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原版的导演是张梦,据说,他为了这部戏足足筹备了很长的时间,具体有多长,宋铮可不知道,不过现在这部戏和张梦显然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小说的改编权在1+1公司的手里,当王菁花将这本小说交给宋铮的时候,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点了张园的将。

  张园今年本来是打算休息一下的,当然了,他可不是因为票房惨败,心灰意冷什么的,对这泡面头胖子来说,拍出来的电影没票房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根本就不往心里去,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休息。

  只不过在拿到了宋铮已经改编好的剧本之后,心里就像是被挠了一下似的,只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就接下了这个活,而且都没用宋铮提出建议,就直接点了王.谦源,让他来做这部戏的男主角。

  对此,宋铮自然没有意见,他也想要看看,如今这部戏提前上映,王千源还能不能如愿拿到东京影帝。

  除了自家人分配好了活计,1+1公司还通过王菁花的关系,投资了另外两部电影,其中之一就是顾长卫的新作。

  宋铮对的印象非常深刻,这主要只因为,前世这部戏在包头拍摄的时候,他曾在剧组做过场记,后来也有幸看过未删减版。

  整个故事一般人看来,或许会觉得非常沉闷,所谓的艺术电影就是这样,没有高校的段落,没有枪战,飞车,所有的一切都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上平稳的推进。

  宋铮大概是因为参与了拍摄工作,所以对这部戏的兴趣大了很多,并且感触颇深。

  印象最为深刻的,自然就是那位痴迷歌剧的中学教师王彩玲,蒋文丽为了这个角色增肥三十斤,呈现在电影中的完全就是一位身躯臃肿、满脸黑斑的县城妇女,她逢人便说她要在中央歌剧院当首席、要去巴黎歌剧院唱歌剧,她自然也是整部戏当仁不让的女一号。

  整个的故事,都是围绕王彩玲的生命轨迹串联起来的,于是,总能看到王彩玲身边闪现着艺术舞女的妖媚身影。

  当然,给王彩玲的生活带来最深重影响的,还要算炼钢厂工人黄四宝,黄四宝无师自通,自学成才,搞艺术相当有天赋,只是其母对他整日画这些不着调的东西极为不满。

  影片一开始就来了一段黄四宝母亲怒砸黄四宝画室的镜头,没过多久,在好友周瑜的撺掇下,黄四宝找到了王彩玲,希望后者能帮他进京求学。

  接下来的情节并不难猜,黄四宝入了王彩玲的法眼,只不过他俩的缘分不是月老牵线,而是艺术舞女的乱点鸳鸯谱,这种事发生后,一般都是女性吃亏,当然,站在女权主义者的立场上来看,男女间同样那点破事儿是无所谓“吃亏”与否的。

  王彩玲扒光了衣服,给黄四宝当人体模特的镜头,算是本片中尺度最大胆的一段了,不过这对看惯了男欢女爱的中国观众来说早算不得什么新鲜**之事,倒是治安联防队员的横空出世,让人心惊肉跳了一回。

  一个公办人民教师,一位国有工厂工人,用社会学的术语来说,都是“单位人”而不是“社会人”。

  而且两人都是不务正业的中下层工作人员,手里几乎不掌握什么资源,连搞个腐.败也没人会想起他们,按说俩人应该低三下四的通过对单位的服从,来换取自己的生存空间,可艺术舞女的身姿实在太过诱人,二人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搭上了开往燕京的火车。

  王彩玲显然有点“邪念”,跟黄帅哥的朝夕相处,已经让她情愫暗生,只是在火车上的坦诚反而给她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王彩玲其实在火车上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爱情是不是跟外表无关?

  或者再形而上一点的概括:纯粹的精神追求究竟存不存在?

  王彩玲本人倒是大方的承认了她对黄四宝的“非分之想”,而且她直言不讳的指出,黄四宝的拒绝,仅仅是因为她的外表不够漂亮。

  黄四宝对此虽然矢口否认,但估计内心其实是认同王彩玲的说法的,只不过这个毛病不仅仅在黄四宝身上,王彩玲其实也一样。

  王彩玲一直在自己的梦想中生活,“艺术”只不过是内心孤独、渴望他人承认的掩人耳目,更直接一点,这就是虚荣。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宋铮根本不认为黄、王这样的人物有什么崇高的“艺术”理想,王彩玲一心追求的,乃是在聚光灯下神采奕奕的引吭高歌,她甚至给自己缝制了一件眩目的演出服,即使在被黄四宝抛弃后跳楼时身上都穿着这件演出服,同时,王彩玲锲而不舍的去燕京报考艺术团体,而且在别人面前虚构了自己的关系网。

  显然,王彩玲骨子里其实是痛恨自己的家乡的,她一直不切实际的幻想着自己能以某种光彩照人的方式离开这里,不能否认王彩玲的歌唱天赋,体制上的痼疾在很大程度上扼杀了像她这样的天才。但如果王彩玲只是单纯的热爱歌剧“艺术”,那就应该安心的、好好的唱歌就行了,或者说培养出几个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为什么非要想着自己一飞冲天呢?

  里少林寺遭遇围攻时,老方丈让虚竹外出一探究竟,虚竹回答说人山人海,老方丈却说自己只看见两个人,“一个是名,一个是利”。

  诚哉斯言!

  王彩玲心中挂记的,无非也就是名利罢了。

  真正的、不记后果的、无条件的热爱“艺术”,是不需要去燕京,不需要去巴黎歌剧院的,甚至不需要别人的承认,只要自得其乐,闲来无事时哼唱几句,哪怕是夜深人静时嚎上两嗓子,只要不吓到花花草草,又有何妨?

  搞“艺术”,往往被“艺术”二字蒙蔽了双眼,“艺术”如果是一个人心中的圣殿,与别人其实是无关的,因为这就是一个人心中的一片天地,无须他人置喙。

  然而“艺术”家们往往又心高气傲,极度渴望他人的认同,须知人独处时可以无法无天,群居时就要遵守游戏规则了。

  画画的黄四宝想考中央美院,唱歌的王彩玲想弄个燕京户口,这都是想通过社会的承认来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既要人家承认,自己就要按照游戏规则来玩,一方面打破脑袋想挤进顶着“艺术”名头的名利圈里,一方面又愤世嫉俗不停的骂骂咧咧感叹自己怀才不遇,其实这没有意义。

  当然,宋铮不否认真正的艺术家是会不容于现世的,片中一再提到的梵高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可问题是,如果只是追求做梵高那样纯粹的艺术家,那就安安静静的搞“艺术”创作罢了,作品好不好,百年之后自有后人评论,所以,黄四宝和王彩玲们,从思想深处跟梵高其实是南辕北辙的。

  提到“艺术”,人们往往跟“世俗”对立起来,仿佛世俗有某种原罪似的,很多搞“艺术”的出现在文艺作品里都是这么个形象。

  里的胡金泉就是个突出表现,胡金泉醉心舞蹈,跳起来趾间轻盈、婀娜多姿,可惜那么个小地方容不下这么“高雅”的“艺术”,胡金泉无人喝彩、郁郁寡欢,只好投身于给纺织厂女工教舞蹈的工作中去,以此来添补精神和物质的双重空虚。

  不过对胡老师形象的塑造玩了个花招,看似是“艺术”压给了胡金泉无穷重负,其实是因为胡金泉与众不同的性别特质让他不容于世。

  工会主席从泰国旅游归来,大赞胡老师的舞姿比泰国的还好,谁都知道他在拿胡跟人.妖比,胡金泉带着老母亲去公园游玩,被女工的丈夫斥之为“二胰子”,令得老母亲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

  不堪重负的胡金泉最后找到了王彩玲做救命稻草,希望通过假结婚来挽回不利舆论,王彩玲理所当然的拒绝了他,胡金泉却就此想到了一个“妙招”,他在男厕所强行猥.亵女职工,虽然因此而锒铛入狱,却为自己的“男性”身份正了名。

  说起来,胡金泉倒是和里面的程蝶衣有几分相似,然而,胡金泉毕竟不是程蝶衣,程蝶衣一生信奉“不疯魔不成活”的艺术理念,这也是他的人生信条,最后穿着戏服拔剑自刎,最终成就了艺术与生活合二为一的大升华、大涅磐。

  而胡金泉却扛不住外头的流言蜚语,宋铮很奇怪胡金泉为什么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跟王彩玲和黄四宝比起来,胡金泉应该才是最渴望离开的人。

  所谓的舞蹈“艺术”,无非是笼罩在胡金泉身上的一层光辉面纱罢了,胡金泉的扭曲人生,其实就是因为他的性别取向不容于世所致,跟他跳舞没什么关系。

  真要一门心思的热爱舞蹈,不是没有路可走,有位“完美”不就变了性吗?变成女性后不仅在艺术上风生水起,而且还收养了小孩,家庭生活也有滋有味。

  所以,胡金泉是个懦夫,他用对一个无辜女性的侵害满足了自己的目的,当王彩玲前往监狱探望时,顾长卫也在这个段落极尽煽情之能事,但宋铮在看样片的时候,还是对胡金泉的行径颇为不齿,不要因为会点“艺术”特长就能被原谅,剥开“艺术”的画皮,其实也就是一俗人,俗,特俗!

  里程蝶衣在法庭上的一段供词:“有个叫青木的,他是懂戏的,青木要是活着,京戏就传到日本国去了。”

  在当时的环境下,程蝶衣能有此一语,堪称振聋发聩,与胡金泉一比,高下立判!

  所以,里的“艺术”,倒更像是某种心灵的麻药,或者说,是人们在对现实极度失望后幻化出的泡沫式的空想。

  王彩玲唱歌、黄四宝画画、胡金泉跳舞,都是在追求别人对自己的认同,也是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能牛X烘烘,在别人面前指手画脚而已,在这些人心中,其实是没有“责任”二字的。

  黄四宝后来堕落成一个婚托,以招摇撞骗过活;胡金泉扔下老母躲进监狱,以此来寻求心灵的解脱;王彩玲更是一年下来只在大年夜回家陪陪父母。

  相较而言,还不如那个欺骗了王彩玲感情的高贝贝更令人欣赏。

  高贝贝一出场就光彩照人,借着癌症晚期,命不久矣的谎言求王彩玲收其为弟子,并依靠王彩玲的精心栽培和疏通打点,最终在比赛里一鸣惊人。

  不过取得成功的高贝贝也良心发现,对王彩玲将实情和盘托出,王彩玲接受不了此般严重的打击,仓惶逃回了老家。

  说实话,这一段剧情有些不合逻辑,高贝贝的出现和得奖有些莫名其妙,片中事先对王彩玲的背景交待,在宋铮看来似乎也不至于有人处心积虑来骗她,而且一个假扮的高贝贝妈妈整日和两人朝夕相处,更是令人无法信服。

  不过从人物的个性来看,高贝贝倒是中的一个亮点,她不像黄四宝那样轻浮,不像胡金泉那样懦弱,也不像王彩玲那样虚荣。

  如果站在目的论的立场上看,高贝贝的做法倒是颇值得肯定,当然,道德上高贝贝欺骗了王彩玲,这一点必须明确。

  但是这种欺骗还是能被归于“善意的欺骗”范畴中吧,高贝贝自己最后也供认不讳,而且背后还有病入膏肓的男友为隐情,想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高贝贝说过,在这个时代,没有点儿非常手段是无法成名的,这是大实话,想要被世俗社会承认,那就要扎扎实实的按规则玩,不成功就抱怨社会浮躁,说自己搞的真正的“艺术”没人懂得欣赏,那是废话,完全没有意义。

  高贝贝的身上可以看到对选秀节目趋之若鹜的年轻人们的身影,但高贝贝始终是脚踏实地的,一方面她为自己设定了一个并非遥不可及的目标,跟她比起来黄四宝是纯粹的好高骛远,另一方面她又精心策划了实施手段,并且一步步稳扎稳打,最终达到了成功。

  这就是一个实现个人理想的成功范例,理想,必须跟现实媾和才有意义,绝对的、不沾染现实因素的理想不是理想,而是空想,理想,一定要爬上现实的床,才能诞下成功的孩子。

  与其说是高贝贝击碎了王彩玲的空想泡沫,倒不如说是高贝贝震醒了迷迷糊糊的王彩玲。

  在接下来的剧情中,王彩玲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向现实妥协,她先是去婚介所找对象,未遂后又迫不及待的跑到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女儿,然后相女教女,其乐融融。

  这个结局倒进一步揭穿了王彩玲的虚伪画皮,真正的热爱歌剧“艺术”,其实是跟世俗生活不相冲突的,若喜欢唱,收养了孩子一样可以唱,干吗非要造成唱歌剧跟过日子水火不相容的局面呢?

  当然,王彩玲自己对自己的这个性格缺陷也是逐渐有所认识的,当她的邻居、片中唯一一个跟“艺术”没啥关系的小张老师来向她哭诉绝情无义的丈夫时,王彩玲就明确指出了小张的虚荣心理,因为王彩玲过得比小张更惨,小张才会来找她,不过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王彩玲的自省。

  周瑜这个角色于是就重要起来,这位醉心朗诵艺术的黄四宝朋友,也许是片中唯一一个真正爱过王彩玲的男人,但是心高气傲的王彩玲的根本没搭理过他,甚至用“宁尝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的话来回绝了周瑜。

  时过境迁,当王彩玲抱着养女去医院诊病时,却与同样抱着孩子前来的周瑜不期而遇。说实话,看得出周瑜还是对王彩玲念念不忘的,不过王彩玲似乎对那段往事无心再提了,她几乎是抱着女儿落荒而逃。

  王彩玲最后抱着养女来到天.安.门广场游玩,在她的幻想里,自己也穿上了光彩夺目的演出服,在中央歌剧院的舞台上引吭。

  电影在这里结束了,这已经不仅是电影了,更像是一段没能与现实媾.和的泡沫理想。

  顾长卫为了这部电影同样准备了好长时间,在这部电影之前上映的,更像是他为了而造出的一部试验剧,为的就是在这部戏里彻底爆发。

  宋铮在听王菁花说了,顾长卫正在为这部电影找投资方的时候,立刻联系上了顾长卫,他们还是有些交情的。

  能够找到投资方,顾长卫自然高兴,别看他在圈内已经有了不小的声望,之前的更是绕世界的刷下了许多大奖,可类似这种艺术电影,想要人主动掏口袋,其实还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整部戏里连个养眼的演员都没有,蒋文丽倒是风韵犹存,只可惜在剧中还要故意扮丑。

  但是,顾长卫同样有些犹豫,让他犹豫的就是,宋铮同样是个导演,而且还是一个年纪比他小,成绩却比他耀眼的导演,万一宋铮对他的剧本指手画脚怎么办?

  为了打消顾长卫的顾虑,宋铮直接放下了一句话:随便你怎么折腾,我不跟着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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