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神社的广场,从来就不太平。
统帅的杀戮,领主的阴谋。
对不老不死药的渴求,对天女的折磨。
因此,不知是几代之前的神社主人曾称,春日神社广场上种植的樱花都是带血的。
但,没有哪一次,能与这一次媲美。
这是与诅咒的战斗。
太阳从包围着御奈神村的大山后缓缓升起,阳光一点一点的将黑夜驱散,赋予所有在黑夜中只存在轮廓的东西色彩。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但,战斗仍未结束。
春日伊吕波躲在神社大堂的门背后,从人形怪物的后方偷偷观察着这场战斗。
战斗从凌晨打到天亮。春日伊吕波也从凌晨看到天亮。
直到现在。
孝介——伊吕波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皆神孝介,试图从鵺的体内救出他的表妹,岩永翔子。
但孝介失败了。孝介被鵺吞噬。
孝介死了。
伊吕波感觉到自己在沸腾。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要。
理智——在这个时候起到了降温的作用。
我不能去送死。不能去送死。
“哥哥!!!!!!!!”
同样是自己玩伴的皆神沙久耶对着横贯鵺的腹部,缓缓愈合的伤口撕心裂肺的含着,好像这样就能唤醒她个哥哥——皆神孝介似的。
银子——自称银子,很多年前被称作银发大人的女人猛的抽回了丝带。由于放弃了全部的保护机能,丝带也因无法承受爆炸而损毁了一截。
“银——发——大——人!”
埃普西隆的金属音吐露出一点焦急。
“艾帕……怎么这样……怎么会……为什么——”
“银——发——大——人——!!!”
响了一倍的金属音将银子打醒。
“怎么了?”
“我——要召唤——执行者——伽玛。现在只能依靠——伽玛——的力量了——”
“别这样……还有办法……还有……我们……必需得靠我们完成——”
鵺缓缓向前一步。吞噬了孝介的伤口呱嚓呱嚓的响着,那是硬质的鳞片在裂口的上下两层反复厮磨的声音。看起来,鵺已经放弃了治疗那个伤口。依靠吞噬“生命本身”而行动的怪物,就如字面上那样,拥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愈伤是小意思……
不不不。别管这么多了……
仔细想想。
孝介已经被吞噬了。
孝介体内的全部青石已经归了鵺。
银子的大姐留在地面上的所有不老不死药,已经全部被吸进鵺的身体里了。
已经不可能杀死鵺了——
不!有可能!
“艾帕!!!马克!!!!把我们的羽衣刺进去!!”
银子突然高喊起两个同伴的名字。
“孝介身上有我的一部分羽衣!!!!你们——你们让你们的羽衣引发共振,我们一起——把它——震碎!!!”
马克撑起一只手,仰起脖子,吐出舌头。埃普西隆的刺刀像是塑料制品一样融化,伸长。银子的丝带也朝着鵺的身体飞去——
啪,啪,啪。
鵺坚硬的左臂挡下了三次攻击。舌头触电一样的缩回,刺刀软化变回原形,丝带也回到了银子的手中。
“可恶啊……还有那个……”
鵺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声,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嘲讽。鵺腹部的肉团猛烈的抽动,那或许是攻击的前兆……
也可能是孝介的垂死挣扎。
抽动平静了下来。鵺就像是要证明自己已经完全消化了孝介似的,长出三根新的触手,对着三人捅了过去。
一道火墙将三根触手全部吞没。埃普西隆僵硬的站在原地,装着刺刀的右臂不断地颤抖。
“银发大人,我的能量——也不足了——火焰——已经不能再——火墙——了——”
“可恶啊……就只能认输了吗……”
“但是,还有能量,召唤——伽玛。伽玛——已经得到——可能会被我召唤——的预告了……银发大人!!!!!”
执行者伽玛,银子知道,要是由她杀死鵺简直是再轻松不过——但整个村子都会死于伽玛的无差别攻击。
在银子的眼里,召唤伽玛与自己战败没有差异。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允许。
“再来一次!!!避开鵺的手!!”
丝带,刺刀,舌头一起朝着鵺突进。舌头被鵺的手臂阻拦、缩回,刺刀和丝带精巧的避开了鵺的手臂,朝着鵺的腹部突进——
“嘎嘎——喔喔喔喔喔喔喔……!!!!”
鵺的上半身突然向后仰倒。肉团上的大裂口突然像一张嘴一样张开,露出肉团内部粘稠、腐败,从上颚粘连到下颚的血肉。
“快收回来!!!”
丝带和刺刀猛的从鵺的大口中逃离,缩回各自主人的手中。肉团上的裂口顺着鵺上半身的晃动而闭合,发出接连不断的咔吱咔吱声。
“这东西……太贪了吧……连我们的羽衣都想吃……”
还有再来一次的必要吗?
估计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最好能有什么——能有什么……能吸引鵺的注意力——
“再来一次!!!!艾帕!!马克,还能动吗?!再来一次!!!对准脖子!!!”
埃普西隆响应银子的命令,又一次让自己的刺刀融化变形。埃普西隆举起右臂,瞄准了鵺的腿骨——
机械臂收到某种力量的牵制。
是一个少女。黑发的少女。黑发的少女正抱着自己的右臂,试着阻止自己的进攻——
她是人类。她叫什么来着——对了,沙久耶。
和那个叛徒有着同样名字、同样相貌的少女。
“你干什么?,人类!”
“你们——你们住手——哥哥——孝介……哥哥他还活着啊!!!”
孝介——那个男人还活着?
开什么玩笑。
埃普西隆冷淡的看着沙久耶,用提升了一倍声音干涩的喊:
“他,已经,死了!!不想再死更多人,就放开!!!!”
沙久耶松开了埃普西隆的手,双眼空洞地望向天空,一屁股坐在地上。
哥哥已经死了。
死了。就和妈妈一样,已经……死了……
沙久耶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鵺的方向,妄图在那一团黑色的东西里面找出哥哥的白衬衣或者蓝色牛仔裤——
没有,除了鵺的黑色血肉以外,就只有一个朝着它的后背狂奔而去的、红白相间的身影——
等一下……那是——
一道阳光突然刺疼了沙久耶的双眼。沙久耶眯着眼睛,朝着鵺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喊道:
“别过去啊!!!!伊吕波!!!!!!!!”
春日伊吕波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上去。
她所想的,只是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因此她的双脚就越过了她的理智开始行动。
但是,做什么呢?
自己这么贸然冲上去,结局恐怕不会比孝介好多少……
伊吕波唯一的武器是一把扫把——恰好放在神社大堂里的扫把。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只是用这个扫把拼命去殴打这个怪物——
只是,那能有什么用呢?
“别过去啊!!!!伊吕波!!!!!!!!”
沙久耶——
扫把在伊吕波的臂力下挥动起来,扫地的那一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击中了鵺的后脑——
打中了。
太好了,打中了……打中了——
伊吕波心头短暂涌起的一丝喜悦瞬间被凝视着她的眼睛冲散。鵺的脑袋在伊吕波的扫把的冲击下转了一百八十度——对这种怪物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个伤。
一只浑浊的眼睛从脏污的头发下面死死盯着伊吕波。伊吕波的身体瞬间被恐惧侵占,她丢下了扫把,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伊……吕……波……”
怪物发出低沉的吼声。伊吕波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稍稍战栗了一下。
“伊…………吕…………波…………伊……吕……波……”
在鵺胸前张牙舞爪的触手停了下来。鵺的人类宿主含混地喊着伊吕波的名字,早已没有血色的嘴唇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咔吱,咔吱,咔吱,咔吱,咔吱,咔吱,咔吱。
鵺的左臂开始向后伸展。骨头与肌肉朝着与构造目的相反的方向摩擦、挤压,发出源源不断的咔吱声。手臂上的硬质甲壳一片片崩落,露出里面已经失去皮肤的肌肉。
“伊吕波,伊吕波……终于……终于……终于……”
鵺抬起一只脚,顿了几秒钟后,向后方跨出了一小步,朝着伊吕波的脸颊伸出了手。伊吕波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凝视着鵺的脸,任由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朝自己接近。
“伊吕波!!!!快跑啊!!!!!!!”
咔吱,咔吱,咔吱。
那只反向伸展的僵硬手臂不断地撕扯着鵺左臂的筋肉。
咔叽。
手臂最靠外的那一截突然松动,眼看就能碰到伊吕波的手指突然下垂,指向伊吕波的锁骨。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了,差一点——只要——一点——马上——就好……
“终于……相见了呢……伊吕波……”
“现在!!!!!”
低沉的声音被银子尖利的喊声瞬间覆盖。伊吕波凝视着的脸突然震动了一下,一根暗粉色的东西刺穿了那张模糊的脸。几乎是同时,一个钢蓝色的锥状物刺穿了他的下腹部,而那只竭尽全力接触伊吕波的手,则被一根青蓝色的丝带绑住,指间停留在距离伊吕波的脸颊只有几毫米距离的地方。
“你……你是……”
伊吕波咬着下嘴唇,含着泪,缓缓抬起颤抖不已的手臂,试着接触那只手。
“开始共振!!!!”
“喔喔喔喔喔噢噢噢噢~~~~~~~~~~~~~~~~!!!!!!!!!!!!!!!!!!!!!!”
伴随着鵺的吼叫,伊吕波被那只手轻轻的推了一把,退了一小步。转瞬之间,鵺爆炸了,产生的气浪将伊吕波的后脑结结实实的撞到了神社的大门上。
世界一瞬间扭曲了,视线逐渐模糊。伊吕波微微张开嘴,试着呼喊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音……
那张脸,那张脸,那张脸……那张脸……
伊吕波在昏迷之前最后听见的,是从自己的身后传来的,一个老妇人宛若野兽的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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