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牢狱里的孩子们

  夜晚很温柔的──无论何时,都是他的好伙伴。哨所里只有两个人的气息。咚咚,轻轻的

  敲门声。

  「喂,能出来一下吗?」

  凯伊姆站在门前,用压低的声音说道。

  「怎麽?不是还没到换班的时间吗?」

  「不是,外面的排水沟……」

  「排水沟?」

  「是,气味特别重……」

  「那是厕所出问题吧?」

  「不好意思,只要一个人就可以,过来帮帮忙……」

  「那家伙,在瞎说些什麽?」

  「是排水管坏吧?反正马上也轮到你站岗,你顺便去修理一下就得。」

  「我去修?」

  凯伊姆回应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满。

  「去叫佣人来做,不行吗?」

  「在这里工作的佣人,晚上都不在的。」

  「啊?你说什麽……」

  「也就是说,现在这时间还留在这间豪华大宅里的佣人,只有我们三个。还是说去让老爷

  拜托的人员过来?但今晚可是老爷享乐的日子,贸然打扰可会被杀。」

  「既然如此,你去不就……」

  「今晚不是输得挺多的吗?我把得到的一半分出来,赶紧去。」

  「……真给一半?」

  「对,真给。」

  「既然要给,那就乾脆全都给出来啊。」

  「我可还没天真到那份上呢。」

  嗤,哨兵撇撇嘴。也许是用玩牌来打发时间吧,能够听到哗啦啦扔纸片的声音。

  「真是没辙……」

  其中一人把椅子往後一推,站起身来。另一人仍旧坐在椅子上打哈欠。这样一来,两者的

  地位高低很明显。哢嚓,门锁开。

  「抱歉啊,都已经臭得不行……」

  一边继续假装站岗的哨兵,凯伊姆一边双手拔出腰部两侧的双刀。杀人的技巧,说到底就

  是拿来用的。没有多余的装饰,刀鞘也只使用皮革来包装。为在月光下不太显眼,刀刃上

  作消光处理。这两把武器的设计不偏重於重量,而是使用起来就如同双手的延伸一样。

  「真是……你说哪儿臭来着?」

  刺杀就发生在门打开约三分之一的电光火石间。

  「──先让你们闭嘴。」

  嚓,喉咙毫无防备被割开。不需要多大力量。只要割断脖子里的动脉,如此简单就能让人

  死掉。

  「唏~~」

  随着血液飞溅,男子的喉咙如笛子般发出声音。首先杀掉一人。紧接着,凯伊姆如同疾风

  般冲进屋里。

  「什……!」

  另一个哨兵,吃惊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太过慌张,桌子边缘还撞到腹部。竟然这麽嫩。

  正因为懒散坐在椅子上,发生突发事件的时候才无法正确对应。

  咻,凯伊姆将右手的匕首掷出。毫无偏差。刀尖准确没入肋骨的间隙之中。

  「这、这小鬼……」

  男子难以置信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匕首准确贯穿心脏。他很快翻白眼,随着椅子一同向後

  倒去。在失血过多而死之前,脆弱的神经已经放弃生存,心脏停止跳动。

  「三个人……」

  凯伊姆如同确认般自言自语。外面另外一人,已经变成倒在庭院角落里的屍体。当然,这

  也是凯伊姆的作为。

  「作为一个恶德商人,还真是不用心。」

  虽然很容易理解要杀掉商人的理由,却根本无法让人产生兴趣。接受命令,然後按照命令

  完成工作,仅此而已。不过,既然敢将人的憎恨之情作为买卖,相对的安全措施就太松懈

  。在这一点上,让人多少会在意。

  这三个保镖,是在酒吧里自嘲的打架高手。相互斗殴或许是很强,但却不适用於随时可能

  致命的战斗中。而且,更不适合用来作为庭院的看门狗。

  所谓商人,满脑子都是小心眼的想法。但对於自己的性命,却看得比什麽都重要。无论如

  何,今晚的行动都没有什麽价值。

  凯伊姆走向那跟椅子一同倒下的哨兵,蹲在旁边。动作就如同年轻的野兽一般。虽然看起

  来又瘦又高,但那一下就能杀掉两个人的瞬间爆发力,充分证明凯伊姆身上经过高强度锻

  炼的肌肉。用保镖衣服擦拭掉匕首上的血液,然後收回刀鞘。如果让刀刃沾染血液或脂肪

  ,很快就会生锈变钝。另外一把匕首,仍然插在屍体胸口上。凯伊姆握住刀柄,在不碰到

  骨头状态下将其拔出。这也是要小心拔出的。

  「……要不要设置机关呢?」

  即使没有危险徵兆,也还是以防万一的好。这是考虑到最坏情况下,对此要做的保险措施

  。就是这份行事慎重,让凯伊姆一直存活到现在。《这样就行》,像这样容易松一口气的

  家伙会先死,这世界就是如此。

  紧接着──接下来的活儿,就更简单。走进满是恶趣味装饰的寝室,床上正横着毫无抵抗

  就死掉的商人夫妻屍体──满脸都是不知道发生什麽事的表情。在充满死亡气息的黑暗中

  ,凯伊姆收起武器。长长的浏海垂下,明明刚刚进行过杀戮,被浏海遮住一半脸的少年,

  看似温柔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平常一样,没什麽特别感慨。正当凯伊姆打算从

  杀戮现场迅速离开时──

  「?」

  感觉到微弱的人气息。除了那三个保镖,在这大宅里应该只有这商人夫妇。以前好像还有

  一个女儿在这里,但听说已经被强盗杀掉。还有别的人活着吗?不对,凯伊姆轻轻摇摇头

  。愤怒、喜悦、惊讶、悲伤,都不是这些能够称为人类感情的感觉。这种感觉,不能称之

  为是人类的气息。非要说的话,更接近於植物存在感。

  再次在寝室里环视一圈,凯伊姆视线停留在床旁边地面的小册子上。虽然对书本没有兴趣

  ,不知为何就捡起来查看。这时候──

  「……已经来吗?」

  凯伊姆似乎已经在这里逗留得太久。走近窗户,悄悄从窗帘往外察看。贝鲁纳多.斯特劳

  夫已经带领手下到达这里,正是来处理被凯伊姆所杀掉之人的屍体。头发整齐绑在头後,

  生一副端正脸庞。身着一身整洁服装,一看即知是《上层》风格高品质服装。既有一身本

  事,头脑也很棒。无论在组织内外,都公认这个男人的实力,担任着《不蚀金锁》的副头

  领。

  凯伊姆从角落逃离这所大宅。要是有什麽东西遗留在现场,贝鲁纳多就会向头领报告的吧

  。并且,杀人之後可没有心情跟谁见面。那本小册子,已经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也许出自

  杀手的本能,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自己的手碰过的东西。贝鲁纳多及其手下们,并没有忘

  记解除凯伊姆所设下的机关。

  按照圣教会所传诵的神话──大约在五百年前,神明舍弃不断重复着愚蠢行为的人类,将

  整个世界抛进混沌的浊流之中。正在那时,圣女伊蕾挺身而出,向神明祈祷,最终,神让

  《诺瓦斯.爱迪尔》漂浮在空中,将受尽劫难人类从灭顶之灾当中拯救出来。於是,这座

  浮游都市如今仍然在空中漂浮。但、但是……还不如一块全被毁灭来得更好。凯伊姆心里

  这样想。整个《诺瓦斯.爱迪尔》,被分为三个阶层。贵族所居住的《上层》、平民所居

  住的《下层》。还有──在《大崩落》当中,《下层》一部分未能经受住激烈震动,陷落

  诞生的《特殊受灾地区》──通称《牢狱》。这是最坏情形,糟糕透顶。是同样身为人类

  ,却被舍弃的最底层《牢狱》。

  凯伊姆侵入**《莉莉乌姆》。这是个炎热的夜晚。没有风,令人不快潮湿气息缠绕肌肤

  。有的时候,天气也会变成这样。从早上开始就消极怠工,感觉什麽事都不想做的阴晦日

  子,就是这样的一天。即使是凯伊姆,也好不容易完成工作。接着,就是去酒吧喝一杯,

  找回自己的状态,然後睡觉。本应如此──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在目标房间内,保镖只有一个男人,名叫奥兹。走廊里没有什麽障碍物,能确保不会让目

  击者有逃走机会。既然这样也无处藏身,自己制造出方便隐藏东西就行。

  「嗯?」

  「奥兹大人,您好。」

  酥到骨头里的娇媚声,吸引奥兹的注意力。

  「啊啊,你是新来的……库罗蒂雅吧。找老板有什麽事?」

  「不,我找奥兹大人。」

  「找我?」

  「是的,有关奥兹大人高尚的兴趣,无论如何都想聊聊……」

  **的脸上挂满红霞,艳丽微笑着。

  「听说,奥兹大人好像收集不少……用来惩罚**用的鞭子……」

  「什……」

  趁奥兹变狼狈的间隙,隐藏在**背後的凯伊姆开始行动。从一个死角到另一个死角。几

  乎没发出脚步声,是因为靴子底下加工柔软皮革。凯伊姆迅速绕到奥兹背後。新来的**

  叫做库罗蒂雅,接受凯伊姆的请求来帮忙打掩护。瞅见凯伊姆行动的迅速,她不由得瞪大

  眼睛。

  「谁,是谁告诉你的?」

  无视背後那慌张失措声音,凯伊姆无声打开门潜入里面房间。那是老板的房间。房间里整

  齐排布着的奢华调度商品,没有流露出像恶德商人那样的铜臭味,从中能够统一看出它们

  主人是怎麽样的一种审美观。凯伊姆的目标,那高大躯体此刻正像一滩烂泥般陷在沙发里

  。因为岁月造成的衰老嘛?感觉身躯和五年前相比,也像缩水一样。现在就能杀掉他。因

  为背後满是破绽。正如此确信的时候──

  「小子,帮我把那边的酒拿过来。」

  波鲁兹头也不回说道。

  「……怎麽识破的?」

  自己的气息应该完全没有外露。

  「没什麽,只不过心想你也差不多该来汇报。」

  「不可能是这个理由吧?」

  「呵呵。」

  《不蚀金锁》的头领傻呵呵笑。

  「想要从我的背後下手,你还嫩十年呢。」

  「……」

  凯伊姆放松般叹口气。当然,他没打算真的要杀掉波鲁兹。这只不过是一种游戏。

  「行,坐这边来。别忘记酒啊。然後,想喝什麽就自己拿。嗯?怎麽没下酒菜呢?喂~奥

  兹!」

  「是。」

  被传进来的奥兹,看到偷偷进来的入侵者後,一下变脸色。

  「你,你是什麽时候……」

  「放轻松,对手是凯伊姆的话,确实也没办法。」

  「是……但是……」

  奥兹脸色苍白继续盯着凯伊姆。

  「没想到,完全没想到你会用女人来做幌子。」

  「不好意思,很抱歉给你的工作带来麻烦。」

  凯伊姆立刻就道歉。毕竟他也是个拥有高度忠诚心、性格认真的男子。只要是为波鲁兹,

  随时都可以赴汤蹈火,他有这个觉悟。

  「没事……」

  奥兹摇摇头。

  「没有发觉自己人被收买,是我太大意。」

  奥兹轻轻叹口气,离开房间。凯伊姆坐到波鲁兹对面的沙发上。

  「不喝酒吗?」

  「现在不用。去《维诺雷塔》喝就行。」

  「一点都没变,总是那麽严肃的家伙。」

  波鲁兹微微苦笑一下。

  那场《大崩陷》灾难不仅吞噬许多人的性命,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创伤也持续至今。侥幸生

  存下来的人们,也只能活在悲惨的环境当中。和《上层》的来往被切断,食物供给也停止

  。因此,这里陷入毫无秩序混乱状态。抢夺、偷盗、谋杀、犯罪──现在无论是谁,都是

  用尽全力在生存。舍弃理性,践踏尊严,任何人都只能优先考虑自己。波鲁兹.古拉多,

  正是在这样混乱时期出现的杰出人物。他过往经历一切不明,传言说他出身《下层》包工

  头,有的说他是皇家士兵,还有的说他是因为渎职而遭到流放的贵族──

  不管怎麽说,波鲁兹都是个卓越的人物。迅速聚集起茫然失措的工人成立《不蚀金锁》组

  织,收容伤者、为难民提供食物、还为其设置床位。这一切,都需要有出类拔萃的领导力

  和行动力才能办到。由於他的行动,使《下层》恢复一定的秩序,其行动迅速比《上层》

  还快。《上层》连最低限度的救援物资都还未提供、正式的救援工作也没有及时展开。然

  後,经由波鲁兹亲自指挥对崩塌现场的挖掘和道路修建,和《上层》间的交通往来也恢复

  正常。并且,不知道他用什麽方法,在《下层》修建便於物资流通的管道,并且成功实施

  对其所有权。

  「那,工作有好好完成吧?」

  波鲁兹握着手里玻璃杯,一滴不剩品尝杯里的美酒。放置在这个房间里的物品,无一不是

  从《上层》来的高级奢侈品。

  凯伊姆现在有点後悔,没要一杯酒喝。不过,他也不是会因为醉酒而失去理性的泛泛之辈

  。

  「是的,夫妇两人都一起收拾。」

  仅凭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波鲁兹就察觉其中有情况。

  「有什麽让你觉得在意的地方吧?」

  「谁知道,要是有遗漏之处,也会由贝鲁纳多来报告吧。」

  「没有跟他交接一下吗?」

  「你也知道的,完成工作後,我可没有跟人谈笑风生的心情。确认贝鲁纳多已经到达之後

  ,就这样回来。」

  「小子,我看你好像有些不满呢。」

  波鲁兹的眼神中闪着如狼一样的锐利光芒。

  「……没有任何不满。」

  凯伊姆慎重回答道。

  人类其实是一种欲望强烈的动物。因为完成大量的修复工作,波鲁兹作为复兴的大贡献者

  ,自然风光无限,建立支配《牢狱》的基础。当然,接受的光芒越强烈,投射出来的影子

  也会越黑暗。经历天灾劫难後的混乱被镇压下去以後,人们慢慢开始考虑未来的发展方向

  。其中,也出现不想再受《不蚀金锁》支配的人。这是因为,《不蚀金锁》不仅控制着所

  有的物资流动,还经营黑市。波鲁兹高明操纵市场,完全禁止通过商品价格牟取暴利的行

  为。因此,无秩序时期混乱气息已经完全消失。

  正是这时,新兴势力瞄准贷款业和经营红灯区两个领域。对此,波鲁兹作出对应,开始一

  些措施进行筹资活动。尽管被高昂利率波及到的人虽然不多,但对红灯区经营的对策却晚

  一步。新兴势力利用从**身上压榨的金钱雇佣不少人,开始的活动已经明目张胆威胁到

  《不蚀金锁》经营的市场。血腥抗争这样开始。波鲁兹也毫不犹豫行使暴力手段。在欲望

  已经毫不掩饰剥离出来的时代,没有任何一件能通过对话来解决的事情。对於敌人,只有

  将其杀掉、完全歼灭。

  以波鲁兹想法,肯定已经对此早有预料吧。在极短时间内,《不蚀金锁》组建起战斗队伍

  ,突袭黑暗中纷扰不断的红灯区,驱散不习惯团体战斗的临时雇佣者。只不过,红灯区本

  身并未被废除。虽然因为暴力行为,让许多**也成牺牲者,但由於生活所迫不得不出卖

  自己身体的女性,仍然数量众多。不过,在**经营范围内,恶劣卫生环境也得到改善。

  现在,由《不蚀金锁》所管理的红灯区诞生。後来──接二连三出现新的敌对组织,拉拢

  贪心《下层》商人和《上层》贵族,再次将波鲁兹卷入残酷斗争的旋涡中。遇见凯伊姆将

  其收养,正好是那个时期。从那时到现在,差不多经过五年。

  「决定要成为杀手的,是我自己。与其等着被杀,不如转而去杀人。这理由足够充分,而

  且我也不後悔。」

  毫无为此烦恼的余地。一旦拔出匕首,并将其握在手中,踌躇不前就等於死亡。就是在这

  样世界中活下来的。失去一切,为得到什麽而战斗。

  不对──真的就是如此吗?凯伊姆的内心,仍然保持空虚状态。通过抗争,究竟能够获得

  什麽?除了惯用的这两把匕首以外,还有什麽?

  「事实上,最初我没有打算把你培养成杀手。」

  凯伊姆愕然地回过头来。发觉波鲁兹正在用痛惜的眼神看着自己。

  「事到如今说些什麽……」

  凯伊姆无奈地苦笑。

  「把匕首放到我手里的人,可是你呢。」

  「喂喂……」

  「我说的是事实。」

  「不是说这个,而是你对我的称呼。」

  「该称呼你为『波鲁兹先生』吗?我本来就不擅长这样做,最初难道不是你让我直呼其名

  的吗?」

  事实上,在组织内部敢於对头领直呼其名的,也只有凯伊姆一人。

  「呼……」

  波鲁兹难过叹口气。

  「要到什麽时候,你才肯叫我一声『爸爸』呢?」

  「……」

  凯伊姆的表情僵硬。

  「行,开玩笑的,别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波鲁兹一边苦笑,一边说回主题。

  「想要自由生存,力量是必要之物。原本我想尽可能多给你一些选择,但你不是能够合群

  生活类型的人,也总有一天会离开组织。从此要想独力生存,就要变得比在组织里更强才

  行。」

  现在的凯伊姆,已经能够切身理解这席话的含义。杀手也好、保镖也好,这两种身份都不

  从属於组织里。要麽就是无比的弱小,要麽就是无比的强大──只有这两个极端,没有折

  中可能。弱小的人,组织不会对其有兴趣,想要活得久简直是天方夜谭。变得强大後,即

  使是把敌人玩得团团转的组织,也不能对自己怎麽样。

  「总之,辛苦你。接下来暂时没什麽事要你做,好好休息。还是说──」

  波鲁兹压低声音。

  「你差不多也不想再做杀手这一行吧?」

  「……为何这样认为?」

  「父亲的直觉。」

  波鲁兹微妙地闭上一只眼。

  「猜中吗?」

  「……何时能够成功偷袭你的背後,再离开组织也不迟。」

  一半的内容在开玩笑。杀手这行,如果他洗手不做,又要怎麽样才能生存下去?连凯伊姆

  自己也不知道。

  「哼,明明失败过那麽多次,不长记性的家伙。不过,也没有那麽多机会给你。就在你的

  下次工作後来决定。」

  波鲁兹说这话时,没有开玩笑。让凯伊姆觉得脊背发凉。

  「要是不做,就要抹杀我吗?」

  「不,那些肮脏的活儿交给别人来做,我打算让你去做吉克的助理。」

  「吉克的?」

  吉格弗里德.古拉多,简称《吉克》。从名字能很明显知道,他是波鲁兹的儿子。

  「我也上年纪,是时候该决定继承人。」

  「什麽?」

  「下一任头领,就决定是吉克。」

  「什……」

  凯伊姆惊讶瞪大眼睛。头领的继承人,任谁都不会认为会是贝鲁纳多以外的人。

  「那……」

  「混乱的时代已经结束。」

  波鲁兹挥手制止想要说些什麽的凯伊姆。

  「从今以後,《牢狱》的秩序稳定将会变得非常重要。空有力量,是不可以的。只是让民

  众感到恐惧,但不会让他们心悦诚服。」

  「啊,是的……」

  凯伊姆心神领会。虽然并不怎麽了解政治,多少也能够理解。

  贝鲁纳多的性子很烈。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甚至於可以说自负。看起来就是一个相貌威武

  的大哥,但他那只要轻微刺激就会爆发的暴力冲动,在大部分群众当中并不少见。相比之

  下,吉克有从不对人吹毛求疵的性格。他讨厌因为身份造成的差别待遇,无论对谁都能够

  平等相待。由於这天生魅力,周围的人都自然聚集到他身边来。唯一不足是太年轻。尽管

  如此,与贝鲁纳多相比更能成大器。但──

  「吉克显得有些天真。」

  「所以我才这样决定。」

  笑容突然从波鲁兹那满面胡须的脸上消失。

  「你的辅助,对吉克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波鲁兹说这话的瞬间,那眼神震慑凯伊姆。那难以置信威慑力在一瞬间让人感觉「会被杀

  掉」,下一秒就会被那高大强壮的身躯撕碎。无论经历如何残酷的人生,在这个怪物一样

  的男人面前都不值一提。

  「呜……」

  凯伊姆从正面经受那眼神冲击。腹部不由得用力绷紧,用力咬紧牙关。如果输给那恐怖的

  压力而移开视线,感觉连灵魂也会被撕碎。似乎连大脑深处神经也因此麻痹,意识也变得

  朦胧起来。身体发动防卫本能,凯伊姆的精神进入战斗状态。感情的起伏迅速消失,周围

  的一切都失去色彩──

  「再下一任头领的交椅,说不定会让你来继承。」

  此言一出,波鲁兹又突然顽皮笑。看不见的巨大压力如雾气般散去,凯伊姆终於松口气。

  「……别开玩笑。」

  凯伊姆本来想发泄,却不知为何只能轻微说出这句话。他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渗

  透。

  「对,没开玩笑。」

  波鲁兹却没有停止恶作剧。

  「如何?有意向作为我的养子,来继承这个组织吗?」

  「我的双亲,很早就已经死。」

  已经死亡的情感,被强制复活回来,他的世界又一点点恢复色彩,凯伊姆的情感波动再次

  变得强烈。波鲁兹苦笑着挥挥他的大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真是,无论何时都像只不能适应与人相处野兽的小鬼。」

  凯伊姆刚离去──

  「那孩子就是杀手?长相还真可爱。」

  不只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恶作剧一般的声音。要是再明亮一点,就能够比较容易找出这声

  音的来源。

  「是啊,跟你还多少有点相似。」

  波鲁兹没有回头,也没有四下张望说道。

  「但是,他作为『不蚀金锁』的狗,还真是浪费。」

  「尽管如此,他也不是像你一样的『狂犬』。」

  呼呼,谜一样的声音冷笑道。

  「这可不好说,真想试试他呢。」

  「喂,别对那小鬼出手呢。」

  伴随着波鲁兹的威胁,夜色也在冷笑着。

  酒吧《维诺雷塔》的位置,正好在红灯区的入口处。虽然处在最为有利经营位置,店内环

  境却总是很安静。调酒师看起来总像是在威胁客人,但挥动调酒器的表情也不让人觉得无

  趣。因此,生意不会太好。不过,这样就足够。酒吧只不过是个伪装。实际上,这是《不

  蚀金锁》直营店面,是监视敌人进出情况的哨所。

  凯伊姆将一口浓烈的酒灌进喉咙中。酒瓶本身挺粗糙,里面装的却是好酒。这样精酿酒只

  喝一杯不会让人醉倒。不过,如果长期饮用会损坏内脏。此刻,凯伊姆玻璃杯里的酒已经

  喝光。再次往杯里咕咚咕咚盛满美酒,再不断灌进胃里。无论杀人还是喝酒,都是从波鲁

  兹那里学来的。

  「嚓,随着匕首刺入,生命渐渐从肉体中消失。这时,从刀尖上……就像从灵魂深处涌上

  来的残渣一般,从被杀的人身上流到自己这里来。所以,才需要美酒。需要烈酒来冲散这

  些残渣。」

  理论先姑且不论,起码这样能让紧绷神经放松下来。意识不到夺取生命的罪恶。不是说想

  藉酒精来麻痹自己的良心,这只不过是在工作结束後像仪式般的行为。

  只是,今晚无论如何都麻醉不了自己。心里没来由烦躁,内心的空虚像雪片一样越堆越多

  。

  「抗争的时代已经结束」,波鲁兹这样自言自语道。恐怕,那就是原因吧。

  从波鲁兹那里所得到的匕首,从最初开始就陪伴着凯伊姆一路走来。被传授基本用法之後

  ,自己就开始不断练习。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只是专注於让原本没有血腥味的金属,变

  为自己身体一部分这过程。成为专业杀手的地步,他只花不到半年时间。最终,不满足於

  单手使用,他习得双手持匕首战斗的技巧,连《不蚀金锁》的精锐都已经不是凯伊姆对手

  。

  「那个……」

  一个长着粗旷脸庞的酒保,正惶恐和他搭话。

  「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

  「啊啊,已经打好基础,接着可以慢慢来。」

  凯伊姆冷淡回应道。

  「是,是吗?非常抱歉,多管闲事……」

  就连组织,也都对凯伊姆另眼相看。曾经作为男妓,只能忍受着周围欲望和侮蔑眼神的少

  年,现在成为周围人畏惧和憧憬的存在。那就是《牢狱》最强杀手──凯伊姆。

  人类是周围环境的产物。凯伊姆身陷的环境,碰巧是最糟糕的情况。接着,碰巧习得一身

  杀人的技巧。要不是因为大灾害,那他的人生原本应该会更加平凡吧。讽刺的是,因为被

  诅咒的命运,杀人的「才能」已经成为少年一部分。然而──为生存的杀戮已经不需要。

  现在已经不是像以前一样,只要把敌人打倒就可以的时代。为生存而创造出来的更多时间

  ,凯伊姆或许已经在其中失去自我。

  发出一声叹息,把体重全都放在椅子靠背上。椅子受到重量压迫,发出嘎吱嘎吱老旧声音

  。从恶德商人的大宅里找到的小册子。不知怎麽,就把它从怀里拿出来开始看。纸质虽然

  糟糕,装订却恰到好处。灰色的封面上,像小孩子恶作剧般画羽毛的画。文字笔迹被磨损

  ,已经看不清书名。

  他忽然察觉到那个违和感的真正原因。那座大宅由於暴发户爱好,所有装饰品上都有金子

  作为点缀。但是,只有这个粗糙的小本子在其中显得那麽不着调。

  「凯伊姆大人对《灰翼教团》有兴趣吗?」

  耳边响起的声音,如同羽毛一般轻柔。对於有人进到店内,只要凭气息和脚步声就能明白

  。凯伊姆朝那方向,只用眼睛看过去。看到的,是库罗蒂雅用无精打采瞳孔向他挤出一个

  微笑。她的美貌令她看起来像《上层》贵族小姐一样。实际上,即使是落魄的贵族大小姐

  ,也会有被卖到《牢狱》的时候。她是在**里受欢迎程度正急剧上升的新人**。透过

  身着小吊带连衣裙,能够看到富有活力的年轻身体。如水蛇般的细腰,无论胸部还是腰部

  ,都发育非常成熟。接待客人的礼节很到位,在床上「格斗」技巧也很优秀。凭藉这些技

  巧,让她确实最近上升到NO.1的位置上。

  「刚才辛苦你。」

  凯伊姆简练说出谢辞,对她帮忙吸引注意力的事情表示感谢。

  「话说回来,《灰翼教团》是什麽?」

  「那应该是《灰翼教团》的圣书吧?」

  库罗蒂雅像天真的小姑娘一样,好奇歪着头。被束成高马尾的长发,像华丽瀑布一样微微

  晃动着。

  「这是捡来的。你说的那是新兴宗教吗?」

  凯伊姆的视线,重新回到封面上画着的羽毛。这应该是教团的印记吧?

  「是的,在贫民窟里似乎也有教会。**们中也有几个人是信徒。」

  「连**里也有?」

  凯伊姆微微皱起眉头。

  「到最近,信徒好像变得越来越多。虽然他们也劝我入会,也告诉我教会地址,但我怎麽

  都没有兴趣。无论对於什麽事情,都告诉我『人本生於尘土,自该归於尘土』等等──」

  也许因为吸引到凯伊姆的注意力觉得很开心,库罗蒂雅开始滔滔不绝说起话来。然而,凯

  伊姆却已经没有在听。

  在不安定的时代,也会有这些古怪的宗教在流行着。这样一来,无论是谁,都会变得希望

  有个──心灵的依靠。虽然有《圣教会》作为正宗的宗教组织,但他们在《牢狱》里的活

  动实在少之又少,只达到救助孤儿的程度。虽然,不是说他们不去救助民众的苦难。尽管

  如此──谁都不认为《灰翼教团》会是如此有魅力的组织,但从信徒不断增加这一点上来

  看,其中应该有内幕存在。问题在於,还不清楚这种情况会不会威胁到《不蚀金锁》的统

  治。当然,想必波鲁兹已经察觉到。如果这样──那就用不着凯伊姆来发愁。只要发生问

  题,波鲁兹就会将其处理。之所以还没有采取措施,是在静静对其进行观察,确认其是否

  是一个完全不具备威胁性的组织。一想到这里,凯伊姆就立刻对这个组织失去兴趣。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是,凯伊姆大人。」

  虽然刚才已经表示她可以走的意向,库罗蒂雅反而没有从凯伊姆的身边离开。

  两人的距离,已经靠近到能够相互感觉到彼此体温的地步。

  「怎麽?」

  「那个……」

  库罗蒂雅轻轻晃动她迷人的臀部。她浑身上下打扮整洁,身体散发出浓厚香味。与其说她

  精打细算,却感觉有一半出於本能。简直像为**男人而生的女人一样。

  「能抱抱我吗?」

  害羞地说出这样的话时,她也在微微喘息着。

  「想要**的话,去别的地方找。」

  凯伊姆冷冷回答道。事实上,有很多**想要藉接近被组织特别对待的凯伊姆,来让自己

  获得『凯伊姆的女人』称号。

  「不是,今天晚上,好像还没有客人来……」

  「我很忙,可没有能空出来陪你的时间。报酬也已经付给你。占用你一晚上时间,也只有

  些零钱给你。」

  「并非如此……」

  库罗蒂雅的纤手,轻轻抚摸着凯伊姆的上臂。那是若即若离的绝妙爱抚,慢慢让凯伊姆感

  觉有些恍惚。

  「今晚……又完成一件差事吧?」

  「……」

  为什麽会知道……但凯伊姆没有这麽问出口。拥有这种直觉的女性,也是存在的。

  「话说……在这样的夜晚……你难道不想要女人吗?」

  确实,在结束工作後,很多男人会去找女人欢好。只要是一点点失败,自己也许就会被杀

  掉。为消除内心那种恐惧以及疯狂,而使用女人的体液来清洗。同时,有的**也会由於

  和这样的男人欢好而感到喜悦。库罗蒂雅正是其中之一。

  「只要是为凯伊姆大人,我做好应对任何事情的准备──」

  库罗蒂雅水灵的瞳孔中,火热的欲情正在闪耀着。柔软的舌尖,也轻轻舔着朱唇。

  「不行……抱歉……」

  实在想不出什麽合适的理由,凯伊姆拿起酒瓶和圣书逃离那里。因为厌恶被别人碰触。也

  许是因为曾经作为男妓的心灵创伤。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厌恶被人当作发泄欲望

  对象。他很没面子从酒吧里逃出来──却感觉库罗蒂雅火热的视线,无论逃到哪里都在追

  逐他。

  「喂喂,一起去玩玩嘛~」

  「去那边的店怎麽样?我技术很好的哦。」

  **们拉客的声音,让整个街道都热闹不断。白天还四处都是一片杀戮的光景,夜晚的黑

  暗却是最棒掩饰。只要不介意空气中那一点点腥臭味,甚至会产生错觉认为这里就是天国

  。**按照自己的心得,利用街灯光角度站在一个绝妙位置。要是喝醉酒,只穿着**的

  她们看起来也如同赤身裸体美女一样吧。

  「那儿的可爱小……哥……啊,是凯伊姆。」

  有一个**突然发出认错人的声音。这也跟凯伊姆挑选阴暗的地方行走有关。

  「怎麽?那家伙怎麽……」

  负责在暗处站岗的男人闻声动起来,看见凯伊姆之後却变脸色。

  「啊,这……这是凯伊姆大人!」

  在红灯区工作的男人们,全都和《不蚀金锁》有关联。没有一人不知道凯伊姆的身份。在

  和他面对时,都只会卑躬屈膝打招呼。

  「你好啊,凯伊姆。」

  从其中一个酒吧里,出现熟识的面孔。虽然身形相差不多,脸庞却比凯伊姆显得年长一些

  。尽管他身穿特别定做的外套,戴着华贵的吊坠和手镯,但由於他富有教养的面相,很难

  让人对他讨厌得起来。

  「吉克……」

  回想起波鲁兹说的话,凯伊姆的思绪开始变得复杂。

  「喂,对我直呼其名啊?」

  吉克的表情显得有点不爽,不满看着凯伊姆。凯伊姆无奈摇摇手。

  「事到如今还要人叫你『吉克先生』吗?」

  「叫我『吉克大哥』。」

  「……」

  凯伊姆被这席话弄得开始无奈的头晕。

  「哎呀,乾脆简单喊『哥哥』怎麽样?」

  「……近亲关系啊……」

  这另一个「儿子」,看起来却是如此的不同。

  「嗯?你说什麽呢?」

  「没什麽,你别在意。」

  「呼,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呢。在烦恼什麽事情吗?」

  也许是有些醉意,吉克有些纠缠意味向凯伊姆抱过来。

  「行啦,跟吉克大哥谈谈怎麽样?」

  「放开我……吉克。」

  「叫错没?该叫『哥哥』吧?」

  「适可而止一点。」

  凯伊姆压着怒气低声说道。毕竟不能在四周都是组织的人面前,把头领的儿子给揍飞。就

  在这时──

  「喂!」

  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在吉克的脑袋後弄出一声闷响。也许是力道放轻,吉克怪叫

  着蹲下捂住脑袋。在他身後,出现一张娇媚的脸庞。

  「对不住啊,凯伊姆。这个笨蛋,醉得太过。」

  梅尔特.洛古缇耶。在**《莉莉乌姆》里,她是拥有压倒性人气的**。她也是个美人

  ,却没有库罗蒂雅那样的华丽。亚麻色的长发都盘在脑後,细嫩肌肤上不需要任何浓厚化

  妆。香水量控制得正好。即使靠近她,也只会闻到淡淡香气。她是拥有声望的公认博爱主

  义者。其他所有**都对她信赖有加,如果有人想要与她为敌,那会立刻在红灯区混不下

  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连吉克都要花些心思注意的实力者。

  「没事,我没有在意的,梅尔特姊。」

  凯伊姆有些被刺激般眯起眼睛。感觉这夜晚的红灯区,似乎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不知为何

  ,只对她无法做到直呼其名。

  「姐?」

  梅尔特一下把脸凑到凯伊姆跟前。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像生气的小猫一样盯着凯伊姆。

  她不断变化的丰富表情,让人看完全没办法生气。

  「哎?啊啊,不是的……」

  凯伊姆由於慌乱开始语无伦次。

  「叫我『梅尔特大姊姊』。」

  「……」

  难道这样称呼最近很流行?凯伊姆很想不假思索问出这句话。

  「开玩笑的,别那麽刻板啦,像平常一样叫我梅尔特就行。」

  「啊啊……梅尔特。」

  「真是……脸色还是那麽阴沉。晚饭,好好吃吗?要喝酒的话,空腹可是不行的。呵呵~

  难道说,是有事情在烦恼?和姊姊说说怎麽样?嗯?」

  看来,连梅尔特也醉得相当厉害。可能是今晚在陪吉克喝酒吧。凯伊姆把话题的矛头从自

  己身上转移开。

  「……话说回来,你这一身是?」

  「啊啊,你说这个?」

  梅尔特转个圈让凯伊姆看得完整。纯白色礼服随着她旋转飞扬起来,简直就像是婚纱一样

  漂亮。

  「受到人的祝福啊。」

  啊哈哈地,梅尔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祝福?」

  她的生日,应该还有些日子才对。

  「我呀,得到赎身。」

  「哎……」

  凯伊姆的胸口,似乎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即使是在充满鲜血的修罗场,也没有让他应对

  这种情况的经验。

  「谁赎你的?」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好遥远。梅尔特不好意思的笑容像彩霞一样迷人。

  「是凯伊姆认识的人哦。」

  「吉克……不可能是他吧?」

  「对,是波鲁兹先生。」

  虽然凯伊姆动摇,但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那麽,恭喜你。」

  「不过,别误会啊,不是要我成为他的爱人。」

  「他还是那样捉摸不定啊?」

  和捡到凯伊姆的时候一样。

  「或许吧。」

  梅尔特说这话时的微笑显得有些寂寞。

  「波鲁兹先生对我说『你不适合做**。作为**,成为色情女郎可以,或者用演技来取

  悦客人也可以。但成为太过温柔的女人就不行,会毁掉自己和客人的。』」

  「啊啊……」

  凯伊姆或多或少都能理解这番话含义。对男人来说,如果库罗蒂雅是那种「做梦都想要睡

  的女人」,梅尔特则是「让她**就会很安心的女人」。在以杀戮为名的《牢狱》里面,

  她只要一看到需要帮助的人就无法放任不管,这点显得尤为珍贵。从结果上来看,即使她

  明白,到最後所做的这一切,都可能会变得毫无用处──但是,温柔也会招来破灭。无条

  件的爱,同时也意味无尽消耗战。也许不知何时,会有被这份爱伤害的客人,给自己带来

  杀身之祸。正因为如此,波鲁兹才会把她从这个充满不安的环境里解救出来吧。

  「那麽,吉克他……」

  「对对,跟那儿都开心得不顾形象。」

  说到这里,梅尔特爽朗笑出来。应该早已经不痛才对,吉克却还是在一旁捂住头蹲在那里

  。他的感觉,凯伊姆感同身受。

  实际上,他不是在开心。不会是开心,更由於割舍不下。因为,吉克爱上梅尔特。凯伊姆

  也一样。两个男人都被总如同黄金太阳一般微笑的这个年长**偷走心。吉克曾经因为梅

  尔特而和人大打出手过,因此受伤,进而被担心得要死的梅尔特叱责。其结果就是,这两

  个人之间缔结绝对不能违反的绅士协定。然而──未能成熟的恋情,还没有开花就随风消

  散。

  「现在我们要去《维诺雷塔》,凯伊姆去不去?听说今晚波鲁兹也要给店里一直辛劳的大

  家赠送东西。」

  梅尔特用带恶作剧的眼睛朝上看着他。以前经常都是向下看着他的,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反

  过来总是向上看着他。

  「凯伊姆……你也去吗?」

  吉克终於站起身来问道。不想看到他的表情,凯伊姆往旁边别过脸去。

  「不用,我现在回去,想睡觉。」

  「是吗?今晚可是吉克请客哦。」

  「也是啊,小孩子是应该乖乖回家。」

  吉克炫耀般的把手放到梅尔特肩上。

  「那就晚安。」

  「啊啊……晚安。」

  凯伊姆转身背对两人走开。同时,心里面也在默念着祝梅尔特幸福──一边走,回忆开始

  浮现在凯伊姆脑里。作为刺客第一份活儿,还和吉克一起去执行呢……

  只有时间的流逝,是平等给予所有人的唯一东西。只是,每个人感觉都有所不同。更何况

  ,在《牢狱》诞生的一瞬间,对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算是重新来过一次。其实,这不是有

  多麽久远的事情──却感觉像发生在几十年前一样。

  刚进入组织的凯伊姆,身上处处长满拒绝别人的刺。比现在更沉默寡言,冷淡得让前辈们

  都很不高兴。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渐渐有同伴意识。要是轻易相信谁,就别想安稳活得长

  久。这样的实例,在这里居住才仅仅三天,他已经亲眼目击到。前辈们应该都不觉得这样

  的事很有趣。长一副女生脸孔的凯伊姆,被逼为男妓的过去,在波鲁兹眼里更不会是有趣

  的。

  ──哼,弄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以为波鲁兹的大将,会喜欢你的屁股吗?

  如此程度的侮辱,全都悉数无视掉。但是,有人被这样无视之後,就会很不爽。都是血气

  方刚,不用武力证明上下关系就不甘心的一群人。对於这样家伙,那就毫无犹豫反击回去

  。如果用匕首让这三人都受伤,就没人会继续容不下凯伊姆。那样就太好。只有孤独能让

  心灵平静。在亲切的背後,一定隐藏卑劣不可见人的想法。还是避免被利用的好。可是,

  对於凯伊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吉克却毫不在意。这样的胸怀,反而让凯伊姆迷惑─

  ─

  近年来的吉克,笑容的背後隐藏着无情。性格里面,也加入彻悟和空虚的成分,但这年龄

  段里,还残留着少年时期的天真。不──从以前开始,吉克就有他自己担忧。毕竟,他是

  支配《牢狱》帝王的儿子。这个烙印让他如同站在羊群中的狼一样显眼。即使他再怎麽想

  和同龄人交朋友,也有一道无法跨越墙壁挡在面前。现在的凯伊姆,是明白这些的。吉克

  头脑和思维十分慎密,感受也是令人惊讶的细腻。从他自己还是小孩开始,就已经能够正

  确理解自己立场。那就是──孤独。正因为如此,也许才会对同样孤独的凯伊姆抱有兴趣

  吧。

  不知为何,波鲁兹在安排给凯伊姆第一份活儿时,就是让自己儿子和他搭档的。实际上,

  那次合作也是吉克的第一份活。他们目标,是将贫民窟作为据点组织的头领。凶狠、狡猾

  ,已经杀死好几个《不蚀金锁》的成员。凯伊姆对这样安排并不满意,因为他有自信能独

  自完成任务。实际情况是,吉克以预想以外速度飞奔出去,凯伊姆断後。好不容易追上吉

  克之後,两人匕首是同时刺向目标的。他对吉克印象的变化,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因为初

  次杀人的冲击,吉克呕吐一晚上。即使都快把胃给吐出来,但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有消失

  。当时,凯伊姆一直照看那个状态的吉克。凯伊姆──即使杀人也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

  的内心──已经被绝望充满。正因如此──他才会对能够坦率面对自身感受的吉克抱有羡

  慕。

  「凯伊姆,答应我……」

  凯伊姆似乎听到为救他,主动牺牲自己的哥哥之声音。被紧紧握住的手上,本来应该是残

  留的体温。但当那只手滑落之後,在小小手心里留下的只有绝望。

  「连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吧……」

  怎麽可能会变得出色啊!没有打算请求得到原谅。无论向神也好,天使也好──从来没有

  打算请求原谅。在这个充满不公平的世界里……!

  从那时候开始,有时候就会和吉克组队。虽然两人身手不会相差到彼此拖後腿的地步,但

  凯伊姆从危机当中将吉克救出的次数,也不止是一两次。相反,凯伊姆被救助的次数,是

  数都数不过来。自此,就诞生让敌对组织震惊的《不蚀金锁》最强杀手组合。如果说凯伊

  姆给人的感觉像月亮,吉克就像太阳。将两人的性格对照,没人会认为他们有一点相似之

  处。尽管如此──像现在这样,两人能平等对话的机会就更显得宝贵。

  离开红灯区,走进窄小巷子。正前方是走不通的死路。同时,也是凯伊姆的住处。在和敌

  对势力抗争中的**看来,在这样地方睡觉生活,内心的恐慌很容易就会出现。首先,遭

  受攻击的时候会无处可逃。但让敌人产生这样想法,就是他目的。实际上,即使这里容易

  被人发现,因为空间的窄小,也会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会使自己陷入被多人围攻局

  面。登上楼梯,就是二层房间。点亮灯前,先查看一下房间里的情况。没有任何人潜入踪

  迹。也没有发现可能设置的陷阱或机关。进入房间时,迎接他的是发霉空气。这是有一段

  时间没有给房间通风换气的证据。

  接受组织的暗杀命令後,凯伊姆就总是处於潜伏生活中。一边警戒着背叛组织的叛徒,同

  时也不告诉其他人自己的藏身之处。只有在需要伙伴的时候,没办法,才会在《莉莉乌姆

  》里休息。而且,原本能和凯伊姆组合很好的,只有吉克一人。

  无论如何,真是好久没回这里来。室内只有简朴的床、椅子和桌子。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东西。因为总是在外面吃东西,所以连餐具器皿也没有。脱下外套挂在墙上,再脱下上半

  身衬衫,侧身躺到床上,习惯性把匕首握在手里,接下来就是睡觉。翻个身子,闭上双眼

  。终於,就在浅浅的睡意袭来时──嘎吱。

  「……!」

  地震。房间立刻开始晃动,但凯伊姆只是小小吃惊一下。

  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浑身也紧张起来。呼吸变得困难。心跳速度加快,耳後的脉搏跳动

  也随之加速。瞳孔因为恐惧放大。那种压倒一切丧失感又从内心觉醒。那种脚下地面崩塌

  ,把一切都吞入其中的感觉,用语言无法形容。留下的,只有绝望和不安。就连感受和产

  生愤怒和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救命!救命!谁来──!

  那样经历──绝对不要再有!无意识,凯伊姆双手抱住自己肩头。像婴儿一样,蜷缩成一

  团,只能静静等待这恐怖时刻过去。地震如死神一样,在嘲笑总是能将目标抹杀掉的那个

  ──难缠的暗杀者。那些都只不过是虚伪假面。这才是真实的凯伊姆.阿斯特雷亚。即使

  是微弱地震,也会让他变得像受到威胁的小孩一样。只要内心还有感情存在,就会被恐惧

  侵袭。人内心如此。到底,还要让他害怕到什麽地步──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凯伊姆一下清醒过来。一边伸手去拿匕首──凯伊姆开始

  嘲笑自己。居然在敲门声响起之前,自己都没能发觉到有人靠近。如果敌人的话,估计自

  己早就死。作为最强的杀手而言,这简直是笑话,还不如认真考虑一下引退的事情。直觉

  告诉他,来访的是个女人。如果酒吧里的人,难道是库罗蒂雅──?

  「凯伊姆,还醒着吗?」

  这是梅尔特的声音。

  「……回去。」

  凯伊姆发出的声音,却如同老人般嘶哑。头脑虽然恢复正常运转,但喉咙却还没恢复正常

  状态。

  「我进来。」

  女人这种生物,为什麽总是不听人说话呢?凯伊姆慌忙转过身,去装睡。为的,是不让梅

  尔特看到他现在的脸。

  打开门,梅尔特毫不客气走进来。要是她判断他已经睡着,就这样回去也好──把裸露的

  後背朝向梅尔特,凯伊姆拼命祈祷着。

  「呵呵,凯伊姆的睡相真是糟糕。」

  「……」

  确实如此,没任何杀手会在睡觉时被女人袭击的。

  「但是,好可怜……」

  咻……噝……衣服滑过皮肤的声音。她想做什麽?咚咚,凯伊姆心跳开始加快。梅尔特脱

  掉身上的衣服,然後躺进被窝里来。

  「果然……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发抖呢。」

  「!」

  被梅尔特发觉。

  「不过,没关系的……我会抱着你……已经没事。」

  梅尔特像唱摇篮曲一样轻轻说着。并且,和凯伊姆靠近得更紧密。柔软胸部贴上凯伊姆的

  後背。纤细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肩头。或许,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吧。凯伊姆还……一直

  没能够克服《大崩塌》带来的那种恐惧感。所以,因为刚才的地震,她才会担心跑过来。

  「梅尔特……!」

  凯伊姆的心中,有什麽东西裂开。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梅尔特压在身下。

  「可以的,凯伊姆……」

  梅尔特微笑着闭上眼。

  「在我这里……你不用刻意去隐藏担忧害怕的自己……好吗?」

  柔软的双臂,向上抱住凯伊姆的脖子。

  那是在习惯凯伊姆作为杀手存在的时候。一次任务完成後,凯伊姆立刻来《莉莉乌姆》向

  波鲁兹汇报。但是,波鲁兹却不在──

  「衣服上沾血,我帮你拿去洗吧。」

  马上就要接着去执行任务的凯伊姆,制止梅尔特。

  「别管我,我自己都不记得已经杀多少人。」

  「……是吗?」

  「你不也是嘛,记不清自己接多少客人吧?」

  「……是的。」

  「没错,这就是我的工作。」

  那时,凯伊姆因为梅尔特的紧紧拥抱吃一惊。

  「什麽意思?」

  「有时候,我也会想和客人以外的男人睡觉。」

  然後,他品尝到女人身体的滋味。

  「梅尔特……梅尔特……!」

  凯伊姆把头埋在她柔软胸部哭泣。让人安心的气息,此刻充满这个煞风景房间。不是香水

  的味道,而是梅尔特的体香。他像小孩子般哭泣着,贪婪渴求她的肉体。吉克不知道此事

  ,这已经是第二次。

  「我在,凯伊姆……!」

  梅尔特一边温柔说着,一边用火热大腿夹住他的腰。

  谁都不能完全属於另一个人。无论在哪儿,她都是自由的。两人共赴云雨的快乐时光开始

  。黑暗──带来令人怀念的温柔。

  --

  一个人的见识,

  决定他的视野;

  一个人的气度,

  决定他的作为。

  --

  虫洞书简"将痛苦注入石头"读後感:

  「痛苦,会因时间而逐渐被淡忘;幼稚,能随时间而渐趋於成熟。

  时间,可以将受伤的心灵加以安抚;时间,可以让破碎的感情转为平淡。

  时间之於心情,就如水之於溶液;

  只要愈多、愈长久;就会愈淡、愈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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