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如今魏闵武的信还没有传来。

  章杏想了一夜,决定不再等了,她要动张天逸的那批东西。

  她瞅了机会,又去了一趟了山里,将山‘洞’里的每一个铁黎木箱子都打开看了一遍,发现里头也不尽是些稀世珍宝,也有一些金银‘玉’器是江陵这里能见到的。她斟酌良久,又将这些与先前所见几箱比较了一番,看出了其中的不同来。金银‘玉’器成品之间用过与没有用过的区别很明显,先前那些显然是后者。而后开几箱中明显是前者居多。她料这些大约是真正的张家之物,遂从其中翻淘了一些寻常的,带了出去。

  江陵的商行虽说是挂着她的名头,却是魏闵武的人在做,与西南那边是联通一气的。章杏虽是将东西带了出去,却不敢用在江陵本地。张氏的名头太了,她不敢大意。就将东西顺着章记商行与云氏商号的渠道让马帮带去了西南。

  她又将江陵这边商行与茶行‘玉’器铺子的出息都集中在一起,派了人送到盂县赵子兴手上。

  八月中旬,魏闵文到了盂县,只留了一日之后,就来到京口。

  章杏先问了他的打算,是否真要将云氏的重心挪到江淮这边来。魏闵武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你送过去的信,我已是看过了。如今江淮这里不比西南平静,云氏这时候迁过来,根基未稳,若是再逢大‘乱’,恐是倾覆之祸,还不如就留西南。那边咱们到底还是熟悉一些。”

  章杏松了一口气,她心里也是偏向魏闵武留在西南。她和石头已经跟沈家绑在一起了。沈家的日后谁也说不准,他们身边的人少一些,日后被牵连的人也会少些。

  不过西南那边的形势,她不清楚,若真是比江淮这里还‘乱’。那云氏挪过来也好。毕竟江淮地处中原腹地,要真是大‘乱’,也不会先从这里开始‘乱’。这里只有一个淮阳王府,且旁边还有个淮南总兵大营盯着。其他西南西北河源都在边界上,驻守有大量兵将。若天下‘乱’起,这几处的势力太容易割据自成一王。

  他们不过寻常百姓。就图能过安稳日子,自是哪里太平就往哪里去。

  章杏点了点头,又问道:“二嫂怎么说?”云氏商号如今虽是魏闵武当家,却到底是姓云,云锦澜的看法至关重要。

  魏闵武答道:“她跟我想的一样。”

  章杏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来。

  魏闵武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章杏笑着说道:“二哥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魏闵武也笑了起来,心里的犹豫一散而空,说道:“你与淮阳王府的顾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杏与淮阳王府的事情,魏闵武先前就听魏闵文说过。不过他来之后,这事已经平息了。他心里虽是有些警惕,但远不如魏闵文这么重。

  章杏不知道魏闵文跟魏闵武说了多少,她跟顾惜朝的事情,表面上其实也没什么。她垂下了脸。

  魏闵武连忙说:“你要是不想说。不说也罢,二哥也只是在盂县遇到了一位做‘玉’器的刘姓掌柜,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与你认识。我后来打听,才知道他是淮阳王府在盂县的大管事。”

  魏闵文跟章杏上过青‘蒙’山,又一道在漳河镇躲灾多日,早就看出顾惜朝对章杏的心思。对这事,他从来都是不赞成的。他们这样的人跟淮阳王府的‘门’第隔了十万八千里里,她妹妹进了淮阳王府。顶多就是妾氏。给人家做妾,那过得是什么日子?

  后来淮阳王府找上‘门’来。章杏不愿,魏闵文坚定站在她这一边。

  魏闵武在盂县不仅遇到了刘海。还遇到了叶云兰。顾惜朝一走了之,身边的几个伴当也跟着不知去向。因为这事叶云兰先是在老王妃、王妃跟前丢了脸面,还累得自己儿子也下落不明。她心里对章杏一家子恨透了。若是刘海拦着,王府那边有话传来,她早就寻过来找麻烦了。

  这次在街上叶云兰遇到了魏闵武。魏家两兄弟如今在盂县也都算得上一号人物,尤其老二魏闵武更是西南第一商号的大东家,手下的马帮就有十几支。在商的货商来往,有靠船的,也有靠马帮的。刘海经人引荐,知道了魏闵武。叶云兰郁积在心,忍不住出言讥讽了几句,被刘海打岔引了过去。

  魏闵武能在马帮站住脚跟,自又不是庸辈。当面受了‘妇’道人家几句讥讽,并没有立时发作,一回去,一边遣了人出去打听,一边找魏闵文问究竟。

  魏闵文先前虽是跟他说了一些,却说得不多,顾世子离家的事情,魏闵文和跟他合计过,两人都觉得这事不会是因章杏而起的。然而这回被叶云兰讥讽了几句,魏闵武却是不相信先前的想法了。

  魏闵文怎么也不肯多说,只让他日后不要再与淮阳王府的人搅合在一起。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淮阳王府的顾世子居然真是因为他妹子离家出走的,惹得淮阳王大怒,还言道,要断绝父子关系。

  魏闵武确定了这事,吓了一大跳,连忙又找魏闵文。若事情真这样,那他们与淮阳王府的梁子算是结定了。

  儿子跑了,人家老子大怒,要与不成器的儿子断了父子关系。可儿子他娘还在,人家随随便便伸个小指头,就够他们难受了。

  魏闵文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质疑起他这边消息的准确‘性’来。魏闵武懒得再与他哥扯这些,直接就来了京口。

  章杏轻声说:“二哥所说这位刘掌柜与我沾了几分亲,他夫人与我娘是同族同宗的姐妹。”

  魏闵武讪讪笑了笑,这些他早打听到了。他还知道章杏这位姨母因为儿子的事情,早就想为难叶章魏几家。只是被刘管事拦了,才没能出手。魏闵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咳一声,说:“杏儿,你知不知道?我听说这顾世子离家出走了!”

  章杏听了一愣。抬起头看魏闵武。魏闵武又干笑了几声,说:“这事已经有大半年了。”

  章杏眉头皱了皱。自她嫁进了李庄村,就再也没有听过淮阳王府的相关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也就是约莫去年年底时候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一点音讯也不知道,估计是她的两个哥哥与石头有心要瞒着她了。

  魏闵武见章杏不说话了。眉头还轻皱了一下,他心里立时有种做错了事情的感觉——瞧他这猪头,他妹子都已经嫁人,还提着些过去的事儿干啥?

  魏闵武又讪笑说:“也难怪,你嫁了人之后。没几天就来了这里,那些事情自然是不知道了。”

  章杏知道魏闵武这是为他们隐瞒自己找理由,她原本就没有怪他们的心。路是她自己挑的,无论什么样的后果,理应由她承当。章杏想了想,问道:“二哥是觉得顾世子是因为我才离家出走的吗?”

  魏闵武一愣,随后讪讪笑起来。他先前也派人打听过,却是没打听出什么名堂。他跟魏闵文一合计,两人都觉得淮阳王府顾世子离家这事不能赖在他妹子身上。可是这回,他却是不肯定了——顾世子身边的伴当也一起失踪了。叶云兰都不顾亲戚当面讥讽,由此可见,这事是十有*了。

  章杏默了默,又低声说道:“如今这形势,我不说,二哥你心里也一样有数。这年头一年比一年‘乱’,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大‘乱’起来。咱们还是平头百姓。淮阳王府身处高处,只怕更有此感。若真是大‘乱’起来。江淮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虽是许一时还闹不这里来,但假以时日,这里一定难以幸免。淮阳王府矗立江淮一带数百年,江淮大‘乱’,他们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偏生离淮阳不远还有座总兵大营,淮阳王府若不想办法从外面突破,那在大‘乱’里只怕就是个任人宰杀的困兽。淮阳王府能在朝廷的耳目之下存在这么多年,又怎么会看不透这些?顾世子这时候离开未必不是淮阳王暗地筹划的结果。”章杏顿了顿,又说:“到底是唯一的嫡子,淮阳王再不喜顾世子,也不会放出断父子亲情的话来,他说这话,那是为了日后呢。”

  魏闵武听得愣住,想了良久,猛地一拍桌道:“难怪呢!我就说顾永丰既是都放出那样的话来,怎地不将咱们也一并发作了呢?原来这老狐狸只是拿了咱们背黑锅,不好意思再出手罢。”

  章杏‘插’嘴说道:“二哥不要忘记了,淮阳王府的大小姐嫁的是谁?”

  魏闵武又愣了愣,恍然道:“你是说西北沈家?”

  章杏轻点了头,顿了顿说:“石头到底是西北军中的人,且还是沈二爷带进去的。”

  章杏也不敢说得太明白了,沈家如今按兵不动,定是有了下一步的谋算。她跟石头如今坐上沈家战船,一些事情还是不易透‘露’太多。

  这么多年的谋划了,沈家是必反的,淮阳王嫁了个‘女’儿到沈家,沈家若是反起,淮阳王府定是难以幸免。他们虽是有钱,江淮这地里人脉遍地,却手头上并无多少兵将,偏旁边还有个淮南总兵大营盯着。

  淮阳王顾永丰不是庸碌之辈,他既是有胆跟沈家结亲,定是不会做手脚被缚的困兽。顾惜朝此番出走,看起来是胡闹,但其中肯定有淮阳王的推‘波’助澜。唯一的嫡子离家出走,就算是再胡闹,人总得要找回来吧,顾永丰却顺势放出这样的话来,这是存心要让儿子离开这里呢。

  而魏闵武果然被章杏误导了,说道:“你是说,顾永丰没有找咱们麻烦,是看在沈二爷的份上?”

  章杏没有否认。她也觉得这其中有沈怀瑾的人情在。当然,也要他们够分量,沈怀瑾才会多看他们几眼。要是几年前,他们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魏闵武想了一阵,点了点头,说道:“理应是这样的。”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杏儿,你觉得沈家真的要反吗?”

  章杏点了点头。魏闵武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听说当今圣上的龙体近年来越发不济了,太子行为也越发嚣张,前些时候还斥责武原侯严成忠用兵不利,夺了他大将军的帅印,改洛勇为宣威大将军,前往河源剿匪。”说到这里,又对章杏解释说,“武原侯严成忠是严贵妃的兄长。九皇子就是严贵妃所出。”

  京口虽是个小镇,却是联通南北的要道,章杏这段时间在京口这里,也听了不少朝廷的事情。当今圣上共有九个皇子四位公主,前后两任皇后。其中大皇子生母不显,二皇子为元后所出,十几年前就立为太子,如今已是快近四十了。

  现任皇后为元后嫡妹,却只养了两位公主。其他几位皇子中,五皇子生母为萧淑妃,奈何先天有不足之症。六皇子生母为德妃,娘家也显赫,镇南侯府沐氏。是与西北忠勇侯沈家并肩的两大武侯世家之一。不过这位六皇子大前年的时候从马上掉下来,扭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去。

  还有位九皇子是严贵妃所出,还在总角之年。因是幼子,备受当今圣上宠爱。除了这几位,其他几位皇子要么生母不显,要么势力太单,章杏在京口鲜少听得这几位的事迹。

  太子殿下的事情,章杏听得是最多了。许是年岁缘故,这位太子殿下这些年显然着急了一些,屡屡做些越矩的事情,譬如扶持母族承恩侯赵氏,也譬如这回的训斥武原侯严成忠。章杏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已是有些疯魔了,外面‘乱’象四起,他不琢磨着将外‘乱’平息,尽是在内里折腾,只怕是坐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也不大会是个明君。

  然而,这一些她也只能在心里猜测,到底跟她隔了十万八千里。不管是太子殿下赢了,还是九皇子胜出了。他们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这么多群狼早就磨好了獠牙,等着找下口的机会呢。他们要做的就是这场厮杀之中存活下来。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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