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怆,白宸低垂着头,冷笑了一声,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带着怒气,就算徐晟涵早就已经死了,他也依旧无法原谅。
那年,黑子死里逃生,一路打听,找到了关林村,将徐晟涵的死讯带给了白瑾梅。本以为白瑾梅会就此崩溃,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纤弱的女人,会将这一切都扛了下来。
她将徐晟涵的死讯隐瞒了下来,世上除了她,就只剩下黑子才知道。一个人,独自守着这个家,把孩子抚养成人,外面的冷眼言语,她都一一承受下来。
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没有终点的等待。
她情愿自己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痛,也不想让白宸自小就以为自己没有爹,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只是,时间的流逝过程中,出了些偏差,三个强盗的出现,彻底毁了这一切,她受尽屈辱,葬身火海,儿子背井离乡,舍弃轮回的权利,遁入了灵魂当铺。
“是,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追逐名利钱财,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徐晟涵站直了身子,涨红的脸渐渐又恢复了惨白。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谈话间,已经要入夜了。
兴许说得太认真,也可能是听的人太入神,庙里面什么时候少了一个人,白宸和徐晟涵居然谁都没发现。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
话没说完,就被外面的骚动打断,五六十号人举着火把,迈着整齐划一的步调冲进了关林村里。
白宸一个打挺,跳了起来,几步冲了出去,几下爬上了树,刹那间视线所及之处火光四起,糟了,竟然把这事给忘了,算下来,他们今天确实该动手了。
一把火,烧了这一切,那笙哥交给他这个委托,还有什么意义?
这会儿,也不知道黎塘去哪了。
妖异的火光包围了整个关林村,村落里只剩下受疫病折磨而奄奄一息的老人和孩子,这样的情境之中,竟然只有稀稀落落的哭喊声,可即便如此,却每一声都让听的人心悸。
黎塘站在黑暗之中,就像被定住了一样,目光盯着那片火光,身体微微颤栗。
李邱生!傅恺庭!杀亲蚀骨之痛,我定要你们加倍奉还!
他们只知道当年哥哥唐远安侥幸逃过一劫,却不知道他这个弟弟也同样命不该绝,被灵魂当铺收留,二十年了,是时候了结了。
黎塘的双拳渐渐收紧,原本淡漠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嗜血的杀戮。
枪声此起彼伏,入村屠杀的都是些被招安的土匪,在军队里受够了条条框框的规矩,一放出来,就又是残忍的天性。
“啊啊啊啊啊啊!你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听到声音,黎塘下意识地一个翻身,跳上了树,蹲在树叶的掩护之下,警惕地看着下面的情况。
这次劫难是命里注定的,就算没有这群屠村的军队,关林村也早就已经被瘟疫给毁了,烧干净了,上面的人才能放心,而关林村才又机会重头再来。
狗蛋儿被人提着后领,拎在半空中,手里紧紧抓着弹弓,逮着机会回头就是一发,把抓着他的军官气得牙痒痒,掏出枪就对准了他的脑袋。
黎塘折下手边的一段树枝,对准了那个军官就扔了过去,正中了他的脸,哀嚎了一声,一把扔了狗蛋儿,捂着脸,没站稳,身体往后仰去。
“他奶奶的!谁他娘的手贱啊?!老子一枪崩了你!”
捂着脸的手移下来,脸上立刻布了一条二指粗的红痕,举着枪到处乱吼,却没有见到一个人,连刚刚逮到的那个臭小子也不见了。
“呸!他奶奶的!”啐了一口后又骂了几句,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让他更加怒火中烧,举着枪,对着黑暗就是一阵乱射。
黎塘抱着狗蛋儿蹲在黑暗中,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直到那人走了,才松开了手,却发现狗蛋儿早就因为惊吓和缺氧,暂时晕了过去。
火还在蔓延,直到天亮,都不可能停下。
黎塘看了一眼火光中混乱的人群,又看着怀里这个晕过去的孩子,就当是他怜悯吧,或许这孩子真的命不该绝,就像当年的唐远宁一样。
只是希望他,不要像唐远宁一样,做了二十年的黎塘,却依然放不下仇恨,甚至抛下了现在拥有的一切,只为了那一个复仇。
背起狗蛋儿,黎塘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和熊熊烈火的交界处。
“王伯!你跟我走!”
另一头的白宸生拉硬拽着王力,想带他一起离开,帮凶也好,有罪也罢,要不是王力的照顾,那几年里,他和他娘的日子只会更惨,而他更是在十年前就会跟白瑾梅一起葬身在那场火里。
“小宸!你走吧!不要管我了!这是报应!”王力抱着门口的围栏,却挣脱不掉白宸,只好回过头去哀求,“这把火晚来了十年,它早就该来了!”
王力对当年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尤其是那天晚上看见白瑾梅的灵体后,更是坚信不疑,认定了这次的瘟疫和这把火,就是当年他们对白瑾梅母子所作所为的报应。
天道轮回,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让他死了吧,这对他来说也是一场解脱。
“我求求你了!就当王伯伯求你了!”王力几乎向白宸跪了下来,苦苦哀求,“走吧!不要管我了!”
白宸怔怔地看着王力,他明明是来救人的,为什么像是他在杀人一样?
“走啊!”
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了白宸,纵身一跃,跳进了被火舌吞噬的茅草屋中,一如当年的白瑾梅一样,火线在他和白宸之间越拉越大,隔着火光,看到的只是一个人影。
“报应!报应啊!”
王力在烈火中一遍又一遍地嘶叫着,像是疯了一样,扔了木杖,在茅草屋轰然倒塌的前几刻,高举着双手,在屋里跌跌撞撞地奔走着。
白宸“扑”地一声跪下,叩了一个头,就当是谢他那些年的照顾了。
“走吧。”黎塘肩上背着晕死过去的狗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白宸的身后,声音淡淡的,有些漠然,又有些悲哀的感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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