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10日。
今天,是御奈神村的夏日祭。
我们一家人,也一起,踏上了朝着春日神社的台阶。
我是,皆神孝介。
一年前的夏天,我在我的故乡,御奈神村,和表妹岩永翔子一起,被卷入了漫长而痛苦的超自然事件中。毋庸置疑,那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但现在,噩梦结束了。
“孝介!!”
“我在——这里——在这里!”
一只胳膊从人群中伸出,努力挥动。我的另一只手用力抓住翔子的手将她护在身前,不让她被人群冲散。
人群真是可怕,今年的夏日祭简直人满为患——恐怕是有史以来,游客最多的一次了。早在一个月前整个村子就开始为祭典准备,但没想到即便如此,祭典真开始的时候还是应付不过来。
这一年的夏日祭,神社的主人——春日伊吕波,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轻度脑震荡的双重打击,而不得不停止表演神乐舞了。
但,这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现在的春日神社,挤满了来这里一睹“天女的奇迹”的游人。神乐舞在科学尚不能解释的奇迹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虽然这么说对伊吕波是个打击,不过,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传说,天女沐浴之后留下的,青蓝色的湖水。
湖边,齐腰高的巨大花丛。
从广场上延伸到湖边,开满鲜花的“花路”。
广场上,一年四季持续盛开,永不凋零的樱花。
真是奇怪,去年好像还没有这些东西来着。去年的人,好像还没有这么多来着……
翔子靠在我的怀里,随着我一起被人流裹挟着向前,又在一棵不会凋谢的樱花树下被迫停下脚步。我抱住翔子,朝着游客比较稀疏的地方挤——
总算挤出去了。胸口好闷……
“哥哥!!”
哈……哈……总算和沙久耶他们会合了。人真多,真的……太多了。
“还好吧?”
我勉强点了点头。皋月阿姨看着我们,笑了笑,说:“去人少一点的地方吧。”
父亲护着沙久耶和皋月阿姨,我抱着翔子,朝着一块能够我们透口气的地方前行。尽管如此,人还是好多,好多……
“哦!”
“哦——对不起!!!”
我和一个穿着蓝色马甲的青年女性无意间撞了一下肩膀。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事,随后,一只手拉着她的女儿——一个穿着洋红色连衣裙,扎着双马尾,舔着一根棒棒糖的小萝莉——低着头从我的身边疾步走过。
“唉,居然一点都……”
“没事的啦,妈妈。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坏孩子,就算是这里也要叫孝介——”
听到我的名字的那一刻,我猛的转过脑袋去寻找那一对母女。人群中……人群中……找到了。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们的银色头发在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里太显眼了。
“喂!!哥哥!!你在干什么啊?!!快点过来啦!!”
沙久耶在更远的地方朝着我挥手。翔子在拽我的衣角。我别过脑袋,朝着她们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哥哥,在想什么啊?”翔子嘟着嘴看着我。
“没什么……”
我敷衍过翔子的问题。总感觉和那一对母女很熟悉……而且,总感觉——
“对不起,翔子,去沙久耶那边,等我一下——!”
重新挤回人群里面。在一个卖冰激凌的小店门口发现了那一对银发的母女。我一边高喊着“借过”一边挤到那位银发的母亲身边,说:
“嗨,你好……”
“诶?!!孝——孝介!!!!”
对方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还要大。银发的母亲猛的转身,目光直勾勾的和我的相连。我也被吓了一跳,身体像触电一样向后跳去,滑稽的姿势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笑。
“呃……那个……你好……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你是谁了,但是——我觉得我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谢谢!!!”
我朝着她们深深的一鞠躬。
“是的,可能——可能这有点唐突……只是刚才突然——突然觉得必须来道个谢……你瞧,尽管我连为什么要道谢都不记得了……”
她们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震惊——就好像在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一样。抑或者,我真的受了她什么帮助,只是因为我忘记了?
“果然……还是不可能完全消去的呢——啊哈哈,孝介啊,不要紧的啦。不用谢,没什么好道谢的啦,毕竟——”
银发的女人的手按住了她手臂上的一块黑色刺青。就像按了音乐播放器的暂停键一样,她的话戛然而止。
“呃?”
“那么,再给我买个冰激凌吧?”银色头发的小姑娘坏笑着看着我。
与家人们汇合,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去哪里了?!”
迎面而来的便是沙久耶的责怪。
“不好意思。看见了一个熟人……去打了个招呼。”
虽说如此,但是连名字都记不起来了。我苦笑着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出乎我的意料,沙久耶对此特别宽容,唯一嘟着嘴表示不满的也只有翔子而已。
“一个招呼打了那么久?哥哥……该不会——”
“抱歉……真是抱歉了,翔子。”
作为道歉的实际行动,我将一个冰激凌(给那个银发的小姑娘买的时候顺便买的)塞到了翔子的手上。翔子的笑容立刻宛如太阳花般灿烂。
“哎呀,孝介还学会贿赂翔子了呢。”皋月阿姨眯着眼睛笑着,将一只手按在了翔子的脑袋上,抚摸着她的头发。
“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熟人?”父亲兴致勃勃的问道。
“呃……不记得了,但是好像是去年认识的……唉,但是,很遗憾,爸爸,真的想不起来了,连名字也记不起来了,只是看着脸好像认识而已……”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父亲也不再追问,继续带着我们朝着人群稀疏的地方运动。不远处,看见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的身影——
“朱音小姐!!”
神社的巫女,南户朱音小姐看到了我们,挽了挽头发,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来找伊吕波的吗?”
“不,现在她应该很忙吧。要接待的人肯定不少——”
“没事的哦。她现在在神社大堂,也就几个客人,不是记者,也不是什么科学研究团体来的人——嘿!!那边的小孩子!!!不许采这里的——这里的花!!!”
朱音喊着,朝着几个对着花路的一朵黄花出手的小女孩跑去。
“可是——我……我只是想……想采一朵回去……”
小女孩大概是被吓到了,朝着湖边跑去,又在路上摔了一跤。朱音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停在小女孩背后,伸出手,关切的问:“不要紧吧……?”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壮男人单膝跪在小女孩面前,抢在朱音前面,用一只手将小女孩拉起。
“这孩子,总是喜欢乱跑。”
“真是——真是抱歉了……”朱音慌忙道歉。
“没事。这孩子结实着呢。”
小女孩很快躲在了中年壮男人的后面。
“啊……是吗……那就好……”
“说起来,有神灵眷顾的神社真好啊……能有那么多游客。要是我那里也能这样,估计就不会要合并到镇上去了……”
“先生,您是——”
中年壮男人从领口里取出一个金属制的十字架项链。朱音像是吃了一惊又像是吓了一跳似的问道:“那,牧师先生来这里,是来……”
中年牧师使劲搓了搓小女孩的脑袋,笑着说:“这孩子想看。唉,想想我那里多冷清,搞得我都想改行了——有神的祝福真是好啊……”
说着,中年牧师晃着肩膀,握着双拳朝着我们走来。我注意到他的眼光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绝对称不上友善,那眼光里绝对包含着满满的杀气。
“哟,小伙子,又见面了。”
我绞尽脑汁回忆我究竟在哪里见过他。不行啊,想不起来,去年一年来的所有记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牧师先生?”
我只能用这句话来回应牧师,也用这句话向我空洞的记忆投降。牧师的大手拍了拍我的右胸。我触电似的躲开。他满意(好像是?)的笑了笑,打量了翔子两眼,再扫视了我几下,最后像是满意了似的,带着他带来的小女孩扬长而去。
“哼,没想到,就连他,最后也还是得到了神的祝福——上帝果然是宽容的啊,居然……”
牧师的语调里带着满满的鄙夷。我稍稍有点生气,握紧了拳头,打算找那个牧师好好谈谈——
“哥哥,算了吧。别管他了。”
翔子拉着我的衣角看着我。我呼了一口气,松开了拳头。既然翔子这么说,那就算了吧。
“啊拉,哥哥还真是听话呢。”
沙久耶又在拿我们开玩笑。我不再说什么,干脆握紧翔子的手,加紧秀恩爱给他们看……
晚上。
我们吃过晚饭之后,又朝着人满为患的春日神社进发了。
本以为伊吕波今年不会跳神乐舞的,但没想到她依然要坚持要在这个晚上表演。
哦,忘记说了,下午,伊吕波的客人,是她的康复医师,来确认她的康复状况的。状况好的惊人。
鼓乐响起。伊吕波穿着华美的服饰,在高台上翩翩起舞。我拉着翔子的手,翔子拉着我的手。我们的手中,握着两张车票。那是今年秋天,翔子来东京的车票。
“约好了哦,孝介,到时候,要来接翔子哦。”
“恩。皋月阿姨,我一定会的。”
我看着翔子的侧脸。她看着伊吕波的舞蹈,目光聚焦在伊吕波使用的道具羽衣上。
“翔子,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吗?”
翔子摇了摇头。
“哈,我也不记得了呢。”
“但那时候,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是啊,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我们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皆神孝介和岩永翔子,好像凭空失去了一年的岁月。
但是,这不要紧。
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一起度过。
我们还可以创造许多美好得多的回忆,来填补这个空洞。
我们的未来,还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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