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旨,要将魏忠贤发往凤阳皇陵守陵。”百户满面的严肃,终于在自己的属下面前摆出了威风,“你们在路上要好生看管,将他押进凤阳皇陵交接,明白了吗”
“遵命”两个人同时抱拳躬身。
“好”刘百户看来也松了口气,他招了招手,示意这些锦衣卫们带着魏忠贤从人群当中冲出去。
这群锦衣卫心领神会,一个个地将人群拦住,给齐望和刘松平还有魏忠贤三个人留下了一条通道。
于是,这两个锦衣卫就这样带着魏忠贤走出了城门,也走上了这一段漫漫的旅途。
一路上人群喝骂不断,但是魏忠贤一直神色淡然,顺从地站在两个人中间。
他心里知道,此去就再也没法回来了。
“魏忠贤”就在这时,齐望按捺不住心中的恼怒,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等既然负责押送你,自然会好生看顾着你,但是你这罪人,莫要认不清自己的处境,休在我们面前拿大,知道了吗”
“是啊,咱家是罪人罪人”魏忠贤先是一惊,然后喃喃自语。“哪里还敢摆架子呢不知这位小哥作何称呼呢”
“我叫齐望”齐望斩钉截铁地回答,“别叫我小哥,少给我套近乎”
“魏公公,他是齐望,是我义侄,我叫刘松平,我们两个都是小旗,这一路上大家就互相照应了。”这是,刘松平打断了齐望的话,“年轻人脾气大,还请你多多包涵一下。”
“三叔”齐望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刘松平突然狠狠地扯了一下齐望的衣袖,所以他只好先住了口。
魏忠贤看了这叔侄两个,然后和刘松平对视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好说,好说咱家现在都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资格和缇骑置气呢”
就在这时,天突然一黑,好像发生了日食一样。
他下意识地抬头张望,发现风中的沙四处弥漫,犹如黑色的烟雾一样,遮天蔽日。
作为一个告别的兆头,这确实有些相当不吉利啊。
“莫非真是天将不明了吗”他颓然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沙子落到了他的眼睛里面,激起了一滴眼泪,慢慢滴落到了地上,没有一个人瞧见。
三个人就这样渐行渐远地走出了京城。
走了几个时辰之后,现在已经算是北直隶的地界了,按理说这是京畿首善之区,是朝廷的心腹之所在,但是一路上一片荒凉,竟然看不出多少人气在。
草木枯黄,风沙呼啸,一片萧瑟,竟然比京城当中还要令人触目惊心。
自从万历末年开始,北方就灾害频仍,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再加上这些年年景不太平,前阵子赵进更加是肆虐了一番,种种灾难交逼,竟然把原本繁华的京畿,折腾成了现在这幅模样,看着确实让人痛心。
“只恨朝廷能够尽快击灭徐州和建州贼,还天下一个太平”齐望暗想。
“魏公公,前面好像有个驿站,要不我们先歇歇吧”就在这时,刘松平和气地对旁边的魏忠贤问,“看样子我们也走了很久了,天色也不晚了,是该歇歇了。”
“多谢。”魏忠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现在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看得出来这种劳累已经让他很疲惫。
不管怎么样,魏忠贤都已经年过五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人,纵使这些年一直都保养良好,但是身体仍旧免不了老化了,再加上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还能适应这样的长途跋涉
他早就想要休息一下了,只是因为自己是戴罪之身,所以不肯拉下脸来恳求,刘松平这个提议,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于是,三个人又走了一会儿,走到了驿站,然后敲开了门。
一个颇为年老的驿卒打开了门。
“我们是锦衣卫,奉命办差,还请行个方便。”刘松平将自己的腰牌亮给了对方,然后三个人径直地走了过去。
因为地处京畿,所以这个驿站的规模倒也不小,房间也甚多,随便就给三个人安排好了房间。看着这规模,可以想象得到,在大明的兴旺年代,这驿站一定是人来人往繁忙无比的吧只是,如今却是草木萧条,一点也看不出往日的繁忙。
验明了身份之后,几个驿卒也不多说话,只是帮他们收拾着行李,然后带他们走到了房间。
他们的脸色都十分凝重,说话也平平淡淡,看不出多少客气。
这倒也不奇怪,今上一上台就限制厂卫,所以他们对厂卫的畏惧之心恐怕已经淡了许多。当然,尚且还没有人胆敢当面别他们的苗头,只是态度要冷淡上了许多而已。
不过这态度也太奇怪了,好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似的。
“这位老伯”齐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直接问起了其中最老的一个驿卒,“敢问附近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你们满面愁容”
“回差爷”这个老驿卒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了起来,“其实附近最近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这些年世道不太平这里乱那里乱,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只是”
“只是什么呢”齐望马上追问。
“只是我等最近听说了一个噩耗”老驿卒满脸的忧虑,“听说,朝廷要裁撤各地的驿站,将我等打发走了”
“裁撤驿站”齐望愣了一下。
他在京中不过也就是个小人物而已,对朝廷的大政方针自然不甚了了,所以听到了有些意外。
“是啊,听说上面已经决定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看来假不了了”老驿卒惨然一笑,满脸的皱纹更加扒拉到了一起,“所以差爷也不要怨怪我等这脸皮难看,实在是心里担忧啊就拿我来说吧,我都已经五十好几了,一辈子都在这里当差,平日里就靠着这里领下的钱粮养家,驿站这要是真被裁撤了,我只怕自己衣食无着不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啊”
听到老驿卒这么说,其他驿卒也是一脸悲戚的模样,显然于心里也有戚戚。
这才齐望才明白,原来今天他们态度这么不好不是讨厌锦衣卫,而是碰到了这样的难题。
“朝廷朝廷行事总有万全之法,既然朝廷有这打算,自然自然就有善后的对策吧,各位都是为朝廷办差的人,朝廷不会太让各位为难的。”最后,他只得安慰了他们。
老驿卒轻轻点了点头,只是神色间大有保留,显然不太相信“朝廷一定会在裁撤驿站之后安置你们”的说法。
“胡闹真是胡闹这是何等妄为愚行啊”
就在这时,已经走进了房间、坐在了床上的魏忠贤也听到了他们的对答,然后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到了门边。
“哪有这么胡闹的驿站乃国家传递消息之本,贸然裁撤,上传下达又会平添多少麻烦驿卒也是朝廷之人,大多还知道些天下事,有些还身强力壮,贸然裁撤,他们衣食无着,岂不会给朝廷添乱,这不是逼着他们反出大明吗胡闹太胡闹了朝廷刚刚在赵贼之乱里面伤了元气,哪里能够这么胡闹”
所有人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这个声音尖利的老人大声咆哮,为已经不归他管的大明江山痛心疾首。
“上面是说如今国事艰难,朝廷用度紧张,所以想要裁撤驿站,给朝廷省点宽裕”老狱卒下意识地说。
“糊涂祖宗设立驿站,本来就是为了笼络那些强有力之人,让他们肩挑背负,耗掉他们的精力,也让他们有口饭吃,不至于为非作歹就算里面有不堪用的,只需要裁汰其中滥竽充数的就够了。何至于刻意去统统裁削”
一边说,魏忠贤一边顿足。
“刚登基就这么胡闹,朝廷大臣百官都失心疯了吗怎么没人劝谏他白吃了朱家的俸禄,就没有一个办事的吗”魏忠贤余怒未消,“要是咱家还在咱家一定要让他们个个都好看”
“魏公公,慎言啊”刘松平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魏忠贤,你还敢说出这等话来”这是齐望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冲他大喊,“朝廷的大政也是你这个罪人能妄议的竟然还敢口出诽谤,你眼里还有没有君上住口”
在他的喝骂之下,魏忠贤终于从愤怒当中慢慢恢复了平静,最后甚至显得有些凄凉。
“是啊,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家是妄议不了大政了”魏忠贤轻轻摇了摇头,苦笑而又哀伤,“只是,这朱家天下这朱家天下这朱家天下”
他连说几次,但是再也说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间,腰背佝偻,脚步踉跄,看着悲凉之极。
这突如其来的风波,又随着魏忠贤回到房间而突然结束,他自顾自地走了,留下的几个人却只好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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