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见识

  很正常,杨蕴秋写了十几年的大白话,忽然改变文风,原主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正经开蒙,他的记忆都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一时半会儿,他要是笔灿莲花,那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胡先生当然不了解情况,总对杨蕴秋有很多不满。

  “你这遣词造句实在应该改改,如此写,本是一篇有风骨的好文章,也写得让人看着难受,实在太糟蹋你的奇思妙想。”

  这也是胡先生开始对杨蕴秋看重起来,要不然,他哪里会如此痛惜?家学里有一大堆连字都写不全的学生在,也没见他教训哪一个。

  胡先生看过杨蕴秋写的功课,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叹了口气收起来:“好在字不错。”

  考科举的人若是有一手好字,绝对是一项很大的加分项,即使文章中平,字好了,也会让人觉得出彩,碰上喜好书法的考官,说不定人家的手就松一松,给个优等。

  杨蕴秋的童生试胡先生并不上心,肯定是能过的。只看他的面子,看孙家的面子,孙家这群学生也不会连童生试都过不了,只看成绩好坏罢了。

  “今天晚上你随我去移月楼,参加赏雪宴,听说紫云斋也会去,正好带你长长见识,瞧瞧别人是如何赋诗作文的。”

  杨蕴秋哭笑不得,终究不好推辞胡先生的好意。

  他最近修行也仿佛遇到了瓶颈,以前每天都能从荒种中获取一些记忆碎片,融合在形神里,可最近却似乎遇到了一层阻碍,让人心里烦躁,连静心练气都觉得不比以往舒畅,干脆就先放下,融入生活里寻求突破的机会。

  杨蕴秋并不着急,他的前路十分清晰,如今只是在前行的道路上碰到一块儿绊脚石,踢不开便绕开,总能解决。

  他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参加那些文人的聚会,万一若是让他临场赋诗一首,他可真不一定能够作得出来,除非是打油诗,二丫他们却兴高采烈,把家里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挑挑拣拣:“少爷,咱们山上的那些衣服才漂亮,才衬少爷,可惜没带回家来。”

  杨蕴秋无语,赶紧把小丫头轰走,随便挑了件儿朴素的青色衣袍换上,他现在的身份是孙知府家的庶子,要是穿着打扮比孙兆阳还要出彩,那才麻烦,不过,他换上衣服之后,二丫就不多嘴了,实在是有些人身上的粗布衣服,比起那些锦衣华服,依旧不遑多让。

  二丫满脸赞叹:“我家少爷穿什么都好看。”

  杨蕴秋的衣服饰物从来不多,他也不讲究这些,但在孙家的家学内,却从没有人觉得他衣衫不妥,没办法,这人一站在那儿,人们就再没有心思去关注他穿戴什么。

  泉州本就是钱多人傻的地方,移月楼是泉州最大的青楼,听说是靖王爷的买卖,里面的姑娘个顶个色艺绝佳,尤其是现在的泉州第一美人胭脂姑娘,那是一颦一笑,都让男人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杨蕴秋随着胡先生过去,脑子里琢磨自己新创造出来的一个幻阵构图,面上却丝毫不显,斯文有礼地随着胡先生的介绍,和那些文人才子们打招呼。

  娃娃却兴奋的快要飞起来,不停地拍摄整个移月楼的场景,歌舞声乐,精彩至极,这里侍候的每一个女伎,都是移月楼最好的女伎,全不是庸脂俗粉,能说能唱,能弹琴,能下棋,那些只靠皮肉混饭吃的女人,是不可能混入移月楼这等青楼。

  一群文人都坐在二楼的看台上,楼中热气腾腾,欢歌笑舞,楼外一片冰天雪地,梅花盛放,枝条上还被挂了一些红色的纸片,显然是女伎出去赏梅,偶有所得,便书写下来,与君共赏。

  胡先生把杨蕴秋带在身边,他年纪还小,就不让他多喝酒,却笑道:“挑两个喜欢的女伎,让她们过来侍候。”

  杨蕴秋哑然——他才十二岁而已!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带着孩子去喝花酒,也不怕孙知府知道了找他算账。

  胡先生可猜不出他的腹诽,端起酒杯细品一口,还悠哉地道:“你年纪还小,今天见见世面就行了,挑两个乙字牌的,别太腼腆了,小心别人笑话,等再过两年,你也少不了这些应酬,现在不练习,将来就容易露怯。”

  杨蕴秋无语,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挑了两个顺眼的女伎过来执酒。

  正喝酒,移月楼里歌舞声骤停,便是那些正襟危坐的文人士子,也把头偏了过去,就见看台上隔着重重帷幔,只能见一美好的剪影。

  耳边一静,就听有一女子声音哀愁:“一抔苏婉是耶非,绣口花腮烂舞衣。自古佳人难再得,从今比翼罢双飞。薤边露眼啼痕浅,松下同心结带稀。恨不颠狂如董成,欠将一曲恸兵闺……”

  那声音百转柔肠,唱得人心中酸涩。

  胡先生也笑叹:“胭脂姑娘的歌喉好,天知先生的诗也好。”

  旁边有一三十余岁的男子,闻言皱眉道:“天知先生在书上说,此诗句乃是一个前朝一个姓徐的诗人为天不假年的佳人而作,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当真有这样一位诗人?”

  胡先生失笑:“前朝文人可并不擅长做此类诗词,若真有这等诗词流传,我等怎会不知,必然是天知先生假前人之名而作,再者说,名记苏婉本是虚构,这世上也并无一叫董成的状元郎,又怎么会有人写出这等诗句?”

  胭脂一曲歌完,隐身而去,台下的诸位看客,纷纷解囊,把各种礼物放入几个女伎托着的托盘中,还有人只放入自己所书的诗词,那些女伎们也都恭恭敬敬地收下。

  坐在最前排的孙兆阳,更是随手扯下自己的一方帕子,扔进去了事。

  托盘的女伎还娇俏笑道:“公子连个荷包都不肯舍,实在太小气了。”话虽如此,她还是把帕子单独收起,免得污了。

  孙兆阳微微一笑:“我的荷包还等着胭脂给做。”

  一句话,招来屏风之后一声轻哼,周围的人都大笑,也有人暗叹,这人和人之间真是全然不同,他们一掷千金,美人不屑一顾,人家随手给个帕子,佳人便珍爱非常。

  不一会儿,女伎托着托盘,走到眼前。

  杨蕴秋一怔,他可不知道这种规矩,想了想,随手取下他才做出来把玩的一个红宝石的微雕挂坠,放入盘中。

  胡先生看见,也没说什么,他本来还想替明哥儿拿。

  女伎们退下去,歌舞声又起,孙兆阳身边一朋友,扭头看了杨蕴秋一眼,低声道:“那就是你那个新得来的便宜弟弟?”

  孙兆阳随意地嗯了声,“大概是,我到没注意过。”他说的漫不经心,显然是真不在乎。

  朋友低笑:“我怎么听说,尹家的小姐和他走得很近,难不成你们家是打算让他替你娶了尹小姐?”

  孙兆阳惊讶挑眉,居然扭头瞥了杨蕴秋一眼,脸上带出几分不悦。

  他朋友顿时笑了:“原来你不知道。现在都传遍了,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你这个便宜弟弟把人家尹小姐带到温山上去住了数曰,虽然奴婢成群地跟着,可都是下人,到了山上怎么样,还不是你弟弟做主?”

  孙兆阳的脸色一沉,不屑地转过头:“果然没有教养,竟然敢随意破坏人家女孩子的名声。”

  杨蕴秋要是知道孙兆阳的想法,肯定会觉得好笑,先不说这个时代女孩子的地位其实并不算很低,好些女子穿上男装去骑马打猎,在街上飞奔,也不是新鲜事,就说乐平公主,时常召集漂亮的男孩子为伴,在京城嬉戏,也没一个人敢诋毁她的名声。

  再说,就是真有不妥当之处,那也是孙家不在乎一个孤女的名声,至于杨蕴秋和李珊珊,本来就是现代人,来这里是为了给李珊珊治病,所谓的名声什么的,还真不怎么在乎。

  朋友眼睛一转,笑道:“你也别生气,他算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要是不爽,呆会儿去雪园赏梅,咱们让他出个丑,好让你出气就是!”

  孙兆阳瞪了他一眼:“别太过分,这时候闹起来,对我们孙家的名声不利,乐平公主说不定会介怀。”不过,到没反对。

  他朋友笑了笑,“你放心,我有分寸。”说着,伸手叫过一个小厮,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小厮点点头,出去没一会儿,就有个女伎走到胡先生面前,向胡先生还有他一同窗好友道:“我家姑娘许久未见先生,甚是挂念,还请先生去兰阁饮一杯水酒。”

  美人相约,胡先生他们当然不能不去,叮嘱了杨蕴秋一声,让一会儿宴会开始,他自去就是,便随着女伎走开。

  这也不是胡先生大意,主要是越是移月楼这种地方,安全越不用担心,他更是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想和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过不去。

  杨蕴秋也没在意,正好不用应付胡先生,还有两个漂亮小姑娘依偎在身边,揉肩捏腿,好不惬意,连思路都大开,想出几种幻阵变换来。

  不多时,雪园的大门开了,一行人下楼,依次进入雪园。

  杨蕴秋刚到门口,就让守门的护卫堵住了路。

  “你是哪里混进来的小毛孩儿,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快走快走。”

  他的声音极大,这么一招呼,所有人都扭过头来,已经进了雪园的也停步观望,人嘛,都喜欢热闹,尤其是本来就是来消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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