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5章老教授替女来请他

  彭长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才发现早上那个姑娘给自己泡好的茶水早就凉了,而且杯子里飘着一层金属般的茶锈,尽管很渴,但是没有喝的**。

  他倒掉了茶水,重新倒上了一杯白开水,他忽然就想起丁一泡的茶,味正,好喝,而且涤荡精神。

  想到这里,他才想起要回刚才那个电话,于是就给干部科打回了电话。

  “喂,您好,请问您找谁?”是丁一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

  听到这个声音,彭长宜的心里很是舒服,他故意说道:“我是彭长宜,谁呼我。”

  “科长?您好。”丁一的语气里流露出了惊喜。

  “你好啊小丁。”

  “好,科长,是小郝呼您,可是他现在不在办公室。”

  “哦,你知道他找我干嘛吗?”彭长宜问道。

  “知道。”丁一说道。

  “呵呵,干嘛?”

  “要不等他回来跟您说吧。”

  “你说吧,我一会还要开会。”

  “是……是这样,我的……那两幅字,刚才被拍卖了……”丁一支吾着说。

  “哦,恭喜你,是不是想请我吃饭呀?”彭长宜不等丁一说完就猜到了郝东升的用意。

  “他们说让我请客,还说要把您叫回来。”

  “好,等我有时间给你们打电话。拍了多少钱?”

  “不是想象的那样拍,我跟您说过,是他们不懂,我当时不在场,我准备把这钱退给人家。”丁一解释道。

  彭长宜乐了,说道:“你要是怕钱咬着手,就捐出来请客吧?”

  “科长,您别取笑我了,我都跟您说过了,爸爸说也就是值一百元钱。感觉不该要这钱。”

  “要,干嘛不要……”彭长宜还要说什么,见党办主任王学成进来,就说道:“好了,下来再说,拜拜。”说着挂断了电话。

  王学成说道:“彭书记,朱书记叫你过去开会。”

  彭长宜点了一下头说道:“好的。”说着,站起身拿着笔记本就往出走。

  姚斌曾经跟彭长宜说过,这个王学成早就在争取北城副书记这个角色,但是终究没有达到愿望,姚斌还说他的心眼不宽。

  彭长宜也觉得王学成的笑容里有些假,语气中有不得不客气的成分。

  快到朱书记的办公室时,王学成说道:“对了彭书记,今天晚上党委这边您值班,因为您补的是任主任的缺,所以轮到您了。一会我让小姚把值班表给您送过来一份。”

  基层乡镇党委成员晚上都有值班任务,如果到了汛期或者有中心工作,值班都是党政双岗。

  彭长宜说道:“好的。”说着就推开了朱书记的门。

  任小亮也在里面,看见彭长宜进来了冲他点点头。

  朱国庆跟王学成说道:“王秘书,一会你过来记录。”

  这时,党委委员、纪检书记刘忠拿着几封信件走了进来。

  朱国庆主持会议,他说:“咱们今天专门研究莲花村的问题,市委特别指示,今年是换届年,要抓紧解决群众反应的热点难点问题,把工作做细,不留一切隐患,莲花村的问题也不能拖了。”

  朱国庆扫了大家一眼,扶了扶眼镜,对纪检书记刘忠说道:“刘书记你把最近莲花村群众上访情况汇报一下,彭书记刚来有些事情不太清楚。”

  刘忠说:“到目前为止,主要问题有:第一电费问题,电费不光是这届村两委班子,包括以前的也有。第二这届村委会主任上任是时候给大伙儿承诺,要给60岁以上的老人每人每月发放20元补助,一直没有兑现……”

  “哼,吹牛皮也要上税。”朱国庆讥讽地说道。

  刘忠继续说道:“还有就是高尔夫占地问题和人员安置问题。高强的儿子第一个去高尔夫俱乐部上班去了,还有另外两个班子成员的孩子。这是以上反应过的主要问题,还有一些别的问题,但都不是主要的问题。今天发生的事我就不说了,大家也看到了。”

  朱国庆说:“今天高强辞职了,刚说了几句就跟我翻车了。今年任务还是很艰巨的,计划生育、清理宅基地等等,都是当前的中心工作,我的意见是派个工作组下去,看看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

  任小亮琢磨了半天,说道:“派工作组有必要吗?”

  “怎么没有?他辞职了,还得党委去求他吗?”朱国庆说道。

  “高强那小子是不是意气用事啊?据我所知,莲花村的工作并没瘫痪?前两天还组织育龄妇女上站体检去着呢?而且他们村是上站率最高的村子。”刘忠说道。

  彭长宜也觉得没有必要派工作组,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这样就派工作组进村,对村干部的伤害是很大的。

  但是他是第一天上班,又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的事件,他给自己的原则的多听,少说,更不能随意表态。

  朱国庆一听就站了起来,他气愤地说:“现在全村停电总是事实吧?咱们离市委一步之遥,老百姓再来恐怕就不是在咱们门口闹了,就会去市委闹,到时谁负这个责?”

  任小亮想了想:“我的意见是先供电。”

  “我的意见也是先供电,可是这个工作谁来做?陈有囤说不定早就找好借口在家装病呢?”朱国庆很激动。

  “要不我跟高强谈谈?”任小亮的口气有些勉强。

  “谈什么?不谈!离了鸡蛋不做槽糕了?跟党委摆邪!”朱国庆显得很是气愤。

  “我的意见派工作组,然后村务公开。有事就处理,没事让大伙明明心,也不是什么坏事。”朱国庆心平气和了不少:“这个工作组在今年两会前都不要撤,要确保这个村不出现上访告状事件。”

  任小亮和刘忠都不言语了。朱国庆又说:“彭书记你说说吧,尽管今天第一天上班,来了就遇到这事,应该有些自己的看法吧?”

  彭长宜合上了本,想了想说:“我个人意见还是供电,恢复正常生产和生活,然后在解决其他问题。”他故意回避了工作组的事。

  哪知朱国庆根本不想放过他,紧问道:“对派工作组的事怎么看?”

  “我还不太了解情况,如果像刘书记所说得那样,工作并没有瘫痪,只是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对于老百姓反映的汽车和占地赔偿等问题,党委可以介入,最好不要以工作组的名义展开调查。”

  “以什么名义?”朱国庆脸色有些阴沉。

  “不是都有包村干部吗?暗中加大一些工作力度,配齐包村人员,包片区内也可以联动。”彭长宜说完自己就后悔了,要知道他顶的是任小亮的缺,包村干部是他自己。

  朱国庆想了想说:“反正无论是工作组还是包村,你都跑不掉的。这样,我们先拟个方案,报市委,看看市委怎么说。”

  大家就都不再言声了。

  彭长宜心里有些嘀咕,这不是等于将困难上交吗?按照现在的形势,市委肯定同意派工作组,稳定第一。但是他刚来,不能表态。

  早过了下班时间,朱国庆说:“都别走了,一会三关乡的黄书记和张乡长过来,来看彭书记。估计是呼你你没听见。”

  彭长宜赶快掏出呼机,看了一眼说道:“果然是,我调的是震动。”

  “王秘书,看看班子里还都谁在家呢?”朱国庆说道。

  王学成拿着本就走了出去。

  任小亮为难了:“我今天还答应了工业局那帮人,要不一块?”

  朱国庆说:“一块吧,黄金大老远的跑来,不参加不合适。”

  “那又是一场恶战啊!老黄喝酒了不得。”任小亮说。

  “有什么了不得?还都憷!。”

  朱国庆的口气很生硬,谁都听出,他不单单指喝酒。

  彭长宜回了办公室,看见早上那个姑娘把一份值班表放到他的桌上,他问道:“你就是小姚吗?”

  姑娘笑笑:“我叫姚平。我认识您。”

  “哦?”彭长宜有些纳闷,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不认识这个姑娘。

  “我们家有你的照片,是在教师节照的。”姚平说道。

  “你是……”

  “我是姚静的妹妹。”

  彭长宜明白了,那是1985年全国第一个教师节,全体教师在学校合影留念。

  “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不是妹妹,是弟弟,他叫姚安,今年春天当兵走了。”

  “平、安,你们的名字很好。”彭长宜说道。

  “嗯,父母去世后,姐姐就把我们的名字给改了,希望我们能够平安。”

  “你是大学毕业吗?”

  “不是,我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在村里的挂毯厂上班,后来到了棉纺厂上班。前几天办事处跟企业借人,厂子就把我派过来了。”姚平说道。

  那个时候,乡镇的财政收入都是独立核算,不像现在由市里统管。乡镇工作量很大,都有自己招聘的半脱产干部,也就是俗称的临时工。北城区镇办企业多,而且效益好,这里的半脱产大部分都是从企业借调过来的,工资企业负担。

  想到姚静现在是厂部主任,安排妹妹到区里上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彭长宜说:“你姐姐很能干。”

  “是啊,为了我们她连自己都耽误了。”说到姐姐,姚平的眼圈有点红。

  彭长宜突然想去老校长跟他说姚静的话,也许对于姚静,在妹妹弟弟面前,是顶梁大柱,为了弟弟妹妹们,为了摆脱家庭困境,选择一条人生捷径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的负担太重了。他忽然有些理解姚静了,就说道:“你姐姐很不容易。”

  “是啊,我不打扰您了,有事您尽管吩咐。”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掏出呼机,他想给黄金打个电话,但是想到他现在肯定在半路上了,就没打。他翻看着自己的呼机,没有发现组织部干部科的电话。也许,丁一不让郝东升呼自己了。

  中午彭长宜又喝了不少的酒,他回到办公室后睡了一觉,就被敲门声吵醒,是妇联主任侯丽霞。

  那天在见面会上,彭长宜已经见过了侯丽霞,四十五六岁,是老城关镇的妇联主任,爱人是市纪委书记崔慈。

  侯丽霞进门后,用手扇着嘴边的空气说道:“天哪,喝了多少酒,这屋子里的酒气都能把人熏醉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大姐,您有事吗?”

  “有,上周去市里开的会,市妇联安排要在全市妇女中搞双学双比活动,因为你去党校学习了,我就跟朱书记说了一下,朱书记说等你上班再说。”

  彭长宜多少知道一些侯丽霞的为人,快人快语,心里想的和嘴上说得保准一样。工作能力很强,就是嘴不饶人,她跟高铁燕曾经是同事。如今一个已经成为了市长,另一个还只是个基层妇联主任。

  彭长宜说道:“大姐,你是这里的元老了,这块工作都在你心里装着呢,你怎么安排怎么好。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中午来人,我喝了不少,头现在还晕呢。”

  “天天喝那猫尿干嘛,怪难受的。”侯丽霞说着就去他倒水。

  彭长宜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呵呵,这是男人的乐趣,难道崔书记不喝?”

  “喝,没有一天不喝的,没有一顿不喝的,烦死他了。”侯丽霞皱着眉头恨恨地说道。

  “呵呵,做男人就是这么一点爱好,总比爱好其他的强吧?”彭长宜开玩笑着说。

  侯丽霞瞪了他一眼,说道:“别给你们男人找理由了,天天这么喝,早晚有一天让酒泡死。张主任还不就是喝酒喝的,酒伤肝,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把一杯白开水放到他的面前,说道:“记住,喝了酒不能再喝茶水,白开水最好。”

  彭长宜笑嘻嘻地说道:“谢谢大姐,谢谢嫂子。”

  “行了,我明天上午再找你。”说着就要往外走。

  这时,纪检书记刘忠从外面进来,侯丽霞说道:“又一个酒鬼,臭死了!”说着,用手扇着刘忠的酒气。

  刘忠笑着说:“崔书记喝了酒你准不嫌他臭,说不定还觉得香呢?”

  侯丽霞扬手给了他一拳,说道:“嬉皮笑脸的没点正经!”说着走了出去。

  彭长宜在里面笑着起身说道:“刘书记没歇会儿?”

  刘忠揉着眼睛说道:“我喝的不如你多,刚洗了把脸,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呵呵,头晕。”彭长宜说道。

  刘忠说:“你酒量太大了,这么多人都跟你喝,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到是年轻几岁是几岁。”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行了,到警戒线以上了。”

  “我看你这酒量应该在老田之上,那就是咱们单位的第一名了。”

  “呵呵,已经够呛了,你们今天没有发挥出来。”彭长宜说道。

  这时,武装部长田冲推开门,迈着四方步就走了进来。

  彭长宜赶紧起身,说道:“田部长怎么样?”

  田冲笑笑,慢悠悠的坐在彭长宜的床上,说道:“呵呵,喝的不少。”

  彭长宜不由的笑了,这个武装部长的性格和他名字截然相反,性格慢且不说,就连说话走路都是慢节奏的。但是喝酒却非常实在,不搅酒,只要有喝酒的词,他二话不说端起就喝。

  俗话说:酒品代表人品。尽管这话不完全正确,但的确能从喝酒的态度中,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刘忠说:“你喝的不多,今天没发挥出来。”

  田冲慢条斯理地说:“怎么发挥?你没瞧工业局那帮人跟彭书记干上了,别人想解围都解不了,连朱书记都没辙。”

  彭长宜想起来了,工业局那个副局长年岁比他大很多,喜欢拍老腔,说话嗓门高,也是从东北林区过来的,俗称“木头人”,比任小亮早几年到的亢州。彭长宜年岁小,而且第一天上任,所以就把矛头对准了彭长宜,没少灌彭长宜的酒。

  黄金和张学松是给彭长宜夸官来的,本应该也要多敬他几杯酒,看到这架势就不好让彭长宜喝了。想到这里他说:“谁让他比咱岁数大呐。”

  田冲说:“不过你这酒量我是真见识了。”

  “刘书记和田部长的酒量都在我之上,我现在是强打精神,谁难受谁知道。”彭长宜故意呲牙咧嘴地说道。

  刘忠说:“长宜,以后咱们弟兄私下别称呼官职,那样显着远,我们都不跟你叫书记,你也就别高抬我们了。”

  一句话,刘忠就表明了两个人的立场。毫无疑问,这两个人是一体。

  彭长宜心领神会,在这之前,他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班子内部的情况。

  任小亮和两个办公室主任走的比较近,而刘忠和田冲还有一个宣委平时总好扎堆,他们对任小亮多有微词,认为这个人太虚,喜欢耍一些小手腕小聪明,经常把去世的张主任忽悠的找不着北,但是朱国庆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个人倾向。

  尽管和任小亮没什么交集,但是彭长宜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油头粉面的人,他对任小亮的看法和大家一样。今天,刘忠和田冲明确表达出靠拢之意,彭长宜心里当然有一些窃喜。

  作为北城名副其实的三把手,他可不想使自己成为孤家寡人,身边应该有比较知近的人帮衬,何况,眼前这两个人还是党委委员,既然他们主动示好,他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于是赶紧说道:“两位老兄都比我年岁大,又在北城工作多年,北城的一切情况都装在你们心里,以后在工作中还望老兄们多多提醒,多多帮助,长宜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你就别客气了,以后我们还需要你提携呢?”田冲说道。

  “那我也表个态,以后两位老兄有用得着长宜的地方,尽管吩咐。”彭长宜说道。

  “我们对你有所了解,姚斌和我是表兄弟,寇京海和田部长是战友,他们对你的评价都很高,说你人实在,磊落,不虚伪。”刘忠说道。

  “是什么人从喝酒中就能评出来。有的人喝酒只跟当官的和自己用得着的人喝,我今天看长宜就不是这样,非常实在。”田冲说道。

  “那是,酒品代表人品。”刘忠说道。

  彭长宜笑了,心想这可能就是乡一级的官场生态,远不像县级那样不露声色,许多人都毫不隐瞒自己的政治倾向,好恶都在明处。

  彭长宜还在党校学习时,姚斌听说他要到北城任职,就跟他说过:“到了乡里面,你就会发现,有许多事用不着费心琢磨,都摆在明处,谁跟谁的关系一目了然。

  但是,如果你一味相信明面东西的话,有的时候就又会被暗处的冷箭所伤。

  眼前的这两个人,彭长宜很容易就知道了他们的倾向,他心里有些轻松。

  头上任的时候还在费心琢磨这几个班子成员的脾气秉性,研究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现在看来显然不用,一切都摆在眼前了。

  刘忠和田冲走了以后,姚静给彭长宜打来了一个电话,礼貌的向他表示祝贺,并说自己妹妹在那里上班,请他多关照等客气话。

  放下电话后,彭长宜感到姚静比从前市侩了许多,从前是许多男教师眼中的冰美人、白天鹅,曾经有多少男教师为能跟姚静说上话而欣喜,就是彭长宜自己也是对姚静心存好感的,如果不是父亲当初的一句话,他极有可能娶姚静,那样的话也就没有后来的沈芳了。

  下午,寇京海打电话来,说要带着信息科的人过来,彭长宜想到莲花村的事还没有解决,就说:“咱弟兄不是外人,往后拖拖吧。”

  寇京海说道:“是不是告状的事?那也不影响喝酒啊?”

  彭长宜心想这么快市委机关就知道了,这里离市委近不说,办事处里面好多人都是市委市政府机关领导们的家属。

  他说道:“朱书记去市里汇报去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再说中午我也喝傻了,你就别挤兑我了。”

  寇京海说:“这还算大事啊?。好吧,看在你喝得舌头都大了的份儿上,改天就改天。”说着,扣下电话。

  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朱国庆还没有回来,彭长宜就回家了。

  沈芳这几天很兴奋,男人被提拔,她觉得脸上很有光彩,破例没有埋怨他喝了那么多酒。

  她脸上挂着笑容,说道:“妈妈让我告诉你,北城区的人背景是最复杂的,兴许连个烧锅炉的都有背景,说话办事一定要注意,什么事不能随意表态。”

  这些情况彭长宜早就知道了,他不能反驳妻子,毕竟自己满嘴酒气的回家沈芳没有表示出反感,所以他不能打破家里和谐的气氛,就好脾气的点点头,说道:“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他见女儿把图书放在椅子上看,就凑了过去。

  哪知女儿立刻捂着嘴说道:“爸爸臭。”

  彭长宜哈哈大笑了。

  沈芳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外伸出头,看到了彭长宜的自行车放在门口,就说道:“你还要出去?”

  “我晚上值班。”彭长宜说道。

  “刚去就值班呀?单位怎没给你配辆摩托车?”沈芳奇怪地说道。

  彭长宜没言语。

  沈芳接着说:“我看见人家任小亮骑着一辆新摩托车,梁晓慧说是单位给配备的,是目前最好的摩托车,铃木125,你听说过吗?”

  彭长宜觉得沈芳的问话很可笑,女人都知道铃木125,就更别说男人了。

  他皱了皱眉,说道:“以后我们到一起工作了,你在外面说话要注意,别搀和我们之间的事,另外凡是说到北城,你最好什么都别说。”

  彭长宜说得没错,这么一排房,有两个男人在一个单位工作,难免家属们会在一起嘀咕,甚至把两个男人放在一起比较,这是彭长宜最烦的。

  沈芳笑了:“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放心,我就是在家里说说,在外面不说。他家还新装了空调呢,吹出来的冷风一会就能让屋子降下温度,跟春天一样,好多人都去他家看,我就没去。心想有本事让我男人给我买。别的家属就说了,当主任和当副书记就是不一样,这才几天呀?家里基本实现电气化了。”

  “妇人之见。他们是从林区过来的,肯定会有些积蓄,林区那地方有钱没地方花去,而且工资也高,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当了官才有钱的?以后不许跟她们瞎喳喳。”彭长宜觉得女人真是麻烦。

  沈芳说:“我这不是在家里说吗?”

  在家里说彭长宜听了心里也烦。即便沈芳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彭长宜总感觉她有一种攀比的心理,不仅表现在摩托车和空调上,还表现在男人的身上。

  彭长宜吃完晚饭后跟沈芳说:“上次我拿回的那包茶叶呢?”

  沈芳说:“还在柜子里,你找他干嘛?”

  “喝呗。”

  “单位不是给领导供应茶吗?”沈芳很在行地说道。

  “我有用。”彭长宜要的这包茶叶是部长给他的,还有一包他给丁一留下了,这一包就带回了家。

  沈芳很不情愿的把那包茶叶找了出来。

  彭长宜知道只要东西进了家门,一般情况下再往出拿就比较难了,所以,凡是拿回家的东西,都由沈芳支配,彭长宜很少再要回来,亢州有句俗话说:“进了山门就是和尚的。”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他也就由不得沈芳心疼了。把那包茶叶掂在手里说道:“部长那里有的是好茶,改天我再去讨一包来。”

  沈芳说道:“我想给爸爸,都答应他了。”

  无疑,沈芳说得爸爸绝不是彭长宜的爸爸。他说:“明天去给他再买一包好的。他喜欢喝花茶,不喜欢喝绿茶。”

  彭长宜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理由,拿走了那包茶叶。

  他到了单位,没有去楼里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传达室。

  老胡给他开开门,说道:“今晚值班?”

  “嗯。晚上值班还有谁?”彭长宜进门后问道。

  “我看看。”胡师傅说着戴上老花镜,凑到墙上看值班表,说道:“政府那边是小张主任。”

  小张主任是有别于刚刚去世的那个大张主任来的,是科技副主任。那时乡镇都有科技副乡长,市里有科技副市长。

  彭长宜对这个看门人产生了兴趣,这主要是今天他早上的表现,让彭长宜觉得这个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看门人,他想起了沈芳妈妈的话:在北城,就是一个烧锅炉的都有背景。

  胡师傅坐了下来,他并不看彭长宜,而是仰着脖子往外看。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老高寿?”

  “干嘛,对我感兴趣了,开始查户口了?”老头说道。

  彭长宜乐了,说道:“干嘛那么敏感?我哪敢查户口,充其量也就是加深一下了解。”

  胡老头笑了,说道:“我早上不让你贸然出击你是不是有意见?”

  彭长宜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而且也这么坦诚,反而把自己弄的不好意思了。就笑着说:“倒是军人出身,三句话不离本行。还出击出击的,您以为这是在战场哪?跟您说实话,我没有意见,反而要感谢您,您是为了我好。”

  “别打马虎眼,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着起身就给自己杯里加水,然后又拿出一只空杯,就要给彭长宜沏水。

  彭长宜见状,赶紧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那包茶叶,说道:“等等,我给您带来了一包好茶。”

  说着,打开了包装纸,老胡一看,说道:“龙井?嗯,不错,咱们这里买不到好龙井。”

  “您老还懂茶?”

  “嘿嘿,不瞒你说,我不光懂茶。”胡老头眼睛里闪着光亮。他倒了杯子里的茶水,放上一小撮茶叶,拎起暖水瓶,对着茶叶就砸了下去。

  彭长宜瞪大了眼睛,说道:“我的天!糟蹋了,糟蹋了,还说不光懂茶?我看您根本就不懂,您以为这是砸您的高碎哪?”说着,就用手去包那包茶叶。

  胡老头一看,连忙用手捂住那包茶叶,说道:“嗨,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道理呀?你管我怎么喝哪?”

  彭长宜本不是想真心要回那包茶叶,这会听见胡老头这样说,就松开了手,说道:“我是心疼这么好的龙井啊,居然被您那样砸?”

  胡老头说道:“嗨,我一个看大门的,还穷讲究啥呀?凑合着喝呗,有个涩味就行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听您这口气,您还是懂点的,不然您怎么看出咱们这个地方买不到这么好的龙井?”

  “嗯,你还算聪明,我在南方当了半辈子兵,对于茶还是知道一些的。”

  “呵呵,险些被您骗了。”彭长宜乐了,说道:“那好,这茶就归您,我绝不往回要了。”

  胡老头也乐了,他仔细包好茶叶,又拿出一个塑料袋,极其用心的裹好后,塞到抽屉里,并且上了锁。

  彭长宜看到老人这么喜欢这茶,就说道:“您别舍不得喝,等我有了还给您。”

  “这么好的东西,我可不能一人独享。”老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呵呵,回家给老伴喝?”

  “我一辈子都没有这个麻烦。”老头说道。

  “哦?”彭长宜一惊。

  老头进一步解释说:“我是光棍一人,无牵无挂。”

  “怎么可能呢?”彭长宜说着,四下打量着这间整洁的小屋子。

  “怎么不可能?”

  “不可思议。”彭长宜自言自语地说道。

  “哈哈。”老头哈哈大笑

  彭长宜发现他的两颗槽牙是假的。

  “我也不完全是光棍一人,我也有儿子。好了,说说你吧,你今天是单单给我送茶叶来的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也不光是,还有也是我表达一下歉意。上午占用了您的屋子,而且他们也不太讲究,在您这里又是抽烟又是吐痰的,糟的不像样子,害得您收拾了半天。”彭长宜说完,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老头的床单已经换上了另一块,而且水泥地也擦的干干净净,屋里早就收拾的清爽利落了。

  老头说:“我好干净,这是事实,但我不嫌弃大伙儿,我认为人家是看得起我。”

  “总之我要谢谢您。”

  “呵呵,用不着,谁让咱爷俩有缘呢?凡是坐过我床的人,你是第一个抬起屁股抻床单的人。谁都觉得我一个臭看大门的糟老头子,值不得人家尊重。所以就你这一个动作就打动了我。再有我对你有好感的地方就是看画展那天。”

  老胡接着说:“其实市里许多人我都认识,并且叫的上名字和官衔,而且我估摸着他们也有一些人认识我,但是那天只有你跟我这个看大门的人说话,说明你这人不傲,冲这一点我觉得你可交。呵呵,没想到你能来北城工作?说真的,我心里还挺美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谢谢您的夸奖。”

  “最后是怎么研究决定的?”胡老头说道。

  “我还不太清楚,朱书记下午去市委汇报去了,党委的意见是成立一个临时工作组,进驻莲花村,解决群众反应的问题。不知市委最后怎么决定。”

  “市委肯定会同意党委的方案的,目前稳定的第一位。”老头说道。

  “嗯?”彭长宜忽然感到这话不像是一个看门人说得。

  “如果派工作组,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组长了。”老头说道。

  “嗯,肯定是的,唉,没想到刚来就碰上这事。”彭长宜故意沮丧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服从党委决定呗。如果解决不好莲花村的问题,就让党委换人。哦,是换工作组组长。”彭长宜说道。

  “不行,**说过:首战必胜!你必须打赢这场战争!这也是你政治生涯的第一仗。”胡老头说道。

  “唉——我也想打赢啊,现有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不了解村情,不了解他们过往的历史,不了解这里边到底有什么猫腻,这仗我怎么打?电费从哪儿来?”

  “这年头选个村干部也不是容易的事,也许……”老胡停顿了一下说道:“也许你该提前做下工作,摸摸底,到时心中有数。”

  彭长宜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市里没有明确指示,党委也没明确说法,我自己就想当然的去摸底不合适。”

  “嗯,到是有这个问题。”

  “您怎么这么了解情况啊?”彭长宜突然看着老头问道。

  “呵呵,我在这里呆了好多年了,听这个说一句,听那个说一句,知道的也别你多。再有,我叫胡力,是本地人。”

  “胡力,狐狸?”彭长宜想了想说道。

  “胡力,不是狐狸!”老头纠正着他的发音。

  彭长宜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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