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出京都,自然是好大的排场,好大的风光。
但见满空佛陀隐现,梵音低唱,如黄钟大吕,涤人心魄,所过之处,万民避退,百姓跪俯。
肖宇站在西门外,背后是一轮沉默小半的红日,再远处就是为黛色渐渐掩盖的群山。
夕阳的余晖穿过的他发梢,人影孤单而立,分明有几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悲壮凄凉。
“国师出行,闲人退避!”
一声尖细的呼喝响起。
肖宇循声望去,但见巍峨的城门下,有一行僧人翩跹而来,为首的是数十个身披僧衣,脚踏芒鞋的僧侣,口中低吟佛号,吹奏法器,飘摇而行。正中间则是一座辇轿,上面盘膝坐着一位僧人,纱帘垂下,看不清模样。
“蜈蚣国师,果然来了。”看着这一队人马,肖宇眼睛微微一眯。
这头千年老妖披着人皮,闯入京都,妖惑皇上,而且还博取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赫赫地位,绝不是好相与之辈,想来他之所以亲身出府,一来是为了震慑京都中近来蠢蠢欲动之人,二来则是根本不曾将肖宇放在眼中。
晚风萧萧,残阳如血。
辇轿的纱帘吹开,露出端坐其中的老僧。
肖宇仔细打量,但见这人约莫六十岁上下,身材消瘦,肌肤上宝光隐隐,身穿一袭淡素僧衣,脚踏一双芒鞋,手中还握着一串佛珠,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说不定真就被这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给骗到。
肖宇在打量对方,同样的,蜈蚣国师也在打量肖宇,只是他的目光中没有好奇,也没有狠毒,有的只是淡漠与平静,是凡人俯视蝼蚁那种漠然的目光。
他从辇架上缓步走下来,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声音不大,却相当有磁性,仿佛是从人的心底响起,让人不自觉地为之信服。
城门口本来还有尚未归家的农户,来往的客商,以及守城门的衙役,此刻听了这话,登时齐齐拜倒在地,目光虔诚而狂热。
就是蜈蚣国师平静道:
“我观汝辈与我佛有缘,何不随我去府中礼佛?”
“……”
有你妹的缘啊,你这头披着人皮的妖怪,满嘴的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如果佛祖真的有灵,早就一指头点死你们这些妖邪了吧。
很显然这厮刚才动用了某种夺人心志的音攻之术,打算不战而屈人之兵,直接迷惑了肖宇的心神。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肖宇微微一笑,施了一礼道:
“国师有礼了,只是在下心向红尘,受不得佛家的清规戒律。”
普渡慈航微微抬眸,略带惊奇地望了肖宇一眼,不过也仅仅是一眼而已,随后又低下头去,一副慈眉善目、佛陀转世的模样:
“缘分未到,看样子强求不得了。”
“国师果然深明事理。”肖宇脸上也含着笑意,点头应道。
普渡慈航宣了声佛号,又道:
“小友闯入我府中,盗了我宝物,不知所欲为何?”
卧槽,你丫还能不能再无耻点儿。
说瞎话眼都不眨是吧,什么时候成了我盗你的宝物,明明就是你想强抢,装什么大瓣蒜啊。
不过肖宇也知道这种事儿扯皮是没结果的,而且蜈蚣国师那边人多势众,自己又没有诸葛卧龙舌战群儒的气势,哪里能敌?
当下话锋一转,道:
“还望国师赎罪,晚生只是想着‘若不能名留青史,亦当遗臭万年’,所以想要做一番大事而已。”
蜈蚣国师白眉一抖,首次抬起头,认真望了肖宇一眼,好奇道:
“此言何意?”
“回禀国师。”肖宇一抱拳,不卑不亢道,“学生本想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而世有不平之情,百姓悲苦万状,我辈读书是为了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岂能视若无睹?”
蜈蚣国师淡淡的道:
“须知万丈高楼平地起,汝好为大言,未必真有实学,岂是儒家所谓?”
卧槽,你这头蜈蚣精居然和我谈儒家大义?
我信了你滴邪!
肖宇望了一眼直播间,顿时自信满满,迷之微笑,朗声道:
“国师此言差矣,我听说儒有君子小人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且如杨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
“……”
这段话极其有力,可谓一掴一掌血,一鞭一道痕,直说得蜈蚣国师面色微变,竟无言以对。
他能登上国师一职,自然也是句句机锋,微言大义之辈,此刻却被驳的哑口无言,顿时冷哼一声,道:
“黄口小儿,牙尖嘴利,今日便拿了你,好好捶打一番……”
“且慢!”肖宇忽然抬手。
这话一出,蜈蚣国师手下的弟子们立即露出了讥刺的表情,显然以为肖宇是打算跪地求饶了。就连在暗中观望的燕赤霞等人也是有些烦躁,心道莫非这家伙真的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现在要临阵软脚?
肖宇对这些鄙夷目光视而不见,他深吸口气,道:
“我有一言,不吐不快,还请国师做主。”
“有何不平之事?”蜈蚣国师沉下脸道。
肖宇悲愤激昂,声震四野道:
“京都有妖孽盘踞,公然违背国法祖制,巧取豪夺、无恶不作,影响极其恶劣,请老国师立即将其捉拿归案,严加惩处,以安民心、正视听!”
“尔可有证据?”蜈蚣国师脸色更加阴沉。
“自然没有。”肖宇摇头。
“没有证据那便是一派胡言!”
肖宇双手负在身后,微笑道:
“就因为没有……所以才要借国师的项上人头一用啊。”
这话一出,人人色变。
短暂的沉默后,便是勃然大怒的讨伐之音。
“你这是自寻死路!”
“胆敢对国师口出狂言,其罪当诛!”
其中更有人变本加厉,三寸不烂之舌搅动,恶语如刮骨寒刀,厉声大喝道:
“不但要将其凌迟,还要灭其九族。”
“小子,不要自误,速速束手就擒,否则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俗话说“千夫所指,无病而死”,这么多人口诛笔伐之下,但凡抗压能力稍弱一些,都会受到影响,就算不是双股颤颤、斗志全失,也会心志失守,露出破绽。
然而每天和无数小伙伴打交道的肖宇,早已经到了脸皮厚如城墙,心智坚韧如竹的地步,只把这些话当做耳旁风,一笑置之。
“你们不服?”
肖宇耸耸肩,反手拔出寒霜螭龙剑,冰雪铸就的剑锋斜斜指向了方才叫嚣最响的那货。
那厮顿时一惊,浑身汗毛乍竖,仿佛被某种毒蛇凶兽盯上了一般。那股寒冷刺骨的杀机让他立即闭上了嘴巴,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向后退去。等回过神来时,脸上才闪过一抹羞怒,霎时涨得通红。
肖宇淡淡的道:
“不服就来打我啊。”
声音平静,却铿锵有力,仿佛有切金碎玉之威,在如血的暮光下,苍茫的天地间回荡扩散。
那僧侣面皮涨得通红,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中的怨毒与恨意更加浓烈了。有些人就是这样,心里的自卑与负面总会放大到极致,你要是背后说他一句,他能记恨你十年,更别提此刻肖宇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大跌了面子。
“好大的口气!”
旁人一人森然冷笑,转向蜈蚣国师,单膝跪地道:
“请师尊赐下法旨,徒儿愿出手擒拿此獠,以正视听!”
蜈蚣国师淡淡点头道:
“准。”
这人却是个昂藏魁梧的大汉,即使剃了光头,也遮掩不住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唔,暂且称之为一号忠犬。
“给我死来!”
一号忠犬森然冷笑,迅如闪电,快逾奔马,在背后掠起一道滚滚烟尘,转瞬杀至肖宇面前。
他五指张开,在旁人看来,只是想要擒拿捉住,然而肖宇何等眼力,自然看得见他指缝间闪烁的寒光,一双手也隐约有变成兽爪的迹象,显然包藏祸心,下手狠毒。
“这小子莫不是被吓傻了,动也不动?”一号忠犬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不过很快抛之脑后,有国师这尊巨擘坐镇,怕他个球!
他甚至已经提前到了指刀割裂血肉时的美妙,鲜血泼洒到空中后的芬芳甜美……
然而他的攻击才刚刚落下,眼前便是突然一花,只觉得劲风扑面袭来,转头就看见一张冷漠无情的脸庞贴在自己身后,一双深邃的黑暗眸子正不带丝毫感情地注视着自己。
“怎么会这么快?!”
一丝惊恐涌上心头,忠犬兄将身体勉力向后躲去,想要避开肖宇的攻击。
下一瞬,一发拳头破空轰来,轰隆隆的音爆之声在空气中回荡,超高的速度将空气压缩打爆,甚至在肖宇身后出现了一圈淡白色的空气波纹!
鬼神般的速度,打破大地的力量,就听“噗嗤”一声让人牙酸的破体声响,乌鸦兄双眼暴突,身躯拱起如虾,竟是直接被打穿了胸膛,像一条咸鱼一般断成了两截。
肖宇慢条斯理擦着手上的鲜血,一副天下之大,再无敌手的高手寂寞之情,懒洋洋道:
“下一个……我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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