她不说话了。叶荷香更是看不顺眼,挥挥手打发道:“不过是让你陪你娘看个料子,你都不愿意。好了,好了,去吧,去吧,现在就如此,以后我还能指望你吗?闺女果然都是替别人养的。”
章杏顺势出来了。叶荷香一个人比划一番后,看着满屋的红绿,突然没了兴致。
到了半夜里,风大起来,有树枝敲打着窗,时不时啪啪作响。章杏原本就睡不着,这下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她也不想惊动他人,便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枝影在微光的映照下张牙舞爪。
时间悄无声息过去,天亮了。一夜风急,满院狼藉。章杏心知担心也没有用,她这里还有一尊大神要伺候。于是将谷雨叫来,细细交待一番了,遣了他去前院金耀身边伺候。
金耀倒是看不出异样来,多半都在街上闲看,茶楼坐坐,从不惹事,也没见刻意与谁交结。
谷雨每日过来回话,心里揣着一肚子狐疑。
又过了一日了,江陵变了天的事情终于传到明面上了。盂县巡防营联合通县晋州三县巡防人马在红莲教占了江陵后的第五日后重新夺回了江陵城。关于这事的细则则是流言纷纷,有说是原江陵巡防营首领请动这三县人马出动,再里外呼应,一举拿下江陵,也有说围剿红莲教的不仅仅是三县巡防营人马,还有淮南总兵大营的人。否则,只凭原来江陵巡防营首领也请不动这三县的巡防营来联手。
众说纷纭之下,谁也不知真假,然而,在盂县大部分人看来,这终究是件好事。
这么大的事情,连魏云海都知道了,他急慌找了魏闵文,让他赶紧去打听石头的消息。又慎重吩咐谷雨等人,不让他们往内院里说这事。
战事波及之下,个人生死实在难测。
谷雨讪讪应下来。一转身,还是将这事传给了章杏听。
家里有心不让她担心,章杏索性就装不知道了,反正要不了多久,石头就能回来了。
魏闵文将傅湘莲也接回了家。
次日中午,石头就到了盂县,与魏云海魏闵文说了话后,这才见到章杏。
章杏见他脸色有些发白,连忙让孙宝珠打了水来。石头脱了外衫,章杏果然发现他手臂上缠着厚布。伤药她是常备的,立时翻了出来。
石头呵呵笑着说:“就这点小伤,过两天就能好了。”
章杏没有理会他,只一丝不苟将他手臂上的缠布解开了。那伤像是刀砍所致,足有一指多长,伤口堆着黑乎乎草药,也不知道有多深。
“那红莲教主确实有几分能耐,明知敌不过,居然玩诈死,要不是我过去踢了他一脚,许是真被他糊弄过去了。”石头打小痞赖,又在土匪窝里长大,从不讲节气那套,对于他来说,事情的结果才是最要紧,至于中间玩什么花样,一概可以忽略。
章杏横了他一样,板着脸说:“坐好了!你既是想到他会使诈,又何必上去犯险?”
石头呵呵笑着,黑脸上不仅看不出伤痛,似乎还隐隐透着几分欢喜,笔直坐好,说道:“杏儿,你那铺子的掌柜,我给你找到了,人还活着。他伤得重,我不好将人往这边带过来,就留在江陵了。”
章杏将石头手臂上的伤口清洗干净了,见红肉深处隐隐能见到筋髓,便知这伤口离骨头已是不远。他这般满不在乎,那必是受惯了的。石头在西北比她在这里不知道要艰辛多少倍,一边要让沈怀瑾看到他,一边又要防着他们杀人灭口。沈家那窝子里也不是一团和气。他在夹缝里生存,每一点都要拿捏好了,不能太过太甚,也不能太软太弱。
偏生又身处西北边陲,打战如吃饭一样频繁,生死许就在转眼间。
“杏儿,江陵那边的铺子你还是不要再开了。”石头说道。
章杏手下一顿,她手头上米铺虽是占了大头,但是最主要的出息还是在江陵那边,尤其是玉石和商号这块,几乎是暴利了。有着西南马帮这条运输线,江陵那边的铺子几乎是稳赚不赔的。而盂县这边的米铺,库存虽多,粮价也高,她却不能大肆买卖——西北那边是要预先留着大头的。
况且,沈家就算是出钱来买章记的粮食,也绝对不会高过市价。
江陵的铺子要是不能开了,许是连盂县这边的米粮铺子的周转都会受到牵连。
每年五月的桃花汛快到了。江淮这里百姓既靠身边这条淮河生衍,也深受其害。今年雨水虽是不大,但淮河的水位却是不低,眼下里各地纷争不断,顾永丰与淮南总兵大营暗斗不休,这边只怕更无人管,谁知道到时候洪峰下来,这里又是何种惨况?
她手头上必须得有钱,有粮。
“是不是红莲教教主逃了?”章杏低声问道。
石头摇了摇头,“他落到我手里,还想活命吗?”
章杏将石头的伤口清洗好了,又捣药敷上了,一边问道:“你是担心顾永丰将你掺合在里面的消息透露出去?”
“顾永丰没那么蠢。我算是看清楚了,顾永丰可是将预先通县两县的巡防营管得如铁桶一样,晋州大概也是听他的。我是为他女婿办事的,他是不会将我掺合在里面的消息走漏出去。”石头摇头说道,“是红莲教,那红莲大王虽然死了,但也逃了不少人出去。而且淮南总兵大营也不是个好货。先前不吭不哈,眼见着快拿下江陵时,他们就出现了。依我看,江陵城里还有得乱,你还是留着盂县吧。”
章杏洗了手,道:“我听你的。”
红莲教成气候原本就依仗江淮底下百姓,在这场乱战里,总会有逃出去的。石头掺合在里面的事情若是有知情者逃出,难保他们不会拿章记泄恨。
对方在暗,他们在明,下阴手这事防不胜防。
伤口料理好,章杏又替石头整好了衣裳。谷雨在门口回话,席面已是备好了。
“我们马上就到了。”章杏一边给石头系扣子,一边回道。
谷雨下去了。石头不禁凑过来亲了亲章杏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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