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有人理会漕粮的事情,粮食在清江浦仓库里存着,正是有上下其手的机会,何况官家的事情怎么比得了自己的生意重要,连平安着急的也是自家生意赚赔,至于漕粮那边,他只想着后果会不会影响自家发财,至于那边是不是饿肚子,是不是军心不稳,理会他们作甚。
一干人七嘴八舌的计较出个主意,立刻拥挤到了周学智身旁,试探性的询问,如果清江浦这边运河断绝的话,能不能用车马运到骆马湖那边上船,甚至运到济宁那边上船。
得到的答案让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赵字营考虑事情,自然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空子让人钻。
从骆马湖到清江浦这一线全部封锁,南直隶去往北边的各条陆路也全部被封锁,因为这几条陆路也都在徐州和淮安府北部一带。
“周爷,咱们平时没做差什么啊,京里那些奸邪之徒做下的事情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咱们肯定会托人帮着说合,可这一来一去的要多少天,生意就耽误在这里了啊!周爷你行行好,咱们一定少不得孝顺。”
谁都知道周学智根本不会收好处,可实在是没有什么法子可讲了,只能拿这个碰碰运气。
周学智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老神在在的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话说在前头,用了这个法子之后,就不能再用别的了!”
“周爷,你尽管讲!”一听有法子,大家立时兴奋起来,连忙让周学智开口。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要不是各位平时跟赵字营处的不错,周某也不会说这个法子,老实讲,这法子也是进爷给各位开恩,不然锁了也就锁了!”周学智淡然说道。
大家都不出声,只等着周学智说出答案,周学智却伸手朝着东边一指,悠然说道:“不走漕路,可以走海路。”
听到这个,围着周学智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过了会才有人开口说道:“周爷,你说的不会是余家船行吧?”
大家都是精明生意人,消息也灵通的很,当然知道现在清江浦不少货物都是从东边蛤蜊港那边运来的海货和洋货,也知道有船沿黄河南下,在蛤蜊港那边装货卸货,那边被赵字营把持着,可运货做生意的却都是松江余家的沙船,云山行在里面有没有什么股份红利的,大家就说不太清了。
一艘大沙船装运的货物是最大漕船的几倍,而且走海路北上天津,所用的时间也比漕运少几倍,运费自然也不是太贵,可大家之所以不敢选,就是因为下意识觉得海上危险,万一货物倾覆,那就血本无归了,虽说大家赔得起,可越是家大业大,就越图个稳妥。
“正是余家船行,他家也是有根底的人家,换了别家,周某也不敢和大家说的。”周学智笑着说道。
商人们纷纷干笑,周学智却不多说了,只是开口说道:“进爷让大伙安心,这清江浦周围的兵马都是被我们赵字营打怕了的,没人敢过来祸害,就算敢来,赵字营也能把他们打出去,赵字营拿了诸位的银子,自然不会亏待诸位。”
众人又是陪笑着点头,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照周学智的法子去做,先去余家船行那边问问,然后再看风色不迟。
别人散去,那连平安却落后了几步,一个人和周学智道:“周兄,这事情太大,我这边也不好隐瞒,马上就要呈文上报的,这也是规矩,还请进爷多多包涵,周兄也要替兄弟多多美言几句。”
周学智点点头,笑着说道:“你做你该做的事情,这个谁也不会怪罪你!”
连平安有些摸不到头脑,他虽然一心扑在发财上面,可“兵贵神速”“机密为先”的言语也是听过的,可今天这赵字营的安排表现实在让人糊涂。
他们这边急匆匆的各自散去,在堵住运河那个位置,已经有青壮开始忙碌起来,赫然是准备在那拦河位置两侧挖掘沟渠,引水互通,免得让水势有麻烦。
看到这个情景,懂行的更是唉声叹气,大家都能看得明白,看起来这赵字营是打算长久拦截下去了。
余家船行也是清江浦一等一的大商家,豪商们很快就是来到,平时不怎么出现的余家二公子居然“碰巧”在此处,“正好”出来接待。
一问海上运费,先前忐忑的众人反倒是打了个算盘,就算用漕船夹带货物,也要给漕丁运兵和方方面面打点,那也是运费一种,而这余家的沙船运费比用漕船的花费低了几成。
至于这海上风浪的风险,余二公子余致远也拍着胸脯保证,他就拿自家的例子来说明,余家这么多年走船,也没出过什么祸事,真正倒霉还是因为太湖群盗过来烧船,这沙船是沿着海岸行走,海边没有太大的风浪,安全性也高。
而且真要担心风险,余二公子也有个法子,运费上加两成,真要出了什么祸事,货物有什么损失,余家船行包赔,所谓的保险费。
大家一盘算这个,也明白余家的生意经,大家的保费加起来也是不少,可大家的货物未必都出事,这余家怎么算也是赚的,真要出什么问题,把大伙的保费腾挪到一人身上就好。
可即便有了这个保险费,算起来还是比漕运合算,最要紧的一点是不耽误时间,比从前快了很多。
了解这些之后,众人都开始动心了,这可不是因为无奈的选择,而是从生意人的角度权衡计算,这海运的确更适合。
清江浦的豪商们也都了解余家船行的底细,背后十有**站着云山行,这么家大业大的,倒也不用心赔不起或者糊弄。
一家家都匆忙和余家订好了海运,而做辽东生意的通北号大东家李子游对这个更感兴趣,他从辽东那边运出的货物本就大多经过海运,余家的沙船买卖和他正好对上,而且这次也能看出些端倪,只怕清江浦以后所有的海运生意都要用这余家一家了,提前搞好关系总是没差。
船行上下对突然到来这么多生意都有些莫名,但生意上门总是好的,上上下下都忙碌个不停,几个老资格的掌柜管事本来还觉得二公子败家,先前又是造船又是买船的,还在招募船工水手,花费了不少银子却没那么多货物贩运,就有人私下议论胡折腾,就是陪着徐州那个土豪武夫玩闹,可今天却都是心服口服,原来二少爷早有预料。
余致远这边一直忙碌到晚上,为了保持笑脸,脸颊都有些抽痛,直到天黑下来才有闲暇独坐一会。
老管家喜气洋洋的送上晚饭,还准备安排丫鬟伺候,余致远却要独处一会,他一个人坐在屋中也没有点灯,所以也没有人看见他在发抖,余致远兴奋的浑身颤抖,漕运改海这是踏出了第一步,余致远没想到会这么开始,可他除了兴奋之外,也有隐约的担心,闹这么大能闹成吗?
想到这个,余致远却又有些隐约的兴奋,会不会闹得更大呢!
这一晚激动的人不只是余致远这边,他这边是惊喜担心,但更多的人是气急败坏。
仓库大使连平安和那户部员外郎身为漕运相关的官员,自然有上报之责,他们两个倒也光棍,身家财货都已经捞足了,这官不做也就不做,无非是怎么太平脱身而已。
清江浦的豪商们则没什么高兴的,特别是和漕粮相关的大户都不怎么高兴,断了漕运,堵住漕船南下北上的路,不知道要耽误多少生意,断了多少条财路,自己这边吃亏,上面也没办法交差交待,可赵字营实在得罪不起,也只能写信告急求助。
这告急求助都说得很明白,一是说截断漕运的人有冤屈,父辈在京城被当成谋逆下了天牢,二是说这徐州武夫实在是无法无天,这么下去,早晚整个清江浦都得被他们控制在手中,大家会被掐的喘不过气了。
信上这般说法,无非是给上面一个取舍,或者怀柔或者雷霆手段,若只是诉苦,说自家无计可施,那就不好了。
写到这里,无人不骂,还有什么冤屈,这不就是要造反吗?光天化日之下都把运河截断,不让漕粮北上,这就是第一等的反贼!
南直隶有两个巡抚,一个是江北的凤阳巡抚,一个是江南的应天巡抚,这凤阳巡抚衔头上又有总督漕运职能,这漕运相关自然是归他管的,凤阳巡抚原来驻在中都凤阳,后来改驻泰州,清江浦这等重要地方,这凤阳巡抚自然也要安排自己的耳目亲信。
白日里事情一出,急报就用快马送了出去,这可是第一等的要紧事,夜里都要急赶向前的,第二天才过中午,信就已经交到了凤阳巡抚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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