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约定
喂,孝介,你真的想这么做?
几乎是触电的感觉在我的身体里游动。真是奇怪,明明已经不疼了……
身体……
身体却好像在融化……
肌肉在虚弱,手里的大块青石越来越重,视觉开始模糊……
这是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翔子的盾。”
“我觉得,你现在说的,才是漂亮话!”
——孝介,你真的,想杀死他们吗?
不,我……
——你要的只是自保而已。
你是谁?
好想……看血……看到那两个人的血流出来……
好想看银子的银发染上她的鲜血的样子……
——你其实不想这么做,是的吧,孝介?
我……我不……我想……
我不想——我想——我不想——我想——
身体在不停的抽搐。就好像两个灵魂同时占据了一具身体一样,手脚诡异的抽动着。
不,这种感觉……
我有过。
身体不全部属于自己。
自己的身体被自己的另一个意识占据。
——你想的,恐怕不是杀掉他们吧。想想,你当初作出的承诺,究竟是什么?
承诺?
——你承诺过……你承诺过要让翔子平静下来……可是现在呢?
现在呢?
“银发,大人。”
执行者埃普西隆侧着无表情的脸,看着银子,说道:“请允许,我,执行者埃普西隆,在这种情况下,再次求援。”
再求援?
开什么玩笑!!!
绝对不会!!让你再求援的!!
我往埃普西隆的锁骨上踹了一脚。然而对方丝毫没感觉到我的杀意,只是继续平静的说道:“据我所知,【执行者】伽玛,现在处于空闲状态。她有时间过来支援。”
我回踹了埃普西隆一脚,试图打断他的叙述。没用,无感情的电子音依然对着银子,播放着敌人的信息。
“【执行者】伽玛排位第三,我排位第五,伽玛有战胜,他,的可能性。而且,【执行者】伽玛,是纯粹的电子构造体,并且,没有不攻击人类的限制——”
“闭嘴啊!!!!!!”
我的手臂僵硬的举起大块青石,勉强用一只眼睛看着埃普西隆,做出要用石头砸他的姿势——
随后,把大块青石,敲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啊……啊……”
我扔下了青石,后退,背靠墙壁,左手肘开始疯狂的击打墙壁。
可恶。那个声音说的没错。
我到底是为什么战斗?
我只是想保护自己,不是想杀死他们。【执行者】是杀不光的。
天女的血……也是红色的吗……马上就能知道了……
可恶……不行!!!!!!
我要清醒一下!!!!!!
可是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伤口也不再流血。那还能怎么清醒呢。
只能靠制造晃动感了吗。
我依靠左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在躯干和脖子抗议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脑袋往墙壁上撞。木头被撞破了,但是一点都不疼。一点不疼。有的只有晕眩感而已。我靠在墙上蹲下,希望借助这么点短暂的时间让我清醒一下——
我不想再和他们战斗。
我该怎么做——
——别忘了你的约定,孝介,你的约定,你和翔子,和大家的约定……
约定?
“不行啊!!艾帕!!!!!!”
该死!在我离回忆起“约定”的距离只剩下一步时,我的思绪被银子的尖叫占据。视觉在大脑的命令下打开,银子站在埃普西隆身边,一只手握住他绑在手臂上的军刀的姿势映入我的眼帘。
“如果说小伽玛来了,那么这整个村子就……就全部完了!!!这里所有的活物都会死的,不管有没有被感染——”
“呜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怒吼中再次肘击墙壁。墙壁被我打穿。怒吼,一半是因为“所有人都会死”的恐惧,另一半则是因为,我对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懊悔。
“孝介……君?”
银子看上去好像要来照顾我似的。真是笑话,我根本用不着她——用不着她照顾。我挥了挥手。银子的脚步停止。
——你的约定,究竟是什么?
约定……约定……
——你说过,你会让翔子冷静下来,让翔子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让翔子操纵的野兽不会危害别人……
我——让翔子不会危害别人……
——这才是你的目标,不是吗?
是……是的。
——但是现在呢?现在,究竟是谁控制谁?
豁然开朗。
是的,我的约定——让翔子能够克制自己的情绪,让翔子能够好好的融入人类社会……
这就是我们这一年在外面漂泊的最终原因啊。
但是现在究竟是谁控制谁?
是翔子,控制我。
不,是占据了翔子的意识,控制了翔子,间接控制了我。
那么——
“住手!!!!!!!”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低着头,左手伸出,对着银子,目光从腋下看着身后坐在地上的翔子。
“翔子……住手。”
“哥哥?”
“孝介君?”
“我……翔子,我们……我们好像……好像自从遇到……咳咳,遇到,他们开始,就忘了……忘了我们,本来,该,该,该……干什么了。”
违背野兽之王的命令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耗费巨大的精力。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响着的全部都是另一个声音,声音的内容无非一件事:杀了他们……
但是,我不能。我转过身,正面看着翔子,同时用沾满碎木屑和血块的手胡乱抹了把脸,尽全力扭出一个——好吧,估计一定是很狰狞的笑脸。
“翔子……我们,我们,是要控制自己,是吧,我们这么一年在外面,是要,尽力学着,克制自己,是吧?所以……所以……所以不能,让我们,不能让我们被控制,是我们控制他们,不是,他,不是让他们,不是让他控制我们!!!”
话音落下的同时,左拳头敲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冲力让我摔倒,而对心脏的打击让我呼吸困难。
“还有,银子——不用扶我。告诉你的,同伴,我们……我,可以竭力控制自己,给我时间……只要……维持去年这一年的状态……维持就好……然后……你和你的朋友……不要来打扰我们……我……咳咳,我不会来伤害你们……”
银子看着我的眼神基本上表明,她一个人要做到这些事有点难度。
“听着……让人坐以待毙……没有谁做得到……所以……我——啊啊——!!”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后退,扭曲的背越式后跳——躺在了银子的电视机上。液晶屏幕被我压坏,碎玻璃刺进了我的身体,而后背上则传来了滚烫的灼烧感——恐怕是电视机的电线吧。
“我……我需要……你们的力量——救我们——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不想这个样子——”
“哥哥!!!!!!!!!!!!!!!!!!!!!!!!”
我发誓我想说的是“我不想这样下去”。但是当我挤出这几个字的同时,翔子的哭喊把我的心意冲刷的一干二净。
所有人的眼睛都对着翔子看去。翔子无助的看着我,侧着双腿坐在地上,左手下垂,一只细小的右臂拼尽全力将粘附在左肩上的东西剥开。经过红石过滤之后特有的红色光芒刺进了我的眼睛。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放——开——她!!!!!”
我朝着上方怒吼。粘附在翔子左肩上的东西——那一卷暗红色、蛇一样的东西,那是——【执行者】马克的舌头。
皮包骨头的执行者像蜘蛛一样倒贴在天花板上,暗红色的长舌头从天花板上垂下,粘着翔子左肩——左肩上的红石,好像要把红石从翔子的血肉里拔出来一样。光是这幅景象,就可以让我之前所有保持冷静的努力化诸流水了。
皆神孝介愤怒的吼着——我实在不愿意称这个“我”为“自己”,从伤口处拔出一片尖锐的硬质金属片,对着马克的舌头刺了过去。
空有人皮的执行者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翔子被拉着肩膀吊了起来,我扔下了金属片,抓住了她的身体。还好,赶上了。
“马克!住手!!!我和他——”
银子的劝导在起效之前收到了马克的嘶吼。手里的重量陡然变重。从伤口中生长而出的红石,硬生生的从翔子的伤口中拔了出来。翔子疼晕了过去,猫一样的躺在了我的怀里。成功夺取红石的执行者用长舌头卷着红石,将它举到高处,向我展示他的胜利。
“下来!有胆量就下来!!”
【执行者】马克轻松的跳下,在空中转体,在对着我掷出什么东西的同时(这点程度很容易就躲开了),用还卷着红石的舌头打断了我的左腿胫骨,猫科动物一样毫无声息的落地。
没什么,这么点伤,一下子就能好了。我将翔子放在一边,对面前的对手贯注全部的注意力,准备以单膝跪姿迎战——
意料之外的冰凉感,穿透衣服和皮肤,从后腰的肌肉上缓缓流淌,泛滥。
随之而来的,是大脑降温的感觉。之前劝我停手的声音也重新响起。
——住手吧,孝介。
你是谁?
——我,是,沙耶。孝介,不能再受伤了啊。
沙耶?
我相信只要我的意识能再撑一秒钟,我就可以知道对方究竟是谁。然而,第二股冰凉感从左肩胛传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
“啊啊啊——嗷嗷嗷——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咳——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战斗中集聚的全部疼痛仿佛在一瞬间溃堤。视听瞬间崩溃,手脚疯狂的抽动扭曲,身体弯曲成∑形。
——放心吧,孝介。你们会好起来的。
这是我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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