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蜘丝马迹里推断真相原是章杏最擅长的,但是这次她却猜不出来面前院子里是哪路人马。从上青‘蒙’山到眼下,他们遇到的两拨人马所作所为全是奔着斩草除根目的来的,像这样下个套子等人入瓮,怎么看都不像是先前他们遇到的两拨人马的所做?
顾惜朝低声说道:“那小子恐怕不妙了,章杏,咱们还是先离了这地,等我邀些人手,咱们再来这里,我保管里面的人,无论有多少,一个都逃不掉。”
章杏摇了摇头,她丝毫不怀疑顾惜朝能在几里外的晋安城邀到人手,但是等他邀来了人手,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对于布下这瓮中捉鳖局面的人来说,两个王府丫头和一个小土匪,还不值得他们久等冒险。
“那,那你要进去?”顾惜朝皱着眉头说,“这房子肯定有古怪。”
章杏又摇了摇头,镇静说道:“我不进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也要有几分本事才行,就她这样的,进这屋里十有八九下场跟石头一样。
念头转过,章杏取下肩上的包袱,拿出油纸包着火石,转头低声对顾惜朝说道:“你帮我将那边的堆的干柴抱些过来。”
顾惜朝看到章杏手中的火石,不禁‘露’出惊‘色’来,说道:“放火?好主意。”他说着连忙猫着要过去,轻手轻脚将不远处堆放的柴火抱了一大把过来。
章杏也抱了一把过来,两人将柴火堆排成一条线连在稻草堆与篱笆间。
这时节天干物燥。农夫家里的干柴都是去年晒了一季稻草,且又挨着篱笆近,那篱笆也就是竹子木材‘插’成的,就是十分紧密,里外看不清楚。章杏点了火石,那火石顺着风一下窜到不远处的稻草堆上。稻草堆烧了起来,火势形成了规模,浓烟滚滚。那篱笆院墙很快也跟着烧了起来。
章杏和顾惜朝早跑远开躲起来了,那火烧了一阵子,秦寡‘妇’家总算有了动静,一个约莫三十来岁,风姿犹存的‘妇’人打开院‘门’出来了,见了大火,妈呀一声叫,惊慌喊道:“着火了,着……”
她话音还没有落。章杏看的分明,一只手突然从‘门’里伸出来,捂了她的嘴巴。就将她提溜进去。那变化只在眨眼间。
顾惜朝以为章杏没有看见,连忙推她。章杏则低声回道:“我也看见了,先别急,他们一定会出来。”
果然,那秦寡‘妇’被提进去之后没多久,那‘门’口就冲出了二个提着水桶的人来。衣装倒是与寻常走夫差不多,只瞧着略齐整些,动作迅速敏捷。
但是章杏早就将这些算在心里,放火时连同旁边稻草堆一起点的,那稻草堆足堆得有小山高。一旦烧起来了,不说火势。光那浓烟就阵势惊人。
安静的村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不知从哪里窜出七八个人来,都围在秦寡‘妇’家‘门’口,急切说话。
“到底出了什么事?二爷呢?”
“谁放的火?主子可有事?”
“快灭火,二爷还在屋里呢。”
这些人正纷说着,秦寡‘妇’屋里又走出了一堆人来,居中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公子,生得俊雅不凡,气质尤其端雅,便是在这般滚滚浓烟之中也不见丁点慌张。
顾惜朝见了这人不禁脸‘色’一变。但是章杏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变化,因为她还看见了石头和章桃。石头的双手被捆在背后,鼻青脸肿,身上的衣裳也是十分狼狈,显然进屋后挨了好一顿揍。他身后还站着两人,皆是面‘色’森冷,一看就知非是一般人。
而章桃就站在距离那少年公子不远处,虽是面‘色’惊慌,但身上齐整,看着倒没受多大磨难。她搀着一个高挑‘女’子,那‘女’子面带青纱,袅袅娉娉。
章杏盯着石头和章桃,心中更是着急,这周围足有一二十人,且个个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她怎么救人?只可惜她虽是放了火,将屋里的人‘弄’出来来,但是场面还是不够‘乱’,她还是没有办法下手救人。
那边在众人拥簇下的少年公子四下看一通,微微一笑,略离了秦寡‘妇’家远些,往后看一眼。拿着石头的那两个冷面人立时将石头揪了上来,跪在地上,其中一人张开枯瘦的五爪罩在石头的脑‘门’顶上。
“放火的朋友‘露’个脸吧,若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这位小兄弟的忌日了。”少年公子脆声说道。
章杏在心里暗骂一句该死,石头的生死在她心里自然重要,可在这伙人心里,怕是什么也不是了。不过,她不得不站出来,顾惜朝却没这个必要了——这位世子爷干系太大,留着他出去,许是他们也会跟着有一条活路,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那她跟石头章桃就算是活着逃出去,那日后也必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章杏转头正要嘱咐顾惜朝,让他躲开些,再见机开溜,却看见顾惜朝居然已经站了起来,脸‘色’十分奇怪。
章杏冲口说出:“你,你干什么?”
顾惜朝站出来了,那边的人自是都看了过来。那少年公子脸‘色’明显一愣,喃喃叫道:“惜朝,是你?”
顾惜朝喊了一声:“沈二哥。”
章杏这才知道原来顾惜朝与这伙人熟识,她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既是认识,那就好办事了。保住他们几个人的‘性’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顾惜朝已经大步过去了。章杏慢慢走在后面,暗自度量。能与顾惜朝这般称呼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了,姓沈的,沈二哥——章杏一下子远在西北的忠勇侯府。
顾大小姐的夫婿不就是姓沈,且排行老二来着?
莫非顾惜朝口中的这位沈二哥就是他——制造整件事情的辽远忠勇侯府沈大公子沈怀林的弟弟、淮阳王府顾大小姐的未来夫婿沈怀瑾?
章杏心中震惊,先前的庆幸‘荡’然无存。
顾惜朝已经走到沈二公子的旁边了,一边与他说话,一边看向慢腾腾过来的章杏。
章杏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几双目光,她压住心中震动,低着头走到顾惜朝旁边来。
“惜朝,这位是……”章杏听到那沈二公子问道。
“哦,她,她叫章杏。”顾惜朝说,“沈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二公子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拍了拍顾惜朝肩膀,问道:“这火是你们放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里面……”顾惜朝回答说。
沈二公子仍是笑了笑,又问道:“你这回是不是又瞒着王爷出来的?”
顾惜朝讪讪笑了笑。
沈二公子看了一眼后面‘蒙’着青纱的‘女’子,又拍了顾惜朝的肩膀,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顾惜朝忍不住看了章杏一眼。
章杏这时候哪里不敢抬头。搀和到这种辛密里,可没有什么好下场,不管这沈二公子眼下知不知道章桃搀着的那‘女’子是真的顾大小姐还是假的顾大小姐,不管他以后还愿不愿意娶那顾大小姐。这种事情沈顾两家绝对不会让太多人知道的。
她还想活下去,那自然存在感小越好了。
三辆马车赶了过来,沈二公子往旁边随从看了一眼,那随从立时走到章桃与那‘蒙’着青纱的‘女’子面前,恭敬说道:“请小姐上车。”
章桃自然早就认出章杏了,只是一来她们两人隔得有些远,二来章杏不敢暴‘露’太多,总是低着头,章桃便是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听见那随从让她们上车,她更是忍不住频频看章杏。
章杏知道章桃在看自己,她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自己原本是想带着章桃远离淮阳王府那个深潭,可是到了现在,她觉得连自己都已经难以脱身了。
而且还将石头也牵连进去了。
章杏不看章桃,章桃也不敢说话,这当下只得搀着那青纱‘女’子上了马车。
沈二公子见顾惜朝频频看章杏,看了身边随从一眼,就邀着顾惜朝上了另一辆马车。
那随从让人给石头松了绑,招呼石头与章杏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石头一上马车,就挤到章杏身边来。
不知道是被打的太厉害了,还是跪得太久了,章杏发觉紧紧挨着自己的石头在索索发抖,虽是鼻青脸肿,看得不真切,她仍觉得他脸‘色’古怪,隐隐透着股害怕。
石头会感觉到害怕?这观感连章杏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
可是他们所乘的马车除了他们两人,还挤进来另外的两人。章杏的目光在对面那人干瘦如铁爪的大手打了转后,将心里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马车开动了,外面马蹄声踢踏不断。章杏将所有心思都压了下去,她知道眼下他们的生机只寄托在顾惜朝身上,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要抛弃了。
石头靠在她身上,身子微微发着抖,手慢慢‘摸’过来,‘摸’到章杏的手后,就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章杏这才发现石头的手一片冰冷。她实在忍不住转头看了石头一眼。石头靠着她,一张已是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独一双眼睛还是好的,而在这双貌似泛散无神的眼睛,章杏看到另一种深深的情绪——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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