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怪力乱神。”知府大人或许也会烧香拜佛,但当信仰遇到现实的时候,却总会将信仰放在一边。要不然,作为一位汉人官员,也不会做下如此事情来了。
当一切的希望随着太阳的落山而渐渐逝去的时候,官兵们终于鼓噪了起来。沙漠里的夜晚可是真要人命的。更何况在这冬月里,什么东西都没带。周围连根树枝都找不到的时候。大家被活活冻死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或许军官平日里可以对着兵丁们吆五喝六,打骂随心。但一旦兵丁们开始群起鼓噪的时候,就表示军官的威严,军法的制裁已经没用了。军官们一个个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地缓缓离开了人群。群起鼓噪之下,可不是他们能够压服的。
军官们聚集在了知府大人面前,兵变会被自己手下的士兵砍死,就是没有兵变,等会天黑之后,也肯定被冻死。若是知府大人出了什么事情,朝廷追究之下,自己等人也免不了菜市场口上走一遭。
这一刻,军官们比士兵更恨眼前这位知府大人,却又不得不尽力保护他。至少自己保护上官死了,自己的家人还能得到一点朝廷的慰劳抚恤。若是自己等人丢下知府自保,朝廷哪里是绝对交待不过去的。
“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们想造反吗,有没想过你们家人?”兵丁们刀剑出鞘,步步紧逼。军官们人少,只能一边护卫着知府步步后腿,一边严厉斥责,却怎么看都底气不足。
沙漠里,人群中,空气份外紧张。兵丁们怒火冲天,军官们战战兢兢。知府大人眼见着今日肯定没有了幸理之后,从前的点点滴滴犹如回放一般。从牙牙学语,到家人的无限希望。再到启蒙读书先生的殷殷教诲,家人的全力供养。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提名。哪怕自己名字落在三榜之下,不也一样从此成了人上人?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哪怕在这边陲苦寒之地,也足慰平生了。只是自己何时会变得如此不堪的?只想着平安把官做,大家把财捞。汉民们看向自己愤恨的眼神,****们那隐隐间的趾高气昂,不可一世。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酿成了吗?
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自己违背了十年所学的道理,违背的圣人的华夷之辨,甚至背弃了自己的血统,良知和信仰。就为了平平安安过一任,好求迁转。
可为什么还会落到如此境地?
这是老天给予自己的惩罚吗?
知府大人一想到这些,竟然悲从中来,就在一大群人紧张对峙的时候,全没了一点尊严地放声大哭起来。却也让原本杀气腾腾的场面为之一滞。造反全凭着胸口一口恶气,被这么一打断,竟然神奇般地就泄了。兵丁们开始犹豫,军官们看见曙光,开始拼命拉拢许诺。紧张的气氛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知府老爷哭的昏天黑地,痛断肝肠,不成人形。不但惊呆了周围的人群,也让远处鸣沙山上的两位目瞪口呆。
“读书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半点骨头了啊!”玄虚子也是被震的无言以对。
“读书人什么时候有过骨头?”了尘没好气地问道。
“你这样是以偏概全,我们大唐的文人都是拿得起书,上得了战场的。”玄虚子摇头反驳,对着了尘那股对读书人深深的怨气和鄙夷的态度很不以为然。
“或许吧!至少从宋代起,文官们的骨头就全都软了。现在的文官更甚!”了尘说完转过头轻声地自言自语道:“九九之难未完,贫道暂时还放你们不得啊?”
了尘和玄虚子自然在那里隔岸观火,敦煌知府这一大群人却不得不想办法活下来了。有人四处去转悠了,试图找到一点可以生火的东西。有人在挖沙子,企图挖出一个可以躲避严寒的地方。还有一些人确实跪在地上,面向这鸣沙山的方向不断磕头,祈求各路神灵,仙人们的原谅。赌咒发誓以后一定多行善事,绝不敢再做那群回回们的帮凶了。
人群中一股气泄掉之后,就会很自然的想起自己家中的亲人。为了不牵连家人,官兵们也不得不忍耐了下来,放下刀剑去寻求活路。而那位始作俑者的知府大人也被大家刻意遗忘了。大家都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谁还有心情去理会那只败家之犬,昏官窝囊废?
夕阳终于收去了沙漠里最后一缕余光,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寥寥无几的柴草肯定不足以让所有人度过漫漫长夜。空气也越来越冷,知府大人从哭泣中醒来,感觉又冷又饿。空气中丝丝寒意仿若直透骨髓。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再把他当作必须巴结奉承的上官。就连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随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围的人忙忙碌碌,仿佛整个世界都将他遗忘了似的。
”夏全,夏礼。你们去哪了,还不给老爷过来!“沙漠里阵阵回响,却久久无人应答。知府大人此刻感到了一种心情的极度紧张,四处张望着,寻找自己随从的身影。一群丘八可是刚刚要杀掉他泄愤的,自己现在肯定指挥不动,难道自己的两个随从也背叛自己了吗?
一股无助的凄凉混杂着恐惧涌上心头,知府大人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他不甘心,试图去命令自己周围的兵丁,没人理会。他试图去寻找自己手下的军官。军官们仿佛也躲着他。自己的随从离开了。众叛亲离之下,知府大人觉得自己肯定会死在这里了。
他有官有职有功名。家里有良田美宅,如花美眷。还有金银无数,仆役成堆。可现在他宁可换来一堆篝火,一顿饱食。
为什么这里所有人都恨他?知府无助的瘫坐在一个沙丘之上想着。或许敦煌城的百姓们也一定恨他吧!汉民恨他处事不公,吃里扒外。天神教徒们表面尊敬,心里却尽是鄙夷,轻视。他再偏帮****,他都是一个卡菲勒。始终是一个外人。压汉汉不近,偏回回不亲。自己怎么就会答应如此丧心病狂的条件,去捣毁道家庙宇呢这在老家也是无法饶恕的罪过啊!
好了,现在终于报应来了吧!知府大人痛苦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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