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受伤的猕猴治伤的时候,张叫花又难免会骂那群野猪几句。
“这群笨猪,真该杀了吃肉。下手也不知道有个轻重,不晓得吓唬吓唬就行了还真的搞得断手断脚。”张叫花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几十只猕猴的伤处理好,还好没有特别严重的伤害。张叫花这半灌水的化水术就能够处理得了,为了避免这些受伤的猕猴留下永久性的残疾,张叫花还特意去山里采了一些药。
在过去,梅山水师最大的本行还是治病救人。所以梅山水法里面大部分水法是与救死扶伤有着极大关联的术法。梅山水师不光化水,也会用药。梅山水师用药与传统中医有一些渊源,但是也有很大的不同。梅山水师用药更注重于水法相结合,这也让水师的治疗手段更具奇效。但是随着社会的动荡与变迁,真正的梅山水师的传承已经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之中,现在还有多少水师能够用水法与药法来救死扶伤呢?给人的印象,梅山水师已经成为迷信的代名词。
张文荣几个都替那些在园艺场里热火朝天拱地的野猪们委屈啊,那种情况下,还顾得上下手轻点么,又不是请客吃饭,那是打架斗殴好不好。但是这话他们可不敢说。
“叫花,你这化水比医师打针吃药还有效,以后你当个医师算了。不用打针不用吃药,赚到的钱全部装袋子里。”张加根蹲在地上,看着上了药,那些本来正在痛苦呻吟的猕猴,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显然是药已经发挥了作用。
张汉高在张加根头上敲了一下,“叫花是梅山水师,比那些医生强了不晓得有几百倍,你竟然拿叫花去跟那些医师比。天底下的医师不晓得有几千几万,天底下的梅山水师有多少?”
张文荣奇怪地看了张汉高一眼,“汉高,你这话讲得有道理。怎么听也不像是从你嘴里出来的话。这话真的是你想出来的?”
张汉高抓了抓脑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村里人说起过呢。积旺爷爷不是经常讲这话么。”
“难怪呢。”张文荣点点头。
“村子里大兵他们好像都打算明年到广东去打工了。大城市有什么好?到了外面,到时候想哭都没地方哭。”张加根突然说道。他嘴里是说出去打工的不好,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他眼睛里充满了对大城市的向往。这年头,村里人都在往广东跑,回来的信里面都是对大城市的夸耀,还有每个月通过邮局寄回来的费款。已经让平静的山村思潮涌动。
张文荣与张汉高都没有搭话,安静了下来,他们也同样开始憧憬外面的生活。但是如果出去,就不能在张叫花这里做事了,也不能跟着张叫花学功夫了。但是这年头功夫不能当饭吃。张叫花虽然每个月都会给他们发工资,但是年轻人谁愿意一辈子窝在这穷山沟里啊!
“你们想出去的话,明年也跟着大伙去广东吧。留在梅子坳没出息。”张叫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三人的身后。
“叫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村里这些人。只知道往广东瞎闯呢!”张加根慌忙解释。
张叫花笑道,“你慌什么?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不懂这些道理?从我爹娘去广东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村里人迟早都会跑出去。趁着现在年轻不跑出去,难道像我爷爷他们老人们那样一辈子守在这个山窝窝里?你们不是每天看电视么?外面发展那么快,我们梅子坳还一直是老样子。你们也趁机出去。功夫不能当饭吃,你们出去了,也可以功夫。这一阵我把梅山桩功都教给你们。你们到了外面有力气就练练。”
“叫花,其实我们在园艺场挺好的。你不是每个月还给我们发工资么?干嘛要跑到外面去那么辛苦?”张文荣有些言不由衷。
“算了,别说这些废话了。你们要是甘心守在园艺场喂野猪,我反而看不起你们。别人能够在外面闯荡出名堂,你们为什么只能窝在园艺场里?到外面去闯闯也好,外面的世界大,眼界也更宽。别在我这里窝着了,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到外面去的。我爹娘说不定将来会回来接我到广东去呢。到时候,我要是走了,你们还守在这园艺场干什么?喂一辈子猪么?”张叫花说话行事越来越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了。但是在张文荣几个人的眼中,却并不感觉惊奇。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么一个小妖孽。
这一下,张文荣几个没说话了,他们的内心是矛盾的,走与不走,难以抉择。虽说他们比张叫花大,但是他们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面临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如同能够那么轻易地做出决定呢?
留?真的能够无视大城市广阔天地的诱惑么?同龄人已经开始从广东不断地寄钱回来。他们也不想一辈子窝在园艺场里打猪草喂猪。
走?虽说园艺场的日子清苦了一点,但是这里的日子也是他们人生之中最精彩的一段日子。学到了真功夫,用自己的劳动与汗水挣来自己的荣耀。他们已经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同这个小了他们十来岁的小屁孩建立了一种奇怪的关系。如同师徒。如同家人。怎舍得啊!
“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你们别担心园艺场。村里人又不是全部去广东了,总有愿意留下来的。有什么事情,我请他们来干就行了。现在野猪也基本上不用怎么去管了。还能够帮我去翻地呢。你们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们先出去闯一年,要是没出息,在外面混不开,园艺场里也不少你们一份吃的。要不别等过了年,现在就走,不是正好有回来搞双抢的准备去广东了么?你们就跟他们去。我爹娘说广东到处都是厂子,现在过去随便都可以找到事做。你们都上过初中,有文化的更好找工作。我爹小学都没上完,都能够进厂呢。”张叫花帮张文荣三人做出了决定。
“这也太快了吧。要不我们还是等过了年再过去。”张文荣一时间还下不了决心。想通过这一段时间缓一缓。谁知道小屁孩想一出是一出的?
“等什么等?既然心里有了主意,就要下定决心去做!练功夫的事情,你们能够坚持就坚持。这世道,功夫终究当不得饭。”张叫花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变。
于是过了几天,张文荣几个就收拾起行囊去了广东。
张文荣几个一走,园艺场一下子只剩下了张叫花一个,一下子感觉空落落的,心里突然感觉特别伤心,稀里哗啦的大哭了一场。张叫花都不明白自己哭什么。是因为张文荣几个的离开呢,还是以为好久都没见到父母了。
哭完了,张叫花坐在园艺场的坪上,一个人独自看着天上闪烁的繁星。
张满银走了进来,搬了一根凳子坐了下来,拿起烟杆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来,抽了一会,才开始说话,“文荣他们几个都去广东去了?”
“今天早上的车。我没去送他们。”张叫花偷偷地用衣袖把眼睛里的泪水擦干净了。
张满银也假装没看见,知道这个满孙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还爱面子,“你大伯说你这园艺场要是有什么干不完的活,他可以过来做。一家人也不说什么工钱不工钱的。但是我心里想着,亲兄弟明算账。以前你给张文荣他们发多少,你也给你大伯发多少,该干的事情,你让大伯去干。有自己人在这里照看着,总归要放心一些。”
“要得。”张叫花点点头,这事情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大伯家现在比以前变好了很多。园艺场、养猪场事情也不少。等九月开了学,他自己一个人就搞不过来了。
“平时别总是一个人待在园艺场。想吃什么就回老屋,让奶奶给你做。今天吃饭了没有?”这才是张满银的重点,他是不放心张叫花一个人待在这园艺场。园艺场离村里比较远,上不着村下不着店。
“吃了。”张叫花又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你奶奶不放心你,让我晚上过来陪陪你。”张满银抽完了烟,将烟杆放在地上敲了敲,将烟斗里面的烟灰敲了出来。
匍匐在地上的钻山豹似乎有些不喜欢空气中夹杂的那股烟味,鼻子耸了几下,脑袋挪动了几下,然后猛然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园艺场里溜达去了。
“我又不怕。你出来了,我奶奶一个人在家呢。”张叫花心里暖暖的。
“我们老屋在村子中间,又不会来只老虎把你奶奶背走。”张满银嘿嘿笑道。
张叫花也噗嗤一笑。少年的忧愁来得快,也去得快。
梅子坳泛起了一阵清风,梅子溪边的白杨树树叶哗啦做响,溪水潺潺,如同咽咽细语。
天色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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