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邱生明知傅恺庭跟自己之间产生了嫌隙,唯恐节外生枝,所以将傅恺庭约见出来,谎称得到消息,当年的漏网之鱼回来复仇了,想借机再次拉拢傅恺庭。
可李邱生哪里想得到,“鱼”不但真的回来了,而且还是两条。
“‘鱼’在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李邱生直勾勾地盯着傅恺庭的眼睛,似乎试图通过这样,令傅恺庭相信他说的话。
他别无他法,必须取得傅恺庭的信任,或者至少让傅恺庭不与他为敌,他们俩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二十多年前的那次密谋,就已经决定了,他们俩,这一辈子都要背着血债,谁都别想撇干净。
傅恺庭只是愣了一愣,这二十多年来,他的心境也变了很多,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冲动。
他清楚的明白,李邱生今天约他出来,不单单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一个消息,李邱生一定还另有所图。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李邱生可不是什么善人,绝不可能会做亏本的买卖,二十年前不会,二十年前的今天,更不会。
见傅恺庭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李邱生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他早就料到,今天的傅恺庭,不比当年,没那么好糊弄了。
“我们都以为,很多事情都是偶然,可其实回头想想,桩桩件件都针对着你,还有我。”李邱生抬手指了指,却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故事这种东西,只有当听的人产生好奇心了,这时候再讲下去,才有意义。
“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邱生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在你回这里之前,二十多年了,出过什么大乱子了?可你一回来,这才半年的工夫,我的仓库屡次被人袭击,我本以为只是我这些年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些人。可现在想想,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怀疑是我烧了你的货?”傅恺庭还是没明白李邱生真正的意思,曲解了一番,心里顿时腾起了一股无名火。
李邱生意识到,时候到了,可以说了,忙抬手抚慰:“这怎么会?我可没说过这种话,我们俩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是谁引火烧了身,另一个都别想能保全。”
“那你究竟是想说什么?”傅恺庭敲了敲桌子,顿了一下,倏地起身,“如果没想好怎么说,那还是等你想好了,改天再约吧。”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李邱生也站了起来,盯着已经快要走到门边上的傅恺庭,“那条‘鱼’潜伏了二十多年,都没有一点行动。可现在你回来了,就说明他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复仇的机会!”
李邱生不知道是着急上火,还是其他的原因,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充斥了怒不可遏的情绪,那涨得通红的脖子,就是最好的印证。
他明白,一旦今天得不到傅恺庭的信任,所有的一切都会需要他一个人去面对,他不确定那条“鱼”是不是真的回来了,甚至不清楚那条“鱼”现在是什么样子,躲在哪里。
他只知道,凭借他现在的情形,别说是对付暗地里的敌人,就连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他,将他推下水去。
拉拢傅恺庭,至少不要与现在的傅恺庭为敌,是李邱生继续处置的事。
“傅恺庭,唐家上下几十口人,手上沾了他们血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李邱生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只是一分钟,可李邱生却觉得比一个小时还要漫长。
终于,傅恺庭还是动容了,打破了沉默:“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邱生愣了一愣,明白过来,傅恺庭问的是“鱼”的事,这才又坐下。
“不是我怎么会知道,而是你本该意识到,却没有现。”
得到李邱生眼神的示意,傅恺庭决定再听李邱生说说,事关二十多年前,他不得不提起注意来,哪怕知道李邱生是多狡猾的人。
“仓库在被烧之前,就曾经有人进去捣过乱,后来加强了戒备,却还是被人给端了。”李邱生看见傅恺庭又坐下,才稍稍放了点心,“就是这时候,段淮宁的车炸了,偏偏车上还坐了书朗,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说起炸车的事情,本来就是傅恺庭心头的一根刺,警署给的交代,是福叔一人所为,但是傅恺庭也不是糊涂蛋,那个福叔是李邱生的心腹,究竟听命于谁,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就因为这样,傅恺庭才屡次拒绝李邱生的邀约,作势要跟李邱生划清界限。
念在他日旧情,傅恺庭本不想找李邱生的麻烦,可谁知道李邱生几次三番找人送信来,这一次,甚至搬出了二十年前的旧事,逼得傅恺庭不得不出来一叙。
“巧合?这有什么巧合?”
傅恺庭心中冷哼,倒是想看看李邱生究竟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如果是我要炸车里的人,你觉得,书朗和姓段的小子还有全尸吗?”李邱生刚说完,傅恺庭就一时气上心头想要说什么,却被李邱生抬手制止,“话虽然难听了些,可你仔细想想,这么不干脆利落的事,会是出自我李某人的手吗?”
话糙理不糙,虽然警署给出的交代是这样,但其中究竟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隐情,傅恺庭倒是真的不清楚。
这么仔细一想,就他对李邱生的了解,李邱生这个人做事毒辣,干脆,但凡要动手除掉什么人,就绝不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当年杀了唐家满门,又一把火将所有的痕迹都烧得干干净净,就足以见识李邱生的手段如何。
时隔二十多年,要是有人说李邱生不如当年了,或是手段变得如此拖沓不干净了,傅恺庭倒是不相信的。
这么说来,确实值得怀疑。
“你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李邱生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我自问确实得罪了不少人,但是跟你我二人都有仇怨的,除了那条‘鱼’,还能有谁?”
这话出口,傅恺庭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些年都在外行军,跟夜城素无往来,要说留在夜城的仇家,除了那个唐家的遗孤,再无他人。
趁热打铁,李邱生并不打算给傅恺庭任何思索的机会,就又道:“如果只是针对我一人,又何必把书朗扯进来?你现在是堂堂都统,人人讨好还来不及,如果不是知道当年的内情,怎么可能想到要把傅姓的人一并拖下水,仅仅为了报复我?”
这么说着,别说是傅恺庭,就连李邱生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条漏网之鱼真的回来了,而这一切,都只二十年前他犯下的罪过的报应?
倘若那个躲在暗处的敌人,目标仅仅只是李邱生一个,又怎么会想到,要把傅恺庭牵扯进来?
时隔这么些年,当年调查过唐家旧案的人,也大多离职的离职,病故的病故,几乎不在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李邱生和傅恺庭是旧识。
谁会这么冒险,借傅恺庭来报复李邱生?
李邱生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有一个跟李邱生和傅恺庭都有仇的人,才会在对李邱生实施报复的同时,不放过傅家的人。
炸车或许只是一个警告,也或许是嫌隙他二人关系的一个开始。
傅恺庭的心一下就凉了,冤有头债有主,当年犯下那样的滔天大罪,他也想过,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可真的要来的时候,他却开始害怕了。
他可能是真的老了,行军打仗那么多年,见过无数的尸体,手上沾着的血早就洗不清了,可偏偏就是对唐家无法释怀。
“你叫我出来,不光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傅恺庭也不是什么糊涂蛋,他不相信李邱生会这么好心,单纯只是为了提醒他,就费这么多心思,非要约见他一面。
他早就说过,李邱生一定另有目的。
“当然不止这样。”李邱生站起来,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停在了傅恺庭的背后,“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把那条漏网的鱼,给捉回来。”
此时,傅恺庭从李邱生的眼中又看到了当年的嗜血,他也由此意识到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李邱生都不会轻易罢手。
只要那条“鱼”还活着,他们俩,多别想睡一个安稳觉。
这不是出于对那个孩子的恐惧,而是来自良心的谴责,正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才会害怕夜半有鬼敲门。
欠下的债,总会要还的。
“怎么捉?”
不过,傅恺庭也不是什么善茬了,要换做过去,他可能没什么好顾忌的,但是现在,他有了妻儿,有了牵挂,他必须保全自己,保全亲人。
为此,哪怕是再沾上一份无辜之人的血,也在所不惜。
对于傅恺庭的反应,李邱生很满意,至少能证明,傅恺庭已经动心了,只要傅恺庭还顾忌当年的事,那他就不会输。
“我刚刚也说过,‘鱼’现在在哪,是谁,我不清楚,但是他已经行动了。”李邱生笑着拍了拍傅恺庭的肩,就好像两个人是多么亲密的朋友一样,“但是但凡针对你我二人的……”
话未说完,李邱生对着傅恺庭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是什么意思,大家了然于心。
“你是说……!”
相对于李邱生眼中的狠辣,傅恺庭确实瞪大了眼,有了一丝惊慌的意思。
李邱生抬手安抚傅恺庭,说出来的话,却叫傅恺庭脊背一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有这样,你我二人才能保全,这不用我来提醒吧。”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李邱生打的是什么主意,傅恺庭当然清楚,他这是要傅恺庭跟他一起,把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势力,一一铲除,一个不留。
如今外头也不太平,随时可能又要打起仗来,这时候还能这样狠辣地对待国人的,大概也只有李邱生。
“你已经有目标了?”
傅恺庭相信,李邱生既然把他约出来,又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想必是已经有了目标。
李邱生阴笑着点了点头,凑在傅恺庭的耳边,说出了他此刻最想除掉的对象——段淮宁。
“你说他?!”傅恺庭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段家两兄弟的影像,他怎么也想不到,段家的人,怎么会和唐家的漏网之鱼有关系,“你确定?他当时不是也在车上?”
“我说老朋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李邱生见自己被质疑,也不惊慌,反而笑道,“听说过‘苦肉计’吧?”
傅恺庭沉默,没说什么,敲着桌面的手指却透露出他此刻的不安。
“没错,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可是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昏迷不醒了?”李邱生反问回去,“我叫人去医院调查过了,各项身体指标都没有问题,至于现在都没醒过来,医院的意思,是他本身的底子差……”
后面的话,傅恺庭没有再听下去,脑子里全是在权衡各种利害关系。
当年段家于他的夫人周芳兰有恩,如今要是仅仅因为猜测,就拿段家的子孙开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难道说,时隔这么些年,他傅恺庭又要重蹈覆辙,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吗?
“好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要是没别的事,我们改天再叙吧。至于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究竟应当如何,傅恺庭还需深思一番,他不能没头没脑地又成了李邱生行凶的利器。
本以为答应了李邱生的提议,不过是要再背上一条无辜的人命债,谁知道,这第一步就这么难走。
看着傅恺庭头也不回地奔走了出去,李邱生本想追上去阻拦,最后却只是看着傅恺庭仓皇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邱生如今是势在必得,他了解傅恺庭,再怎么犹豫,傅恺庭加入他的阵列,那也只是早晚的事。
不过,李邱生此刻并没有意识到,就在他和傅恺庭聊得如此火热的时候,隔壁包间内早就有人将他二人的话一一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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