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焉知非福

  睡梦中的祝东风回到了青羽峰,正坐在后山花林子里拿着颗硕大的桃子啃,阿寒与小白在一从杜蘅边斗草玩,重羽着了一袭骚情的白衣在亭子里弹琴。

  心知自己是在做梦,然许久未见阿寒他们,梦中这一副静好的光景,倒叫人生出些想沉浸其中的念头来,是以祝东风并未清醒,只是放任自己溺在梦中。

  然这注定是个不能十分圆满的梦境。

  祝东风梦见自己正抬手唤了阿寒过来,要给他束一束发,却猛然看见一条蛇不知何时攀附到了她的胳膊上,瞬间便缚住了她的手,丝丝地吐着蛇信子。

  险见着那蛇信子就要触到自己脸上,祝东风挣扎之中惊叫一声,猛然惊醒。

  睁眼看着头顶的床帐子,反应半晌,才想起自己现下是在鬼域之中。祝东风被那梦惊出了满头大汗,感觉额上十分黏腻,便下意识抬手去擦。

  祝东风抬了半天手,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绑着似的,怎么也抬不上去。在睡梦中神游了多时的清明陡然翻上灵台,转眼看去,却见自己四肢都被条小指粗细的红绳绑在了床榻上,动弹不得。床榻边上站着个穿着甚是清凉的女子,挡住了她身后夜明珠发出来的柔光。祝东风被那女子阴影里白花花的胸脯闪的眼前一花,微眯了眼有些反应不及道:“公主殿下?”

  “你醒了?”罗刹姬上前一步,坐在榻边,抬起涂满丹蔻的手指,轻轻抚上祝东风的脸,又将手挪向缚在她肩膀上的绳子,邪魅一笑道:“醒了便好,我还发愁,你这么睡着了,少了我好多趣味呢~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这便开始吧。”说完,一只手又向祝东风脖颈下划去,解起他的衣服来。

  祝东风复又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挣扎道:“公主,公主这是做什么?小生确实是身体有恙,恐怕无法如公主之意啊!”

  罗刹姬停了手,冷笑出声:“呵……风浅,你便再不要装了,自你那日替白曜聚魂,我便已晓得你是个神仙,且还是个修为精纯的神仙。”接着,又凑近祝东风吸了口气,露出一副十分变态的神色来,叹道,“嗯……好香的神仙气啊。好久没有尝过神仙的滋味,可是馋着我了。”

  祝东风暗暗施术,欲挣脱那红绳,然却好像被那红绳将法力也一并束住了一样,丝毫使不出仙术来。

  罗刹姬邪魅一笑道:“你便莫要再费力气了,我这捆仙索,上缚天神下绑魑魅,你逃不掉的。”

  抖了抖全身的鸡皮疙瘩,咽了口唾沫,祝东风强自压下心头的颤抖,冷静道:“你既已知道我是神仙,就应该将我好生放了,鬼族如今渐已式微,且与仙界又有了嫌隙,若你今日动了我,仙界便有了攻打鬼域的理由,若天帝它日以此为由举兵攻打鬼域,想必这也不会是公主愿意看到的结果!”

  “哦?是么?仙界与鬼族的大战本来已迫在眉睫,正好我父王与魔神无月立了契约,我鬼族如今势力大增,跃跃欲试想要看一看这魔神的威力呢。”罗刹姬十分不屑道。

  听罗刹姬口气如此嚣张,祝东风此刻十分着急,只得摊牌道:“但我是个女神仙!”

  罗刹姬愣了一愣,扒开祝东风的衣裳,盯了她平坦的胸膛半晌,咽了口口水道:“诚然你是长的有些女气,哈哈哈!小乖乖,莫怕莫怕,我来啦~”

  看着罗刹姬一双狼爪搭在自己平坦的胸上,祝东风憋地满脸通红,心道,“完了完了,这绳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怪东西,施个什么术都挣不开。难道今日本上仙就要被一个女魔头给吸了精气吃干抹净?可怜我的阿寒还尚未成年,埋在虞符山洞府前那棵菩提树下的果子酒恐怕也没机会尝了,还有离舸……”

  正闭了眼睛满面狰狞,一派视死如归地等待罗刹姬下手,却听见身前嘭的一声,睁眼一瞧,离舸正拿了个广口六角青花瓷的大花瓶如临大敌地站在榻边,罗刹姬被花瓶砸到了头,转头瞧了身后的离舸一眼,不可置信道:“你!”

  你字刚出口,罗刹姬才后知后觉地晕了过去,重重地倒在了祝东风身上,压得祝东风差点背过气去。

  一阵刺眼白光过后,祝东风也晕了过去……

  从一场黑甜深眠中醒来后,祝东风坐在床榻上,看着对面如临大敌地立着的离舸露出陌生的眼神,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一抬手,便看见自己穿着一袭有些眼熟、十分节省布料的红衣,露着白花花的胸脯,祝东风盯着自己满手染着鲜红丹蔻的指甲蒙了半天。

  趿着鞋子下了床榻,桌前的铜镜里头出现了一人,映出的竟是那罗刹姬的模样,红衣女子,黛眉细长,眼神邪魅,高鼻梁,红嘴唇,肤色细白。祝东风张大了嘴巴摸了那面皮半天,心中满是惊愕困惑。

  呆愣了一阵,思索了一阵,祝东风慢慢回想过来,是了,起初那罗刹姬欲强行吸取自己的精气,被离舸拿花瓶砸晕了,然后她便倒在了自己身上,再然后,便是一道白光……

  “难道……难道……是我的元神进入了罗刹姬的身体?!”祝东风猛地灵光一现,想起重羽收藏的话本子里头,有一种关于神仙的话本子里,有那么一两个段子写的便是元神误入别人躯体的境况,与自己此时的情形倒似乎有些相合。

  祝东风脑门上立时生出两颗冷汗来。但又细细一想,自己的魂魄宿进了罗刹姬的壳子,这个推论竟颇有道理。自己之前凡胎被毁,本就是元神之身,而罗刹姬头部又被离舸重击,怕是因缘际会之下,自己进入了罗刹姬的身体,附在了她身上,那么,罗刹姬的元神,又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祝东风一时头皮发麻,看着镜子里穿着清凉头发散乱的女子,感觉十分地不适应。双手正不知往哪放,却听见耳屋里一只猫叫的撕心裂肺。

  循着声音踱过去,只见离舸正逗弄着一只浑身有些黄白色杂毛的虎斑猫。见宿在罗刹姬体内的祝东风走过去,那只猫愣了愣,挣脱离舸,随即又朝着她扑了过来。

  祝东风情急之下一个手刀劈过,那只猫叫声凄厉,在半空中被仙障弹开落到地上,随即有些畏缩地站在墙角,只一双阴冷冷的眼睛恨恨地盯着她。

  见一只猫流露出如此阴冷的神色,祝东风恍然大悟,“你……你是罗刹姬?”

  听到祝东风的话,那只虎斑猫现出激动的神色,十分凄厉地叫了一声,亮开爪子,又向祝东风扑了过来。

  祝东风忍无可忍,一抬手捏了个定身诀,便将那猫给定在一边。

  咯噔一声,有一人推门进来。祝东风赶忙转身,见到来人,又松松地吐了口气。

  紫衣繁复,斜眉入鬓,正是青玉。

  祝东风只见他疾疾走向前来,道声公主行了一礼,便往自己身后看去,见后面并无祝东风的身影后,似乎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十分小心道:“殿下,风浅公子呢?”

  祝东风慈蔼一笑,回道:“我就是啊。”

  青玉呆了一呆。

  祝东风道:“青芒,我就是你姑姑。”

  青玉吓了一跳,一旁的离舸也吓了一跳。

  祝东风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青玉渐渐冷静下来,坐在一旁消化这个消息。

  祝东风端着杯冷茶,将这事情捋了一捋,梳理半日,忽而发现其实自己也不用太过担忧。罗刹姬平日里做的也就是些吃喝玩乐的事,并无多大的难度。所担忧者大多是场虚惊,也没有什么紧要事候着自己,便只扮罗刹姬吃喝玩乐上几年,等着鬼域之门打开,再携着离舸与青玉离去便是。

  一颗心渐渐地又从嗓子眼下面落到了胸膛。

  祝东风十分庆幸自己是个胆大又具有可塑性的神仙,寻常的神仙里,若不幸掉入鬼域之中,再触上这么个霉头,前途未卜,恐早已整日里提心吊胆,怕得涕泪涟涟。

  她虽然也有片刻惊慌,但惊慌片刻后冷静下来,倒也觉得无甚大的问题。既来之则安之,既宿到了罗刹姬的身体里,那暂且就这么安住罢,反正此刻应该比自己着急的应是宿在了一只脏兮兮的虎斑猫体内的罗刹姬。

  这罗刹姬平日里仗着鬼王的势,纳了许多男宠,行止放肆,享尽了世间百乐,想来也亏不了自己什么的,权当是来此度个小假,过一过当公主的瘾,松快松快心胸享受享受生活。好吃好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倒比在虞符山时宿在个凡胎里,且法力被封的要好的多。

  如此,还是自己赚到了。

  凡间有个修禅的诗人写过句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芸芸众生中汲汲度日的凡人里,也有些具有大智慧的。此诗正能为祝东风开一颗宽心丸。

  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祝东风便觉得,其实事情也没有多么的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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