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支架上,我发现了用以确定射角和射程的标尺,精细的刻度刻在其中,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在我的印象当中,明国人对数学的应用是十分不足的,尤其是在军事当中。他们的工匠因为身处于奴隶状态而不愿意认真做事,而身负有指挥任务的文官几乎完全不懂得事,就算是那些需要拼死作战的军官,也对数学在军事上的运营机会一无所知,几乎整个作战思想和指导原则还停留在罗马时代。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明国才会在军事上变得日趋孱弱,以至于屡屡败给蛮族。就连他们从葡萄牙人手里购买的先进大炮,也因为无法熟练操作而极大地削减了威力,以至于无法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来。
而这门炮上面的标尺,则生动形象地告诉了我,在明国当中还是有一些人将欧洲流行的数学工具应用在了战争当中。依托炮架上的瞄准具设定高低与方向划分及距离时,只需将炮身指针和标尺指针相吻合,炮身即可到达射击方位,这样的话,只需要受过一定的训练,一个炮兵就能够发挥出出炮弹的全部威力。
仔细审视了之后,我离开了这门大炮,然后走到了其他的大炮旁边也看了起来,发现他们同样制作精良而且维护良好。
不仅如此,我发现这些大炮的炮身与口径比例搭配十分合理,同欧洲一样,完全以作战的实际效用为标准来设计的,这同明国某些高官追求大炮越大越好构成了鲜明的反例。
看到这些大炮,我丝毫不怀疑赵进势力未来的光明前景了。
“怎么样,您看到了吧?”老兵仍旧以那种炫耀似的的表情看着我,“我就说过,看到这些大炮,您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现在您确认了吧?我没有说大话,从技术上来看,我可以断言,我的雇主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个世界领先的火炮工厂!”
我低垂下了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突然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在一群欧洲人的帮助下,赵进如今已经拥有了和欧洲一样制作精良的武器,以后甚至会拥有更多,那么在未来他会不会用这些武力反而来威胁到欧洲人呢?
这个想法虽然看上去很奇怪,但是自从冒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我的脑海当中盘桓不去。
也许,传播主的荣光之外,尽量消弭赵进和欧洲之间的冲突,也是上帝赋予我的使命之一吧?我突然又这么想。
就在我们还在谈天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群人向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这群人穿着整齐划一的土黄色的棉布衣服,列着同样十分整齐的队伍,他们的面孔也十分严肃,看上去有些像是士兵。
“哦,都到了这个时间了啊!”正在我还在疑惑的时候,旁边的老兵喊了出来。
然后他告诉我,现在已经是炮兵们训练的时候了。
而这些大炮今天就是特地从库房当中拿出来准备试射的。
我无从揣度这里的炮兵的素质和训练水平,因为我很快就被这些面孔严肃的士兵用彬彬有礼、但是却不容置疑的态度赶跑了。
不过,从我离开之后那有节奏的轰鸣声来看,这里的炮兵无疑已经相当熟练地掌握了他们应该掌握的战斗技巧了。
伴随着这不停传过来的隆隆炮声,我不由得回忆起了我从进入赵进集团的势力范围以来所经历的一切。
被管理严密的乡村,到处林立的作坊,精心布置和维护的商业网络,训练严苛一丝不苟的士兵……以及最后在这里看到的庞大而井井有条的枪炮工厂。
这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原本对明国的认知。
也就是说,不管是在人员素质上面,还是在装备水平上面,赵进所拥有的实力都超出了明国朝廷,仅仅是规模小于朝廷而已,而根据我从欧洲得出的经验来看,精锐的士兵能够战胜几倍于它的敌人——所以,我甚至开始觉得赵进是明国朝廷即使拿出全部力量也已经无法消灭的庞然大物了。
同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个看似庞大的大明朝廷,会不会在不久之后面临最为可怕的命运呢?
这绝对不是我的胡思乱想。
在大明的东北地方,据说有一群曾经在明帝国统治下的蛮族,已$发动了暴乱,占据了一大片原属于明帝国的地方,而且多次打败了明帝国前去征讨的军队,最近据说还占领了明国的一个省城。
而在这里,大明最为腹心的地方,居然已经出现了一个完全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势力,甚至比边疆的蛮族还要危险。
想了一会儿后,我觉得明帝国在这种内忧外患、再加上天灾的夹击下已经摇摇欲坠,很有可能未来过得不久,中国将会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动乱当中,而那个时候,也许就是另一个势力取代朝廷的时候了。
“现在,您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意见了吧?”在离开了试验场之后,他笑眯眯地问我,“还是按我的建议做吧,先安安心心地做一段时间的工,等到有机会再离开。”
我沉思了片刻,最后同意了他的意见。我被赵进和他的部下们的成就所折服了,并且屈从了他们的命令。
经过了他的主人和他的两次打击之后,我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坚持,而是面对了现实。因为我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哪怕帝国朝廷因为我们和大炮的被劫持而极度震怒,他们也不可能将我们救走。
就这样,在经过了万里的征途、多年的精心准备之后,我踏上了明国丰饶的土地上,然而正当我还什么都没有完成的时候,我就被人强行抓走,结果成了一个工匠。
主啊,您对我的试炼还能更加严苛吗?
当经过了接近一个月的工匠生活之后,我已经变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虽然我主要负责的是一些技术指导的工作,但是连续的劳作和高温且充满了煤灰的环境,仍旧使得我的手变得更加粗糙,面孔也有些发黑,我的面孔也多了不少皱纹,这种高温的环境下,我们脸上的身上经常被汗水浸透,有时候甚至难以看清周围人的面貌。
看着我这副样子,又有几个人还会相信我是一个来到明国传播文化和信仰的传教士呢?
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单调枯燥而且充满了苦闷,甚至连倾诉的机会都很少——也许是担心我们互相私下串联的缘故,我们的宿舍被尽量隔开了,平时我们的交谈也一直都被监视着。
辛苦的劳作也让我们每天失去了聊天的兴致——我们每天天一亮就会被看守们叫起来,然后同其他工匠们一起进入工厂劳作,直到晚上才能够拖着筋疲力尽的身躯回到宿舍。
这种苦闷的生活,我们只能依靠向主祈祷来支撑自己,愿主保佑我们!
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和我们在欧洲和明国其他地方碰到的工厂相比,这里的伙食十分好,几乎每天都能吃到肉食或者鱼虾,这也让我和其他工匠们的身体并没有在艰苦的劳作当中被摧垮。
在同其他工匠的交流当中,我发现他们正因为得到了如此充足的生活保障而十分感激赵进,这些可怜的人们一直都生活在地狱般的生活当中,因此更加在乎生存而不是自由。
在这里,我还听到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言,他们说赵进的姓氏和明帝国之前的一个朝代的皇族姓氏一样,很有可能他就是前朝皇族的遗存,只是因为担心朝廷的迫害才一直都没有承认。
这个流言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在这里流传得十分广泛,不光是在工匠和管理者们之间在传,就连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也纷纷流传这个消息。
我看得出来,不管事实如何,他们至少都希望这是真的。
因为这样,他们就没有了背叛明国朝廷的心理负担。
正当我在这一成不变的日子当中渐渐麻木,开始适应了这种生活而忘记了自己原本的使命时,我心底深处所渴盼的转机终于来了。
在一个刚刚停雪的日子里,我突然接到一个通知,要我和我的几个同仁们去接受厅正的接见。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几乎已经熄灭了的热情,终于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恐怕我需要向您解释一下这个官衔,您才能够明白这次接见的意。
我们所处的这座火炮工厂,就是在匠造厅的管理之下运行的。
而这个匠造厅和之前我跟您说过的农垦厅以及贸易厅一样,是赵进自己设立的一个机构。
虽然看上去规模不如前面两个机构大,但是它同样也拥有巨大的资源——在赵进的规定下,赵进势力范围内的铁器工场,酒坊,甚至还有船厂,都是在它的管理之下的。
除了巨大的权力之外,更加让人肃然起敬的是厅正本人的身份——厅正名叫徐厚生,是赵进的妻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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