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尚在睡梦中,被阿寒扰的不行,闭着眼睛趿拉着鞋走到门口,“吧嗒”一声开了门。顶着一头乱发嘟囔道,“这大清早的,今日不是旬假么,又不用念学,起这么早干嘛……”
阿寒迈开小短腿一步跨过门槛,坐在屋子中间的石凳上,又将桌旁的木梳递给无名。“嘿嘿,无名哥哥,我阿娘昨天晚上又哭了。”
无名接过梳子快速将头发束起。顿了顿,皱眉道:“为何?你又惹你娘不高兴了?”
“倒不是,我阿娘昨晚又在梦里哭来着,嘴里还喊着什么梨子鸽子的,我觉得定是她嘴馋了,所以特来找你陪我去摘梨子,再打几只野鸽子。”阿寒作出一副天真状,又道:“嘿嘿,无名哥哥你不是最喜欢我和阿娘了吗?就陪我去吧!”
“梨子?鸽子?唔……你娘确是一枚吃货中的极品啊!竟嘴馋得在睡梦中哭了……”
“哎呀,我阿娘一向是吃货啊,小白做的桂花糕,每次就数她吃的最多。好啦好啦,无名哥哥,我们快走,过会日头毒了梨子会被晒蔫的。”无名尚在感慨中,便被阿寒拽着一角拉了门出去。
“嗳……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哥哥啊!”无名顺手提起门口的篮子大步走远。
阿寒一双小短腿在后面紧跟。“那叫你什么?”
“唔……爹爹?”无名停了脚步,嘴角泛起一丝自以为慈祥的笑容。
“你干嘛笑得这样傻,真是且傻且猥琐。你不要骗人了,我都问过了,阿娘说你不是我爹爹,我是小仙童,小仙童是没有爹爹的。”阿寒受不了无名傻兮兮的笑,吃力的抬起头来,正色道。
无名伸手掐了掐阿寒圆润的脸蛋,“唔……你娘定是骗你的。须知阴阳合和,万物乃生,你娘一个人,怎造得出你这么个伶俐的小仙童来。”
阿寒被“伶俐”二字夸的稍有些满意,点头赞同道:“麋鹿先生也是这样说的,我也觉得我阿娘是在骗我,我肯定有个爹爹的!”
“说得对!其实你爹爹就是我,你娘说你没有爹爹,只是因为生了我的气,说气话而已。”
无名一步一步,循循善诱。无奈阿寒反应力不错,听到这话立即瘪了瘪嘴,嫌弃道:“唔……你么……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我爹爹,我爹爹必定是个很厉害的人,身材要伟岸,打架时能打过所有的人,还要会做很好吃的饭,无名哥哥你会么?”
“唔……打架么,勉强还行,做饭就太难为我了。”无名挠头道。
“你看,你这么傻,两句话就露馅了,我倒是想让你当我爹爹,可是就你这傻劲儿,还有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材,啧啧啧……怎么看都有些娘娘腔,还是跟我去学堂多念几年书吧,待会我打下野鸽子来,你也多吃些,补一补。”阿寒摇着头,老成的口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
虞符山外,峭壁断崖边。日光金浅,崖下一番云雾,翻腾在满山苍翠中。
“这便是两生咒的符水,喝下去,便可维持变化三年。你果真愿意为了她做三年的白虎?且三年之后你又将何去何从,你有未想过?”
断崖边有二人遗世而立,一白袍,一紫袍。抛出个小琉璃瓶,不耐地扇着扇子的正是重羽。
对面的人默了半晌,紫衣在山巅的风中飘摇,清瘦至极的身体似乎也随着风微微摇晃着,或许这风再大些,他便就要如枯叶一般被吹落了。轻轻接过瓶子,淡然笑道:“当日小风生产,我因毒发昏迷,未能陪在她身边,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你当时为着救我,竟也未能去将她照顾照顾,我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现今有了机会能再与她度过一些时光,就算便只白虎又如何,就算是变成只猫,我也是乐意的。我所剩时间不多,不想再去打扰她,就在她身边默默地看着、陪着,也是极好的。”
“嗳!我算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是真的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你当日下凡界投身姬考历练,遍尝了人界的苦集灭道,也经了些凡间的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取蕴、求不得之苦。怎得到现在还是未悟!”
“她是我的缘,亦是我的劫,因她而未悟道,此生无憾。”
“罢!罢!我也无甚好说的了,且将符水喝下,我这便送你下去。”
清瘦的身影将符水一饮而尽,霎时一道白光闪过,紫衣男子已不见了,重羽身边却站着一只普通的白虎,通体雪白,额上几道淡黄纹路,只眸子黑亮黑亮的,目光如清潭般深邃。
重羽祭出在昆仑山上召来的昆仑镜,瞬时一个反转,二人齐齐消失在了镜中。
……
仲夏的清晨,日头还未晒得完全,远处攀附在山腰的凌霄花开的正盛,枝枝蔓蔓自由伸展着腰身,翩舞顺势,花香味儿一路飘来。
阿寒一早不见踪影,祝东风同小白坐在洞府前新搭建的一顶小亭子里,石头做的桌子上摆着盘棋局,小白手攥着颗棋子,正不知往哪下。
当初重羽送祝东风去梵境修行,平日里无甚消遣,便日日与弥生等一众小沙弥赌棋局。于是在棋之一道上,祝东风甚荣幸地打遍了梵境一众小和尚,故而对付小白这种初学新手,在棋有余力之时还可顺带举目远望,欣赏欣赏远处的景色。方抬眼向远处望去,就听到远处传来阿寒清越的童声,“阿娘!阿娘!”
祝东风定睛一看,果真是阿寒。
他一身红彤彤的小衫子,一双小手拽着个沉甸甸的竹篮,一路走得歪歪斜斜。祝东风放下手中棋子,起身斜靠在亭子边的栏杆旁,抄起只胳膊瞧他。唔……果然是自己的儿子,越看越喜欢,看这那小东西迈着小短腿朝自己走来,祝东风觉得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一瞬,比吃了两大碟子桂花糕还要觉得完满。
阿寒在百来十步外又喊了几声阿娘,祝东风一一应声。又见他略弯了弯腰,将竹篮子小心翼翼放到地上,抬起小手边擦了擦脸上的汗,急急嚷着:“阿娘!快看阿寒给你摘了什么,是后山的那片梨树上摘下来的梨子哟~”喘了口气又道:“我和无名哥哥一起去的,我都是挑的最大最白的摘下来,嘿嘿嘿嘿……”嘿完了,又略弯了弯腰,提起篮子甚是吃力地一步一步朝祝东风这方挪。
祝东风看着这景象,直觉心都要化了,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飞奔过去的双腿,心里默默感慨,都说女儿是阿娘的小棉袄,不想自己是有福气的,阿寒虽是个儿子,却也很是贴心。
祝东风一颗心尽放在阿寒身上了,感慨完抬眼望去,山阶下面又冒出个人影来。这个人影手中也提满了东西,左右手都占满了,似是几只禽类,确是无名。祝东风看自己的儿子,觉得可爱至极,再看无名两手的飞禽,头上还沾着根灰色的羽毛,本是翩翩佳公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倒让人想出话本子里形容农妇的几句话来:“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还抱着个胖娃娃……”
二人半刻间赶到亭子里,卸下东西,坐在桌旁喝了些水。
“小风啊,阿寒说你昨夜在梦里想吃梨子和鸽子都想哭了,我知道你向来嘴馋,却未想你竟在吃食这一途上如此执着,我实在是钦佩啊!”
祝东风愣了一愣,有些石化,只觉一群乌鸦在头顶扑棱棱飞过。半晌,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你还未见过我更执着的一面。”
小白仍捉着棋子苦思冥想,祝东风暗道这愁人的娃,夺过她手中的棋子随意一落,道:“哝,这么下不就好了。”小白定睛一看,她所执的黑子确是已经走出了死局。
祝东风收了棋盘,指点小白多炖些鸽子汤,与大家补上一补。
日头升至当空,炊烟已袅袅了半日,亭子里有些躁热,祝东风便转移到阴凉的洞府内困觉。小白的一锅野山菌鸽子汤将将炖好。祝东风起身将那一盆汤和肉端上石桌,又转身取了些碗筷,正预备唤大家开吃,却听的洞外大哗。
未等祝东风出去一探究竟,就见小白疾疾奔了进来,面如土色,哆哆嗦嗦,一双大长耳朵也吓得露了出来,颤巍巍道:“老虎……老虎……”
祝东风拿过张布巾擦了擦刚刚因偷吃而满是汤油的双手,镇定道:“却是哪里来的老虎?我去看看。”回头欲将布巾递给小白,岂知这胆小的兔子精早已两眼翻白,两爪紧抠着墙壁,眼瞧着便要晕过去。
祝东风心下好笑,见得小白被老虎唬得这般可怜,没奈何,随手丟了布巾,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便甩开步子出了洞门去。
洞府五里之内本已布下了阵法,等闲的精怪们一般是进不来的。祝东风顺着阿寒的目光看去,他面前左侧五步开外,正卓然地立着个翩翩佳公子,一身素锦白衣纤尘不染,手中一把扇子扇的正欢,黑眸之中笑意浅浅,令人如沐清风。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