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琛缓缓起身,渐渐的巡视四周,电石火花间,他看见了一脸惊愕,却那么不自然的她。
真是万幸,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她,她还是一样的,眼角眉梢都有着淡淡的倨傲,在这众多莺莺燕燕的美女中,她的脸蛋或许能够被埋没在其中,但是这种神情,就是这种表情,他一直记得,她给他一个过肩摔的之后,就是这种神情。
她也是第一个,不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总裁的女人。却让他沉沦至今。
他在他对面的男眷席位坐下来。
巴茗的心情很不好,她看看自己手边的苏妲,她正偷偷的用袖子掩面,和丫鬟小声说些什么,丫鬟从袖中拿出小盒的胭脂,抿嘴偷笑着给他们家的小姐补妆。
苏妲是多无辜的姑娘,她心心念念的惦记的人,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与她擦肩而过,回眸一笑的人了,但是她并不知道,也没办法让她知道。
巴茗最痛恨的就是夺了朋友爱惜的东西,但是这次,遇到的是她不能放手的故人。
她已经无心于桌前摆着的酒肉佳肴了,她抬起头,看向了对席的赫连琛,他也在用他那深邃的墨色瞳孔,看向自己的位置。
不行,她不能再在这里坐下去了,好像现在她的座位下已经布满了针尖,让她坐的不踏实。
她借口要出去醒醒酒,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赫连琛在应酬过王孙贵族的举杯相应之后,在坐下,却慌乱的找不到巴茗。
他赶紧出去找,慌乱间,撞洒了苏妲端来的酒杯。
皇后娘娘深深的看了她好几次,鼓励她来敬酒,她才羞羞的走过来,想了一路的开场白,却不曾想,红色的酒汁却撞洒了他的一身。
“啊,王爷,是小女的不小心,对不起对不起。”说完便用手中捏着的绢子欲擦拭撞洒在他青衣上的污渍。
“无妨,我出去醒醒酒。”他客气的挡开她的手。礼貌的欲离去。
这是端坐在凤坐上的皇后此时站起来,气度雍容的微笑,说:“这丫头,真是还没长大呢,这般毛毛躁躁。快去,去伺候王爷更衣。”
皇后这么说,便是有意让二人独处了。赫连琛看着皇后不容拒绝的脸,面对此版威严,便是他,也无话可说了。
可是巴茗去了哪里?他就这般见到了,又错过了她。
巴茗心思沉重的穿梭在朱红色的围栏中间,她突然觉得,周围的热闹都是别人的,她,什么都没有。
她从来没在那边的世界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对自己的否认,迷茫,还有就是,她从前做的事情,未来要做的事情,是否都是对的。
她对爱情的理解,对感情的理解,都是对的吗。
她走到一处幽静的宫苑,看见屋里火烛跳跃,暗暗的,像是在诉说的宫廷深深处无尽的悲凉,巴茗想到从前书上学的,电视里看的,那么多被这个大染缸吞没了的女人们。她想知道,这些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里,她轻轻叩开那扇门。
“是谁?”里面穿来一声悠悠的女音。声音里带着苍凉,带着心酸,还有被岁月浸染的痕迹。
巴茗淡淡的垂眸,她不清楚对面女子的身份,便屈膝福了一福,说到:“小女瓜尔佳氏,请问您是?”
“卑微之躯,混吃等死,哪里有什么名字。你是新来的秀女?还是新进的小主?”女子像是在发问,但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不等巴茗回答她,旋即自顾自的说道:“任是什么身份,就算是皇后娘娘,又怎样呢,说不准也终会有这么一天。”
巴茗听出来了,她应该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或者说可能是曾经得宠,如今已经被弃如敝履的女人。
这女子似乎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如今对着巴茗说,但更多的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她说:“若是信我,就算是天下人都说我是妖人祸水,又有何妨,只需要你信便好了,若是不信我,就算是全天下人都可怜我,觉得我是冤枉,又有什么用,你不信便是全天下都没用了。”女子的嗓音很特别,哑哑的,满含岁月的沧桑。
“是···皇上吗?”巴茗轻轻的问。
女子凌厉的转过头:“你以为做了皇帝的女人是好事?都是痴心妄想罢了,对你好时,便是掌上珊瑚怜不得,你不得她心意时候,便是你是飞燕合德般的美貌与低贱的祈求,也是无用的。”她的眼睛开始充满红色的血丝:“你知不知道我写过多少封的陈情表,我对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使过了多少银子,只为了求得再见他一眼。”
“然而,见到了却只有一句话。你的吃穿用度不会有减少,你放心便是。”女子声音突然转为自嘲的悲凉:“原来,我在他眼中,便是这样的女子。”
巴茗从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中,也听了个大概,也许,这就是古代宫廷女子的下场罢了。她还能在这个世界呆多久呢?赫连琛是王爷,他会不会也需要三妻四妾,听从旨意的安排、
毕竟,在这个世界,谁说什么都没有用,终究抵不过那一章明黄色的圣旨降临。
那张纸上便是每个人的命运。
“一朝成凤,终生成凰。想的真好,如果说用这种手段得到的凤凰位,满手的鲜血,满身的罪孽。娘亲,你说的我做不到,也不屑要。“女子今日穿了一身银色的对襟旗袍,白净的脸庞,瘦小的身躯,盈盈如水,却给巴茗一种坚韧的松柏的感觉。
她推开窗,一阵晚风吹来,吹的桌上的蜡烛几度快要熄灭了。巴茗用手护住那小小的火苗,听女子继续悠悠的说:“娘亲,女儿只是像每个闺阁女儿一般,祈求的不过是君恩常驻,琴瑟和鸣,过一种每日有人对镜贴花黄的生活。便是比登天还难的痴心妄想了。”
巴茗从来亲自坐在这样幽静的宫苑,对着这般昏暗的蜡烛,听这样的故事。又或者说,她不曾考虑过这样深刻的事情。她没有这个女子这样悠长悠长,又无人问津的时光来想这些故事。
今日她似乎也懂得了,这才是生活。不是每段都是生活的快乐,风生水起的。也有无数人越是珍视,越是不可得。
这样的遗恨,她好想略略的懂得了。
女子抬手抚摸着窗棂,她说:“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我不死,不是我害怕,我只是还痴心妄想的有一天,能够再见他一眼,有一日,还能再次彼此信任。我不信那些话说,是因为我家族的功劳才得到的虚假的应付,我相信那是真实的情谊,他是有情的!眼睛不会撒谎。”
眼睛不会撒谎,巴茗喃喃的重复,她曾经也是如此的自信,她相信人的眼睛不会撒谎,所以她喜欢从人的眼睛里找信息。那样才真实。想不到这女子也是和她一样的人,懂得眼睛不会撒谎。
但是,这样也许会让自己更迷失在执念,她不是自己,她没有生活在新时代,而是在这么一个伴君如伴虎的社会里。
女子失魂落魄的坐在桌前,桌前有一个托盘,里面只是放着几盘简略的饭菜,水捞豆芽,清炒苋菜,肉丝苦苣,还有一碗颜色并不白的碧梗饭。
女子看了一眼今日已经凉透的饭菜,问了巴茗一句:“今日宫里有宴会?”
巴茗很惊诧,她幽居于此居然能知晓察觉到宫廷里有宴会?她便问女子:“正是,只是你如何得知?”
女子苦笑着说:“如果没有宴会,没有活动,怎么会有肉丝苦苣这样的菜,平时便是荤腥都不见的。”
巴茗愕然,她若非亲眼见到宴会上的鱼肉与冷宫里的青菜的对比,是断然理解不了如此大的反差的。
女子轻轻拿起了筷子,挑动着冷透了的饭菜,就着几口米饭,吃了几口,便默默的放下的筷子,拿起了手旁的茶杯,喝了几口水,连那茶杯都不是有花纹的贵重的瓷器,只是粗粗的白色茶杯,连茶油子都没有清洗干净,还在淡淡的挂在杯子上,她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的拿起,又淡淡的放下。
“奉劝你,你要懂得,宫中没有真正的朋友,只要牵扯到利益,牵扯到金银,都会让好姐妹变成敌人,看你涉世未深,最是容易被最爱最相信的人伤害。”女子看着巴茗的眼睛,她的眼神像是狼,看得巴茗浑身的不舒服。
巴茗说:“我觉得友情很重要啊,不是吗?人不是都说,人可以没有男朋友,但是不能没有好闺蜜吗?”
“闺蜜?”女子反问。
巴茗赶紧改口:“就是那个意思,可以没有相伴一生的爱人,却不能没有相互扶持的朋友么。”
女子看了巴茗一会,像是在看个怪物,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原来世界上还真是有和我一样傻的女人啊!”
“当年我便是如此,满怀希望的走进了紫禁城的门,满怀信心的走进了皇帝的宫殿,只有我不怕,满怀信心的交到了我认为值得我付出一生的好姐妹,但是现在呢?我的好姐妹在哪里?在哪里?还在吗?“女子慢慢的笑不动了,她流下两行清泪,泪水里满是懊恼。
巴茗看着她,看着她满眼的悲凉,也觉得不寒而栗。
然而,她看着看着,突然看见女子的鼻子缓缓的流下了触目惊心的鼻血,她张张嘴,直直的指着女子的脸。
那女子还不知发生了何时,只是诧异的抚摸了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是有什么吗?”
巴茗只是张着嘴,吓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的耳朵也开始流血,眼睛嘴角,都在流血,那场面比3D鬼片还吓人,她从来没亲眼见过人这样,她开始捂着嘴尖叫。
而女子终于察觉了不适,开始用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剧烈的呕血。无奈的张张嘴,然后虚幻无力的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巴茗手脚酸软的瘫在地上,她看见女子的头偏向了她的这一侧,一直都不闭上眼睛,她缓缓的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趴下,闭着眼睛咬咬牙,凑近了临进死亡的女子,她似乎是有话要说的,今晚听她说了这么多,她觉得她有义务不让她带着遗恨走。
她凑近女子,听女子说:“小心···你的姐妹,别···让人轻易···害了。”
然后她就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最后的一句话,应该是想警告巴茗,不要走她的路,不要太天真。
巴茗刚刚的尖叫引来了周围的侍卫,他们赶过来看见的却是这样的场景,他们只是把巴茗押起来,当做杀人犯,准备带去面见皇上。
巴茗使劲的反抗,她推翻了一个准备扭送她的侍卫,失望的喊:“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不是我做的!”
侍卫头子只是冷冷的说:“你见哪个杀人犯主动承认是他杀的人了?不把你送去慎刑司受一受那些流水的刑具,你们这些人是不会招的。”
巴茗并没有证据,她只能一再强调不是她杀的人,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侍卫头领只是毫无表情的挥挥手,示意下人把她带走,他说:“皇上的贵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人毒害了,你觉得你还能活几天。”
巴茗骤然睁大了眼睛,这下她可真是有口难辩,什么都说不出了,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如遭雷击。
侍卫走过去把她扭送走。另一边有人通报了皇上。
皇帝听到消息的一瞬间眼睛里似乎是蒙上了一丝的不忍,他问侍卫:“茵儿是如何死的,可有人查出是谁害的。”
底下侍卫如实回答:“小主是晚膳的饮食中被人下了毒,中毒而死,当时在场的只有一位姑娘,她只是在说她没有下毒,没有杀人,并没有认证物证的证明。”
宫里出了大事,赫连琛刚刚换好了衣服,就听苏妲的侍女匆匆跑来和苏妲说,他没有问是什么事,他从来就对这些不上心。
他心里一直在想巴茗,没心思管这位二小姐,也没时间关心宫里的什么事儿。
侍女小声儿对苏妲说:“小姐,听说皇上的一位贵人刚刚被人毒死了呢,而且,听说当时在场的只有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瓜尔佳氏的大小姐呢。“
瓜尔佳氏的小姐还真是惨,这宫里想借刀杀人的多了,可怜了一位无辜的小姐啊。深深懂得暗黑之道的赫连琛暗暗的想。
可是他听到后面的对话,就暗黑不起来了。
他听见苏妲惊诧的说:“不会的,巴茗姐姐不会做这种事的,她只是说去醒醒酒,怎么会去毒害贵人。“
巴茗。
“人现在在哪里?“赫连琛突然凑过来急切的问。
苏妲看着他如此大的反应,很是不解,她说:“王爷怎么如此焦急的样子,王爷和姐姐,很相熟吗?“
“我问你现在人在哪里。“赫连琛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苏妲的侍女见状赶紧如实说:“在···现在就在大厅,皇上正在问此事。“
“王爷····“苏妲不等说话,赫连琛便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急切的走进大厅,看见伏在地上的巴茗,不免一阵心酸。
他的女人,何时在他面前如此被人欺侮过,如今不只是巴茗,连他都只能跪伏在人前。
他跪在巴茗旁边跟皇帝请安,他看见巴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看出她的眼神里有很多意思,她在警告他不要冲动,不要出头,不要为了她伤害了自己。
他懂的,但是他是男人,他是她的男人,保护他是正常的事。
“你平身吧。朕现在在审犯人。“皇帝的声音冷冰冰的传来。
“臣弟正是为此而来。“赫连琛大着胆子说,不顾巴茗小声的咳嗽警告。
见皇上没说话,他接着大着胆子说“臣弟刚刚去换衣服,我的贴身侍卫阿飞说,他看见巴茗小姐是在贵人已经去世的时候才路过那里的。是吧,阿飞?“他回头看了阿飞一眼。
阿飞会意,赶紧接到:“正是正是,我刚刚还想呢,大小姐似乎是不认路走错路了呢,所以一路跟着,我看见是贵人出事后,大小姐才到哪里的。“
皇后此时意味深长的看了赫连琛一眼,说:“王爷一直在与叶赫那拉家的二小姐在一起,是何时听下人说起的,又如何知道这里出事的?这不合规矩啊。“
“是我告诉王爷这里出事的。“苏妲赶过来,噗通一声的跪下。说:”巴茗姐姐确实是无辜的,姐姐是为了进宫陪我的,娘娘若要罚,便处罚我把。“
巴茗看了苏妲一眼,想想女子临死前说的话,深深的低下头。
或许她说的并不是全部,她相信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有真情的!
比如如今的袒护,比如现在和她并排跪在一起的苏妲。
她看看苏妲在看看赫连琛,三人跪在这里,在她心头却是一片别样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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