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看了看冯冉,自从化妆品事件出现后,冯冉曾经找过丁一,说李局严厉地批评了她,说她进货的时候没长眼,再出现这样的事故就不用她的化妆品了。她还跟她说,让她不要再给她扩大知情范围,冯冉尤其提到了雅娟,说雅娟到处给她嚷嚷,弄得她在百货商场的化妆品生意都不好做了。
丁一知道,冯冉在百货商场的两组化妆品柜台生意非常火,每年各个单位举办文艺活动所需的化妆品,冯冉几乎全包了,就是电视台一年几次大的晚会也会购进许多化妆品。如果她的化妆品出现问题,肯定会影响她的生意。丁一当时也没有考虑到这么多,脸上过敏后,雅娟就跟着她到了医院,当天正巧赶上雅娟请领导们吃饭,她很注意了,回来后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有人听说后问她是不是化妆品过敏,她也没肯定说是化妆品的原因。很明显,冯冉不瞒丁一当时的举动,她说凡是化妆品有了过敏反应,只要停止使用,问题就自然消失,用不着去医院,还说宋姨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宋姨谁都没跟说,而是悄悄告诉她说进货的时候小心点,冯冉说直到现在她都感谢宋佳玉。丁一被说得的很是不好意思,她解释说,自己当时也不能确定就是化妆品过敏的,所以才去的医院。后来就有人告诉丁一,说冯冉在背后议论过她,说温局喜欢她,宠着她,什么出头露脸的事都让她去,电视台快搁不下她之类的话,雅娟也告诉过她类似的话。丁一听了,感到很无辜,但是她的性格又天生的不会去计较什么,要怪,就怪自己这张“敏感娇嫩型”的脸。
有了这样的议论,丁一在以后工作中的确很小心,尽量不做出头的事,这会听温局说让自己写新闻稿,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不是新闻部的人,如果写了稿子,会不会被冯冉嫉妒,她就说道:“温局,新闻稿我写不大好,要不您让别人写……”
温庆轩看了一眼丁一,又看了一眼冯冉,很有兴趣地说道:“不是你写就是小冯写,反正你们俩得有一个写的。”
冯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她伸手抱着丁一的胳膊,亲昵地说道:“丁姐,你这就不对了,谁都知道我写稿子不行,再说,市委书记是在你们那边,他干了什么我也不了解情况呀?”
丁一的脸红了,冯冉说得非常有理。
李立沉着脸说道:“别推三推四的了,哪那么多事。”
温庆轩说:“写这个稿子时,不要那么复杂,突出市委的决心和对这项工作的高度重视就行了,因为咱们还有专题,还有张市长的电视讲话。”
丁一不再说什么了,她来电视台这么长时间,在工作上还没有被领导和同事们不满意的时候。
其实她刚才真正发愣的原因不是在琢磨稿子怎么写,是因为看到江帆的原因。江帆脸上的表情很憔悴,而且胡子也没刮,眼圈都是黑的,她的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担忧,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自从袁小姶找了自己后,丁一就更加注重跟江帆的接触,以前,在江帆的生活中,几乎没有袁小姶的影子,江帆也从没有让袁小姶的影子出现过,所以丁一和江帆的交往几乎没有什么顾虑,尽管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那很抽象,抽象得她很少考虑过这个人,也因为江帆说过这些问题是他的事,交给他自己解决。可是,作为江帆妻子的袁小姶找到丁一后,情况显然就不一样了,她手里的照片表明,她早就注意到丁一这个人了。此时,妻子的形象是那么具象、那么真实地存在于江帆的生活之中,存在于她和江帆之间,而且是这么鲜明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警告自己不要再往江帆跟前凑,从此以后,再跟江帆交往,感觉就不再那么纯粹了,也不再那么心安理得了。无论他们的婚姻出现了什么情况,无论江帆爱的人是谁,自己都是一个不该出现的角色。
从万马河岸回来后,他们还会在深夜通话,但是彼此都很小心,谁也不去触碰那道敏感的墙,江帆唯恐伤害到丁一,丁一也唯恐让江帆感到为难,每次通完话,彼此的心情都不轻松,多么要好的恋人,一旦彼此有了某种小心和顾虑,就做不到畅所欲言、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恣意肆谈的境界了。
丁一是这样,江帆肯定也是这样。丁一完全明白江帆这样做的用意,他是有意给她的生活留下空间,让她自己选择,而丁一是不想让他为难,也给他足够的空间。有的时候,彼此善意的体谅和尊重也能产生距离,能让感情逐渐变淡,变凉……这个过程,没有人能好过。她刚才看到江帆时,他那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疲惫就证明了这一点。想到这里,她感到有些胸闷,也可能是李立他们抽烟太多的原因,眼睛有些酸胀,她小声跟冯冉说:“我出去一下。”起身,就去了洗手间。
碰巧的是,丁一在洗手间里,意外地碰到了江帆,他也正在洗手。丁一冲他笑笑点点头,就到了另一侧,低头拧开了水龙头,不敢抬头看他,因为自己的眼里此时肯定充满了惆怅,她不想让他看见,更不想让他洞悉到自己的心灵,就这样低头假装洗着手。
江帆边洗手,边从面前的镜子里看着丁一,从丁一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她眼里的忧伤和惆怅,这些东西都不应该是今天的工作带给她的,肯定是她看见了自己,或者昨晚她有可能给他打电话,没找到他,他明显感到丁一消瘦了不少,以前无论在任何场合,只要见到他,眼睛里都和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笑意,多情的目光还会追逐着他的身影,这些,别人可能感觉不到,但是江帆能感觉得到。最近,很少见到她眼睛里流露出这些了,更多的是小心。这和当初那个快乐天真、纯情自然的小鹿有很大的区别,他不希望他的小鹿变成这样,他努力想将快乐还给她,但是,有些问题眼下解决不了,无论他怎么做,都像巫婆手里的糖果,所以,江帆也很苦恼。
等丁一抬起头时,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镜子。那里,已经没有他了,他已经走了。
她的心里突然失落了许多,她的眼睛一酸,压抑了半天的眼泪还是默默地流了出来,她赶紧低头洗脸,直到镜子里的自己恢复了常态,才回到酒店的房间。
江帆也是鬼使神差,他们的房间里有卫生间,不知为什么,看见丁一后,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牵挂,这种牵挂完全不同于想念,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来,要知道,他的同僚们都在为怎么度过基金会眼前的危机而献计献策着,而他却因为惦记着一个女孩子,或者是希望再看见她一眼,居然于他的同僚们不顾,开了小差,假借上卫生间的名义出来了。似乎是心有灵犀,就在他洗手的时候居然真的碰见了丁一。
袁小姶今天来他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前两天还说她陪父亲去省城参加老战友的生日宴会,怎么突然来到自己办公室了?他没有问,他知道袁小姶会主动申明自己来找他的目的的,这一点是基于多年来对她的了解。
原来,上次袁小姶父女俩邀请江帆去省城的事被江帆婉拒后,父亲就建议女儿来亢州工作,目的就是弥合跟江帆的关系,当然父亲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没有说,但是袁小姶能理解,那就是对江帆也起到监视作用。袁小姶并不同意这样做,她在京城吃喝玩乐都很方便,怎么能跟江帆到一个乡下的小县城工作?但是随后她就计上心来,认为父亲这个建议很好,最起码可以进一步试试江帆。于是,袁小姶就心血来潮,一大早就开着星光公司给她这个顾问配备的宝马车,顺着高速路就直奔亢州而来。
凭良心说,袁小姶找丁一,也不完全认为江帆跟丁一有男女关系,上次丁一解释说是在政府办工作期间的事,而且还有别人,这和江帆说得话不谋而合,也和自己掌握的照片情况相符,但是尽管如此,也说明她和江帆是走得比较近的人,也要引起高度重视,所以才对丁一发出了警告。当丁一见到照片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看,袁小姶知道江帆没有将照片的事告诉过丁一,丁一应该不知道,这一点袁小姶深信不疑。她了解江帆的性格,也了解江帆的为人,所以真要让她就认为他们俩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她心里也勉强。当初这张照片是怎么炮制出来的,又是怎么剪裁的,袁小姶自己一清二楚。
袁小姶到的时候,江帆也刚来到单位后不久,秘书金生水就把袁小姶领了进来,江帆很奇怪,看了她一眼,没理她,继续低头签阅文件。
金生水给袁小姶沏好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说了声:“您喝水。”就要退出去。
袁小姶说:“小金,等一下,我给你带了小礼物,看看喜欢不?”说着,就递给金生水一个有着金属颜色的小盒子。
金生水接过盒子,知道里面是一块手表,他没有打开,看了江帆一眼,说道:“您太客气了,我不要。”说着,就双手把这个盒子放到袁小姶面前的茶几上。
袁小姶又重新拿起装有手表的盒子,塞到金生水的手里,笑着说道:“你这小孩儿,也不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是否喜欢就说不要,你不用看你们市长的脸色,你不收下才是不给他面子呢,是不是,帆?”
江帆抬头看了一小金,没有表态,合上文件夹就出去了。
金生水尴尬地跟袁小姶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做什么,不能要您的礼物。”说着,就把这个这个盒子放在了袁小姶面前的茶几上,也走了出去。
袁小姶很恼火,但是又无从发泄,等江帆再次进来的时候,她冷着脸说道:“你的人都不敢沾我,是不是你提前做工作了?”
江帆一愣,随后淡无表情地说道:“你最好给我身边的人一人送一个照相机,再给他们逐个布置一下任务,那样他们就会收了。”
袁小姶的脸一红,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为什么总抓住这事不放?”
江帆看着她,说道:“我还有要紧的工作,你来有事?”
袁小姶说:“我没有跟爸爸去京州,爸爸说你不去也就不让我去了。”
江帆没有说话。
“另外,爸爸已经同意我调亢州来工作了,这样也好照顾你。”
照顾?江帆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说道:“你随便吧。”
袁小姶没想到江帆是这个态度,尽管他这么说,但是口气冷的像冰,哎,爸爸也真是的,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她就有些气恼,说道:“那你说,我到哪个部门工作?”
“那是你的事。”江帆淡淡地说道.
袁小姶说道:“如果我就要求在政府办工作呢,我现在也是处级,处级在政府办工作应该不成问题,给你当个秘书长怎么样?”
“好。什么时候办调动手续?”
袁小姶一愣,她摸不清江帆的底,就梗着脖子说:“你要是同意,我今天就去锦安找你们领导,也就是翟叔叔。”
“好,一块去,走。”说着,江帆就站了起来。
袁小姶怔怔地看着他,刚才明明是江帆不欢迎自己调过来,这会怎么这么痛快了,就说道:“我办调动,你干嘛去?”
江帆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玩味地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你调进,我调出,就这样。”
“江帆,你混蛋!”袁小姶突然暴怒,说道:“你怎么油盐不进!我已经够屈尊的了,你还要我怎么着?”
江帆心一横,说道:“你骂吧,我还有事,如果不解气的话,站到楼道里骂最好。”说着,双手一背就出去了。
袁小姶干张着嘴,愤怒地瞪着眼睛,半天不知说什么好,她暗暗咬牙,在屋里冲着江帆背影嚷道:“你混蛋!混蛋!告诉你,我就是不离婚,拖死你!”说着,随手拿起面前茶几上的水杯,“嘭”地摔在地上,又拿起刚才给金生水那个盒子,气急败坏地照着江帆老板桌后面的书橱砸去,又听“嘭”的一声,一块玻璃落地,碎了。那块时尚精致的手表滚落在地上。
金生水推门进来,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片,又看看袁小姶,什么都没说,拿起扫帚就去扫地上的碎玻璃片,袁小姶站在地上,看着他要扫到自己的脚下了,一脚就踢飞了金生水手里的扫把,瞪着他,恶狠狠地说道:“狗腿子!”
金生水哪见过这阵仗,他几乎蒙住了,愣愣地看着她。
袁小姶拎起沙发上自己的高档名牌包,冲着他又“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出走,还是不解气,走到江帆桌子前,扬起胳膊,随手一划拉,刚才江帆看的文件夹和水杯就被她划到了地上,然后扬长而去。
金生水呆了,心说:“我的妈呀,太厉害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高铁燕进来了,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片,问道。
金生水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说道:“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说着,就赶紧弯腰,先把市长不锈钢的水杯捡起,件。
张怀听到动静也进来了,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和碎了的书柜,说道:“小金,怎么搞的?”
金生水说:“是我不小心,我马上收拾。”
张怀喝道:“你没长眼睛,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
金生水不再说话,连忙拿起地上的扫把,去扫地上的碎玻璃片。
高铁燕看了一眼张怀,没说话,就出去了。张怀也出去了。等江帆回来后,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只是书柜的玻璃还没有来得及按上,他拿起杯,想喝水,才发现杯子已经凹陷一小块,他就有些纳闷,举着杯子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怎么磕的,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后,金生水手里托着一块玻璃进来了,江帆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了?”
金生水说:“我刚才不小心,把书柜的玻璃碰碎了。”
江帆看着他手里的玻璃,又看了看自己的杯子,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拿着水杯的手就有些颤抖,他说道:“是她干的?”
金生水笑着说道:“是我刚才扫地……”
江帆放下杯子,痛苦地说道:“小金,这玻璃不按了,你去找工具,把书柜上的玻璃全部卸掉,另外,我屋里所有的水杯都换成纸杯,我也用纸杯。”
“市长……”金生水叫了一声,有些难过地看着他。
江帆挥了一下手,说道:“照我说得做。”
金生水听了,就拎着那块玻璃出去了。
金生水中午没有跟江帆他们去酒店吃饭,他在机关食堂吃的,吃完后,他果然按照市长的吩咐,从电工那里找来了钳子、螺丝刀等工具,就要卸书柜上的玻璃,曹南进来了,他说道:
“小金,你在干嘛。”
金生水看见曹南进来了,说道:“市长让我把书柜上的玻璃都卸掉。”
“为什么要卸掉?发生什么事了?”
金生水说道:“书柜上的玻璃打碎了一块,市长说索性全部卸掉,以后就没得的打了。”
“是她老婆干的?”
“嗯。”金生水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曹南生气地说道:“成何体统,不卸,把那块也装上,我们装上就是让她砸!”
“那,市长要是……”
“听我的,他也就是那么一说,气话!”
曹南就帮助金生水把那块玻璃按上了。
上午,通过工作人员做工作,基金会的风波暂时平息了下去,下午,两个基金会仍然没有开门,但是大门口却张贴出了一张大海报:告全体股东书。这张海报的大致意思就是政府保证支付股东的现金;超过两万元的要申报;不要轻信小道消息;对于那些定期的储户,提前支取的话利息就会吃亏,另外还特地向大家解释基金会目前运转正常,它是国家和地方政府组建的金融机构,不是说倒闭就倒闭的,等等。加上晚上张怀代表市委市政府做的电视讲话,在电视台的各个时段反复播出,亢州新闻也反复播出了这条新闻,政府在短时间内的快速反应,的确安抚了人心,尤其是那些拿着定期存单的人,就有些犯算计了,如果支出,利息几乎就没什么了。不用说别人,寇京海的妻子就给彭长宜打电话,说道:
“兄弟呀,我看了电视了,好像没什么问题,不然你跟小李说,我那钱暂时先不支呢,我明天去她那儿把存折拿回来。”
这个电话是彭长宜晚上到家后接到的,彭长宜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道:“嫂子,明天你将是第一笔取款的人,我没有时间跟你倒腾,也不想跟你揪心扒肝地惦记这点钱,我还想多活几天呀,你取也得取,不取也得取,你要是心疼利息,我给你补。”
对方朗声大笑,说道:“好好好,嫂子我听兄弟的劝,明天开门我就去基金会等着去。”
彭长宜挂了电话后,又给李春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明天务必想办法把这笔钱取出来。李春雪说没有问题,她已经安排了,明天让她拿钱就是了。
沈芳今天新买了一个电饭锅,正在研究说明书,她在旁边听出了门道,就放下说明书说道:“彭长宜,你怎么这么不是东西?”
彭长宜吓了一跳,说道:“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我们领导找我帮忙你不让管,怎么寇京海的钱你让春雪管了?”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才想起这茬儿,他说道:“你应该记性不会这么差吧?寇京海的两万块钱当初是给我顶入股的,算是借给咱们的钱,我让他们支,他们贪图高利息就是不支,你想想,如果要真出了事,咱们心能安稳吗?我为什么不让你管你们领导的钱,也是有道理的,基金会肯定会有纪律,严格他们内部职工兑付现金,再说,如果你管了领导的,你那些同事再找你怎么办?你总不能只管当官的不管同事们的吧,你管得过来吗?”
沈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鼓了鼓劲,也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就赌气说道:“反正你总是有得说。”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是我有的说,就是这个道理,你可以找个明白人评判一下,看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沈芳也知道男人说得有道理,就是不服气,重新坐在沙发上,拿起电饭锅的说明书,赌气说道:“接点水来。”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接水干嘛?”
“试试这个电饭锅漏电不漏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