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子面朝下,以一个极度别扭的角度趴在属于银子的席梦思床垫上。是的,正常情况下没人会选择这个姿势趴着,但是这不是正常情况。
翔子是被人——准确的说,是被埃普西隆扔过来的。
苦涩的泪水一滴滴地浸湿床单。
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野兽之王呢。
为什么,哥哥会变成不死的怪物呢。
为什么,那个人会那么恨人类呢。
为什么,是我被她的声音侵染控制呢。
为什么,我们要离开家呢。
为什么,哥哥要被那个人杀死呢。
为什么,我也要死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毫无道理,毫无理由,没有因果,不问来由,超越逻辑……
一切追溯因果的办法都找不到。
唯一能做的,就是目睹,并接受现实——不管这个现实有多难接受。
自己的哥哥,皆神孝介,很快就会失去青石的保护。
他新生的伤口已经不再愈合。被踢断的鼻子还在流血,断掉的软骨却丝毫没有长回去的意思。至于皮肉上的伤口,根本就没有愈合的感觉,只有不断地流血、流血、流血、流血……
直到无血可流。
直到哥哥死去。
直到这个陪伴了自己一整年的男人——很可能也是即将陪伴自己一生的男人,比预定的提前那么多年化归黄土。
不,绝对不要这样。
但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执行者】埃普西隆,虽然受制于“不能攻击人类的命令”而不会伤害自己,但自己根本拦不住他——根本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哥哥。
刚才体验过一次力量差距的翔子不想再试第二次。左手肘稍稍往上一点的地方,在刚才的摔打中摔出一个口子,钝痛缓缓折磨着翔子的大脑。
哥哥在忍受比这多得多的痛苦。我该怎么办啊……
我该怎么救哥哥啊……
——想救他,是吗?
是的!
——那就召唤吧,唤醒你的力量,唤醒你,野兽之王的力量……
不行啊……我……我不是什么野兽之王,我,我,我不能这么做……这样,这样我就回不了家了……
——你还想回去吗,回到你熟悉的那个地方去?即使你失去你的哥哥也不要紧?
……
——不想,是吗。那就召唤吧。唤醒吧。不要再满足于唤醒一般的野兽,唤醒一些更痛苦的存在,唤醒一些更深的恨,让他们的恨,保护你的爱……
唤醒……更深的恨……不行啊,这样的话——
——没什么不行的,这是爱,为了自己爱的人,可以不顾一切,这,是爱……就像我……为了我的夫君不顾一切,伤害了无数人,拼死逃离了【执行者】的囹圄……
为了自己爱的人……可以伤害其他人……可以不顾一切……
——对,甚至让世界崩坏,也在所不惜……你明白吗……小姑娘?
只要有哥哥……只要孝介不离开我……就好了……
——对,就像我对我的夫君的思念那样。决定好了吗,决定成为野兽之王了吗?
恩。
——那就动手吧。让他苏醒,让你的夫君,苏醒,让他的身体复原,然后……唤醒那恨意吧……唤醒蕴藏在红石中,我的恨意吧……
“起来吧,夫君。让他感受一下,我们的痛苦和悲伤。”
如果用孝介的话说,此时的翔子已经变得不像翔子。她跪坐在席梦思上,右手张开手指平伸向前,穿过执行者埃普西隆对着孝介。
“你们的……痛——苦,和悲——伤——”
电子人执行者拖长的电子音已经在暗示,他并不理解这两个词的意思。然而,当他注意到,本该倒下并且再也站不起来的皆神孝介又一次站了起来时,他感觉到自己的逻辑出现了一个严重的坏道。
这不可能。电子人的内心在挣扎,这不符合逻辑。
然而,他属于人的那一部分告诉他,由于【观察者】沙久耶叛逃而衍生出的【天女事件】,从头到尾,都没有几个地方符合逻辑。
“吃掉他,三尸虫,把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吃掉!!”
执行者歪着脑袋看着跪坐在床垫上的女孩。他需要时间在数据库中查找【三尸虫】是什么东西,然后做出一个符合逻辑的应对方案——
孝介像是响应翔子那样,伸出左手,对准执行者埃普西隆。他的小臂处的皮肤开始扭曲变形,他的血肉开始沸腾。最后,大概是在手腕的位置,三条肉色的细长蠕虫类生物咬破皮肤弹了出来。
埃普西隆猛的后退一步。多年的执行者生活给了他极佳的反射神经,而360°的视野则把反射神经磨练到了极致。【三尸虫】——不用再对比数据库了,那肉色细长蠕虫肯定就是。
想到这里,执行者埃普西隆挥下了右臂上的刺刀。一条三尸虫当即毙命。第二条,趴到了他的右臂上,啃穿了他的衣服——随后被他的左手拍死。他的右臂是钢铁,是锰钢和钛制成的金属手臂。至于本该是手的地方,则用被他们称作“青石”“羽衣”的东西替代——钢蓝色的刺刀只是一个比较方便的形式而已。
“等一下,三尸虫,不要吃光他,废掉他的左手。”
当埃普西隆注意到第三条三尸虫钻进他的左手臂里,并且开始啃啮他为数不多的血肉时,剧烈的疼痛感瞬间让他的CPU麻痹。
究竟是怎么了。
究竟是怎么了。
他的视野捕捉到了女孩的左肩——在那里,一块深红色的宝石状物体,缓缓地,顺着血痂,从伤口中生长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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